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溺水

  胤祿笑了,“是,我做夢,我夢見我們一家三口,很幸福。我相信,這個夢一定會實現的。”


  “不可能!我絕不會答應!”


  “不,你會答應。因為你是善良的,你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更何況,這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可以想象嗎?他柔軟的小手會撫過你的臉頰,他會喊你額娘,他會在你麵前,一點一點地長大。你告訴我,你會忍心殺了他嗎?將他的小手,小腳,小身體,一點一點地粉碎嗎?你告訴我,你已經殘忍到那種地步了嗎?”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王顏玉捂住自己的耳朵,幾乎失控。


  而胤祿,他的眼睛也是通紅。他知道,這樣刺激她,很殘忍,可他別無他法。不然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女人瘋起來的時候,會怎樣對待他們的孩子。


  “不!我要說!你告訴我,你真的忍心這麽做嗎?你真的要將他殺死嗎?你告訴我,你已經殘忍到了這種地步,這種讓我不認識的地步!隻要你告訴我,你能做到!那行,我答應你,我讓你殺了他!我答應你,我再不做這樣的夢了!我答應你!”


  “不!”王顏玉吼道。在王顏玉吼完這句話的時候,胤祿感覺,自己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就在剛才,他跟自己打了一個賭,他告訴自己,如果贏了,至少他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如果輸了,他相信,他們之間真的再也沒救了。那道裂縫,永遠都不可能修複了。


  還好,他贏了,還好……


  “放下好不好?忘記發生過的一切,我向你保證,我會照顧你,照顧我們的孩子,就算是我拚了我的命,我也會保護好你們。信我,就這一次,好嗎?”他握住她的手,一觸碰,才發現彼此手中都是汗。


  而她,一點一點,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答應你,不是因為我信你。而是因為,虎毒不食子,我狠不下那個心,去殺害自己的孩子。至於我和你,永遠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在王顏玉說這些話的時候,胤祿第一次感覺自己沒有那麽難過。因為,她肯留著自己的孩子,這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試想想,縱使他們之間有再厚的冰霜,有了孩子的牽絆,又怎會沒有融化的那一天?隻要她肯留著自己的孩子,那一切還是會有機會的。


  “生氣了這麽久,餓了吧?想吃什麽?”胤祿問。


  王顏玉搖了搖頭,“吃不下,你走吧,我乏了。”


  胤祿看她的樣子確實是累了,所以也不勉強,“好吧,那我走了,你早點歇著吧,我讓小荷給你打熱水進來。”


  王顏玉什麽都沒說,坐在床上,腦袋裏,還是一片淩亂。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是清冷的夜,胤祿站在大樹底下,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


  “王爺!”突然,有下屬來報。


  “什麽事?”他說。


  “回稟王爺,藍玉已經召集了三千死士,目前,正在大規模地招兵買馬!”


  “我知道了。”


  “王爺,咱們要不要部署……”


  胤祿擺了擺手,“容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王爺!”


  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留著他後患無窮,可他終究是不願在這個時候,與王顏玉再起爭執。就算是,為了他們肚子裏的孩子積德吧。不在這個時候,起任何殺戮。


  ***

  “夫人起床了嗎?”胤祿下了早朝,直接就奔琉璃閣來了。


  “夫人一早就起來了,說是要在府裏走走,還不讓我們跟著。”回話的麽麽結結巴巴的,生怕一個不好,惹得胤祿生氣。


  “我知道了,我去找她,你忙去吧。”


  “是,王爺。”


  胤祿看起來心情是極好的,就連走路的步伐都輕了不少,老麽麽看著,似乎也覺著這王府裏終於是要迎來春天了。


  離開琉璃閣,胤祿直奔梅園。在這王府裏,她最愛的,便是這麽一處地方了。也許就是因為這裏有太多他們之間的回憶,所以他才一直沒有奔離,早在被冊封為莊親王的時候,皇上就提出要賜他另一處府邸,隻是他不肯接受罷了。那個時候的他,失了王顏玉,而這裏,是他可以寄托思念的地方。


  穿過層層的梅樹,胤祿終於找到了她,她坐在溪水邊,長發垂肩,好柔弱的背影。她一直都是脆弱的女子,隻是太喜歡用堅硬的外殼將自己包裝。碧水藍天,青草在腳間環繞,纖細的肩,柔軟的發,她已然成為了一副畫。而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怕會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此時的她,此時的他,彼此都好像是從未經曆過傷害,那麽安靜,那麽祥和。


  她突然站了起來,“你做什麽?”他失聲喊叫,怕她想不開,會跳入這河中。


  她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在自己身後,轉過頭去,見到是他。


  “王顏玉,你快點下來,那裏太危險了!”原來,他竟然是誤會了,他以為自己是要跳下去。哎,怎麽會呢?玲瓏死的時候,她沒有死,父親死的時候,她也沒有死,失去一切的時候,她都活了過來。行屍走肉一般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現在,她怎麽會去死呢?她,是這麽怕死的人啊!如果,她選擇死亡,選擇陪著家人,陪著玲瓏一起死去,那是不是,比現在好過呢?她突然無比厭惡現在的自己,不敢做任何決定,卻又時刻在撕扯著。


  “快下來,算我求你,不要這樣嚇我!”


  他著急了,而她笑了。有什麽用呢?再關心,再著急,有什麽用呢?

  提起裙擺,她準備走下來,卻沒想到,腳後一滑。


  “啊!”她失聲喊叫。


  然後,便是跌落,跌落進無邊的黑暗。她起初還在掙紮,然後,便什麽都放棄了。她仍由自己的身體,與這無盡的黑暗融為一體。清水灌入鼻子、耳朵、喉嚨,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像是做夢一般,她看到了胤祿的臉,看到他如條魚一般,朝自己遊來。伸出手臂,將自己攬入懷中,他的眼中,有一種叫做失去的疼痛。


  她看著他,想笑,想說,你個騙子,想掙脫他的束縛,想自己一個人沉淪。可她,實在太累,實在沒有力氣。於是,隻能仍由他抱著。閉上眼睛,再也聽不見、看不見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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