第五十六章 趙氏
趙氏用帕子掩住了嘴，臉上的笑意更盛，用絲毫不帶歉意的聲音說：“哎呦呦，瞧我這嘴。三嫂，我可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往心裏去啊。”
說罷，大搖大擺地坐在了左側最靠前的座位上。
如今鍾璟失蹤，下落不明，任何正常人都不會在李氏麵前，說出三房沒有男丁這種話。趙氏的話，是“哪個”意思，她自己知道。
安寧不相信趙氏這是無心之失，隻覺得其言可恕，其心可誅。
趙氏和李氏之間，原是有些恩怨的。
鍾三爺和鍾四爺，相差不過一歲，也在同年娶妻。
李氏和趙氏前後腳嫁進了鍾家，兩人同齡，又都是新媳婦，按理說應該成為很好的姐妹，卻結下了梁子。
本來隻是趙氏看不上李氏的出身。趙氏的娘家是個香料商，雖不似鍾家產業這麽大，在榆城算是個富庶人家，趙氏嫁到鍾家來稱得上門當戶對。但趙氏的姑父，當時正是禹州織造，因著趙氏的關係，給了四房不少關照。
趙氏便覺得，自己是低嫁了。因此處處要與妯娌們爭出個高低來。
彼時大房剛剛失掉了一個孩子，大夫人悲痛至極，足不出戶。鍾二爺又是個花心的，二夫人要糾纏那些妾室，日子很不好過。
剩下的，就是先她一步進門的三夫人李氏了，於是便處處都要與李氏較量一番。
李氏的娘家祖上也算得上是個書香世家，但家道中落，三代內沒有出過做官的人了。李氏嫁進鍾家的第二年，李氏唯一的哥哥也病故，李氏就沒了娘家人撐腰，趙氏就更看不起她了。
於是做了件新衣要去比，得了件首飾要去炫耀一圈。李氏不熱衷這些東西，看出趙氏的心思，便由著她去鬧騰。
吃玩穿戴這些東西，有銀子就行，趙氏漸漸比得沒了興致。就在這時，李氏懷孕了，生下了鍾璟。
趙氏心中不甘，各處尋方問藥，都沒能懷上孩子，因此覺得抬不起頭來。
李氏有時帶著鍾璟來看她，她也覺得是李氏在炫耀。
過了兩年，趙氏的肚子依舊沒有消息，她想了許多法子也不管用。一次偶然的機會，趙氏遇見了一個遊方道士，那道士算出她家中有一個命格強硬之人，壓住了她的子嗣緣。
趙氏思來想去，自從鍾璟降生之後，鍾家就沒有再添過別的子嗣，連那個妾室成群的鍾二爺都不曾有子嗣降生。這命格強硬之人，除了鍾璟還有誰？
她將這個想法說給鍾四爺聽，鍾四爺卻完全不以為意，並且第一次衝她發了脾氣，讓她絕對不能在外麵亂說話。這件事隻是趙氏的猜測，她也不能確定，就沒有再對外人講過。
鍾璟六歲那年，被一個德高望重的道長算出命中有劫，三房送鍾璟去道觀住了一夏天。而就在那個夏天，趙氏懷孕了！
她一麵高興，一麵又覺得肯定是因為鍾璟的命格，才害得她這麽多年沒有孩子，由此更加恨上了鍾璟和李氏。
鍾璟失蹤，鍾家上下都很痛心。唯有趙氏，覺得鍾璟這樣拖累家人的命格，早該被趕出家門了。
三房現在的落寞，不過是因為他們壓製家人的報應而已！趙氏真心實意地這麽想，斜著眼睛看了一眼麵色沉鬱的李氏，不由笑得更開心了。
房嬤嬤端來茶壺，替趙氏和鍾璣斟上茶，道：“四夫人請稍坐，老夫人正在用早膳，我進去通報一聲兒，老夫人肯定等不及要見您呢。”
現任的禹州織造是趙氏姑父的學生，禹州的綢緞莊、布莊皆受其管製。有趙氏在，許多事，鍾家也能得到些消息。因此，鍾老夫人一向對趙氏青睞有佳，親厚得很。
但趙氏搖了搖頭，道：“請母親先用膳吧。我呀，就在這兒，等姐妹妯娌都到齊了，再和大家一同去向母親拜年。”
“是。”房嬤嬤順從地退下。
趙氏和李氏之間隔著兩個座位，互相不理睬。趙氏的女兒鍾璣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看見安寧這張新麵孔，便問：“你，你就是我那個五嫂？”
安寧假笑著說：“是。”
鍾璣上下打量著安寧，評頭論足道：“你這個子，是不是太低了些啊？是不是之前營養不良啊？你這件襖子，顏色也太素了吧，這撒花兒居然是黃線繡的。過年，不應該穿金線嗎？”
安寧隻笑，並不想跟這樣的人說話。
但鍾璣沒完沒了：“我看你這枚鳳簪倒是漂亮，是赤金的還是鎏金的？這紅寶顏色倒是差了些……”
“行了，璣兒。”趙氏出聲打斷了鍾璣，“你這五嫂啊，出身不好，你這樣一個勁兒地問她，她也答不上來的。”
鍾璣輕蔑地看了一眼安寧，從鼻子裏哼出兩個音：“也是，破落戶出身哪裏知道……”
“寧兒。”李氏突然發話，“見過你四嬸和五妹妹。”
李氏之前告訴過安寧，新媳婦見長輩，長輩是要賜禮的。李氏此時喚她，是想堵住趙氏和鍾璣的嘴。
安寧想得卻是，惱人的話聽了這麽多了，是該收點費用了。
安寧起身，走到趙氏麵前，不規不矩地行了個禮，道：“安寧見過四嬸、五妹妹。”
趙氏也不含糊，招了招手，身後的丫鬟遞上來一個錦盒，趙氏親手遞給了安寧，笑眯眯道：“好孩子，祝你呀，好孕連連。”
安寧接過錦盒，打開，裏麵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觀音像，是送子觀音。
安寧心裏冷嗤一聲，趙氏這惡心人的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如今鍾璟下落不明，她卻送她送子觀音。
安寧將觀音像拿了出來，在手上掂了掂，迎上趙氏得意的笑臉，道：“多謝四嬸。這觀音像是鎏金的還是赤金的呀？”
“什麽？”趙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沒好氣地說，“長輩賜你的東西都是祝福，你懂不懂規律？”
安寧繼續把玩著手裏的觀音像，玩味地說：“哎呀，是空心的呀。觀音額上的這粒朱砂，還是換成紅寶好。”
安寧看向鍾璣，問：“五妹妹，你更喜歡鴿子血還是牡丹紅啊？”
鍾璣楞楞地說：“鴿子血是最好的紅寶，我自然是喜歡鴿子血。”
安寧笑道：“嗯，赤金鴿子血的送子觀音，既然五妹妹喜歡，我改日送五妹妹一尊便是。”
不就是惡心人嘛，誰不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