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就地還錢
“非是我不信你,”鍾二爺道,“據說璟哥兒之前改良了好幾版配方,沒有驗過之前,誰也不能肯定這就是最終那版。”
安寧說:“驗過?據說若是天氣好,蘭仙染製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二叔想要如何驗?”
鍾二爺不答話,蹙著眉,捋著胡須,似是在思考。
“紫鵑,舉盞燈來。”安寧說,“二叔既然不相信這秘方是真的,那不如讓我今日就燒了它。”
“且慢!”鍾二爺眉頭皺得更深了。
安寧越是這般步步緊逼,越讓他覺得其中有鬼。
可若讓他放棄這配方,他也做不到!
鍾二爺捋胡須的速度越來越快,像是要從胡須鍾捋出一個雙全之法來。
李氏在一旁看著安寧和鍾二爺你來我往,差點跟不上他倆的速度。
李氏還是第一次看見鍾二爺這麽焦慮的模樣,反觀安寧倒是平靜自如,仿佛鍾二爺的一舉一動皆在她掌控之中。
“二叔,您不相信這配方是真的,但我相信。”安寧說,“不如這樣,您將染坊中生產蘭仙的印坊交給我打理,這配方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我們三房自負盈虧。”
安寧從袖中拿出彩坊和印坊的地契,加碼道:“今日就算是三房向您借四千兩白銀,月息一分,以這兩張地契做抵押。若是三個月內沒有連本帶利的償還給您,您就將印坊連同這兩張地契一起收回去。”
鍾二爺心中打著算盤:如此一來,他雖然把印坊暫時給了三房,但也同時將蘭仙賠款的風險讓了出去。
倘若那方子是假的,到時候交不出蘭仙給訂貨的商家,上門來討要賠償的人就會找到三房去,與他二房無關。
若是那方子是真的……
若是那方子是真的,這丫頭也斷斷不可能在三個月內就賺夠五千兩白銀!到時候秘方、印坊和地契就都是他的了!
必贏的賭局,為何不賭上一賭?
“好!”鍾二爺一拍大腿,道:“既如此,咱們立書為證!還請弟妹和侄媳一齊畫押。”
“寧兒,這事……你當真有把握?”李氏趁著鍾二爺不注意,將安寧拽到一旁,憂心忡忡地問。
“您放心,一定行。”
就算我不行,您兒子也一定行!
鍾二爺興致衝衝地親自提筆作書,三人在其上蓋上了手印,劉管事隨著鍾二爺回府取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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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正在房中用晚飯,魏奇臊眉耷眼地回來。
一見他的樣子,安寧就放下了碗筷。
其實,魏奇的樣子看久了,已不覺得嚇人。
但他的樣貌實在讓安寧沒有什麽食欲。
“夫人,大人回來了。”魏奇說。
“好,好,辛苦了。”安寧嘴上應著,眼睛卻不去看他。
見安寧這副模樣,鍾璟猜出一二,對魏奇說:“魏奇,你幻個形,把你瘮人的外貌改一改。”
“幻形?”安寧起了興致,問:“還可以幻形的嗎?那你能不能變成一隻貓?”
“貓?”兩隻鬼異口同聲吃驚道。
“不……不行嗎?”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麽大,安寧心虛地說。
魏奇頭埋得更深了:“我修為不足……”
鍾璟吩咐道:“先變作個普通人的模樣吧。”
魏奇化作一團煙霧,而後又凝成實體。
原先散亂的頭發束了起來,露出消瘦的臉龐。臉上的傷口愈合,血痕消失,黑色的長甲褪去,尖利的爪子變成了修長的手,甚至還有提筆時磨出的繭。身上的破爛衣衫也變作一身幹淨的青衣。
忽略那仍有些青白的臉色,魏奇也算得上是一眉目清秀的書生呢。
魏奇難為情地笑笑:“我已不記得自己生前的模樣了,大約是這個樣子。”
“很好看呀!”安寧真心實意地誇讚道。
“謝夫……”魏奇話沒說完,就被鍾璟打斷了:“你下去吧。”
“是。”鍾璟化作黑煙進了安寧的香囊中。
沒了魏奇,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
安寧在這間屋子裏看不到任何人,但她卻知道這屋子裏不隻有她一個,她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裏看。
“咳!”安寧清了清嗓子,又捧起飯碗,一邊往嘴裏送吃食,一邊說:“你在哪兒呢?”
“這裏。”安寧對麵的餐盤響了一聲,鍾璟示意他正坐在她對麵。
安寧專心盯著碗中的飯,說:“你今日去哪裏了?魏奇說你不在祠堂。”
“我去了趟上清觀。”鍾璟平靜地說。
“哦?去上清觀做什麽?你找到去地府的路了嗎?”安寧好奇道。
鍾璟卻不答她的話,語氣中透露出溫柔:“今後,我就可以在夜裏陪著你了。”
嗯?!
安寧瞬間繃直了身體,她好像……聽到了一句情話?
“哦,有進步嘛!”安寧打著哈哈,迅速轉換了話題:“今日有債主鬧上門來了!”
“我聽魏奇說了,聽說你一人就將他們擺平了?”
“擺平他們容易,難得是這背後還有你二叔呢。所以我……”安寧三兩句把今日與鍾二爺鬥法的情況告訴了鍾璟。
“今日他將不良資產扔給了我,我也不費分毫將印坊拿了回來,看起來是個雙贏的局麵。”安寧對今日的戰果頗為得意,一時有些忘形,“可你二叔心裏盤算的是三個月之後將我手中的配方、印坊和地契都收回去呢!不過,若是這三個月咱們將印坊經營的不錯,就自有理由找他把漂坊、彩坊也要回來!你說是不是?”
鍾璟不答反問:“你在哪裏發現了蘭仙的配方?”
安寧噗嗤笑出聲來,說:“我騙他的!我哪裏有什麽配方,隻是從你進染料賬本上隨意撕了兩頁紙,唬他罷了。”
鍾璟驚愕了片刻,喃喃道:“小騙子。”
安寧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鍾璟說:“沒什麽。待會兒我將蘭仙配方寫給你。”
“好。”安寧向嘴裏送進一塊香軟的糕點,含糊不清地說:“不僅要蘭仙配方,你還得給我擬一份三個月之內賺到五千兩銀子的計劃。萬一你哪一天又找到了去地府的路,投胎轉世去了,我還得在這兒替你守著你家呢!”
鍾璟先說“好”,片刻後又改口,說:“我不會離開你和母親的。”
安寧咽下糕點,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情態,勸說:“當然啦,現在你家還需要你幫忙,你能多留一段時間也好。不過,隻要三個月後,順利地將染坊從你二叔手中奪回來,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你母親、妹妹,我會幫你照看的,你還是好好去投胎吧。”
半天也沒有聽到鍾璟的回答,安寧看見書桌上的筆動了起來,才發現鍾璟已經不聲不響地開始寫配方了。
她默默將餐具收好,送到了廚房裏。
鍾璟在她房內,她不便洗漱,於是去水室梳洗過後,又回到了房中。
待安寧回來,鍾璟的“三月計劃”已寫得差不多了,她拿起寫好的稿子翻看。
鍾璟寫得果然詳盡,大到與哪些客商簽訂單,小到用哪些長工幹活都應有盡有。
安寧邊看邊點頭,忽然她放下紙箋,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化解今日的困境?”
鍾璟沒有多想,直接說:“去二叔夢中盤旋一晚,威逼他明日花錢消災。”
“嗯?!”安寧大驚,“真有托夢這種手段?”
“自然。”鍾璟放下筆,說:“不過你這樣做也好。威逼他花些銀子倒是簡單,但讓他交出染坊恐怕不易。你如今將印坊先拿回來了,後續銀錢上的事我們更好辦。”
安寧卻憤憤不平,心想托夢這麽便利的法子,她一定要用上一用。
“好了,該安寢了。”鍾璟拖著她的袖子來到床邊。
安寧連忙抽出自己的袖子,懦懦地問道:“啊?鬼也要睡覺嗎?”
“不用,但我可以陪你睡。”
“不了不了!”安寧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你要睡的話去別處睡!”
鍾璟理所應當道:“這是我的房間。”
“那我出去睡!”安寧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鍾璟拉住她,壓著怒意說:“安寧,我們是夫妻。”
此時除了耍賴,安寧也別無他法,於是扁著嘴說:“我連你麵都沒見過呢!怎麽就成夫妻了!”
“拜了堂,成了禮,你我就是夫妻。”鍾璟立場堅決。
兩人僵持不下,各生悶氣。
鍾璟有些無奈地說:“我沒有旁的意思。如今我白日不能時刻待在外麵,便想夜裏能多陪陪你。”鍾璟聲音幽微,幾乎讓安寧聽不清:“……也想你能陪陪我。”
安寧心頭跳動了一下,她在鍾璟話語裏聽出了一絲落寞。
他一個找不到地府大門的鬼魂,所有的親人朋友都隻能看著,無法交流,淒慘至極。
她還要將他從自己的房間裏趕出去……
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鍾璟歎了口氣,道:“罷了,我去祠堂,你早些安寢。”說罷,輕撫安寧的頂發,從房門出去了。
安寧被擾得心煩意亂,睜著眼在床上躺到半夜,才困倦難耐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