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想過放棄1
很快船上跳下來兩個人,拉著雨衣帽對他們說:“已經找到下遊了,目前還沒有找到,你們先做好最壞的打算。”隨即兩個人繞過他們,朝石灘上跑過去,過了一會兒又回頭,見那兩個男人還站在口岸,沒有穿雨衣也沒有打傘,其中一人大喊道:“你們快先找個地方暖暖身體吧,也是趕巧碰上這天氣,不然可能都打撈到屍體了。”
這人剛說完,周褚陽扭頭衝過去,馮拾音緊緊拉著他,被他一拳頭打趴在地上,又跳起來撲上去,死活不放手,隻一味大喊著:“你冷靜點。”
周褚陽不吭聲,眼睛要吃人一般。
那兩人被他這模樣嚇得愣住了,可也覺得莫名其妙,原先說話的人又念叨了句:“什麽情況?不識好人心。”
“走吧走吧,去喝口熱水,待會兒還要交班。”旁邊的人拉了一把,兩個人很快就消失在港口。馮拾音見他們走遠了,全身的力氣也好像都用光了,雙腿一踢坐在地上,周褚陽坐在他旁邊。
兩個男人喘著粗氣,又過了會兒,馮拾音說:“你能接受嗎?”
周褚陽回:“我不接受。”他聲音悶沉沉的,好像卡在了喉嚨眼裏,“不管是什麽結果,我都不接受。”
馮拾音抹了把臉上的水,從餘光裏瞥他,旁邊的男人已經徹底濕透了。
他又摸到口袋裏的煙,說:“你應該清醒點,理智點,不該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他知道他說了句廢話,自然得不到任何回應,隻是嘴巴苦,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麽。
“要去找她嗎?”馮拾音低聲問。
周褚陽轉頭看他一眼,手撐在地上站了起來,隨後把馮拾音也拉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巡邏船。
馮拾音摸著腦袋瓜痞笑了聲:“我這回可是把老命都交給你了,你別想甩開我啊。”
周褚陽拍拍他的肩,難得拉著嘴角往上翹:“謝謝。”
在來這裏之前,他們都已經接到上頭的指令,不準擅自行事。考慮到他和溫敬的關係,上頭已經對他再三提醒,更是讓馮拾音做好監管工作。他跟了一路,雖然沒有直說,但彼此都知道一旦擅自行動,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後果。
這是其一,其二是他們都沒走過這條航線,哪裏有戒嚴和問題確實都不清楚,再加上這一夜天氣惡劣,貿貿然出海是非常危險的,稍有不慎兩個人都會沒命。
“總不能幹等著,這份情你先欠在我這裏,回頭再說。”馮拾音直接開船,朝著下遊駛過去。過來接班的兩名巡邏員一看船被開跑了,趕緊打電話向上層匯報。
等到電話轉接到周褚陽這邊,他們已經開往下遊海域。此時海水在退潮期,他們沿著水流一路往下尋找。船速很慢,照明燈開到了最大,周褚陽站在甲板上,一直沒有進過船艙。
暴風雪還在持續降落,船身被風吹得左右搖晃,馮拾音掌控船向也很艱難,小心翼翼地辨別著前路和水流。他們一直搜尋到夜裏三點鍾,沒有任何收獲,其間在其他水域展開搜尋的人也沒有傳來好消息,所有人都在這突然而來的寒流中,慢慢失去了信心和希望。
到淩晨四點,依舊毫無消息。
船不能再往前深入,他們在臨界處停留了大概有一刻鍾,馮拾音掉轉船頭回程,周褚陽沒有阻止。海水慢慢漲潮了,原先暴露在海上的礁石區如今都被遮擋了起來,船行進得更加艱難。周褚陽隻得進入船艙幫馮拾音,避開尖石和焦土塊,好不容易在連番衝擊和驚險中開了過去,他卻突然發了瘋般要回去。
馮拾音緊緊扶著方向盤,看他熬紅的雙眼,將要爆發的怒氣統統都憋了回去。他看著周褚陽說:“就回去一次,就一次。”
周褚陽點頭:“好。”
一旦海水徹底漲潮淹沒礁石區,上麵的一切都不再能看清。周褚陽把手機電筒也打開來,照著礁石區目不轉睛地察看,突然不遠處的大石壁上,有個黑影晃動了兩下。
他隨即喊住馮拾音:“停,去那邊看看。”
“船不好過去,那底下都是石塊。”馮拾音又嚐試了兩次,朝他攤手,“你確定嗎?”他們衝那邊喊了幾聲,都未聽到一絲回應,馮拾音又舔舔唇,“你會不會是疲勞過度了?”
周褚陽二話沒說跳進了海裏。
他遊過礁石區,爬上了大石壁,朝著黑影的方向一步步走過去。突然那黑影又動了下,他狂喜之下撲了過去,大喊著溫敬的名字,可依舊沒有一絲回應。他緩慢清醒過來,才發現他抱著的隻是一根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航標,上麵裹了好多塑料袋,剛剛的黑影隻是這些塑料袋被風吹出的輪廓。
他靜靜地在地上躺了會兒,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全身也都冷透了。直到聽見馮拾音的急叫聲,他才掙紮著從黑暗的意識中清醒過來,一步步緩慢地走回去。
回到船上,他徹底沒了力氣,倒在甲板上。
這一夜就這麽過去了,暴風雪也逐漸小了,回到港口時天已經蒙蒙亮,口岸站著一整排人,他看到其中還有溫時琛和蕭紫。馮拾音揉揉臉,艱難地走出船艙,蹲在周褚陽身邊小聲說:“到了。”
周褚陽沒有反應,他又說了句:“接受吧。”
這個一直躺著的男人終於動起來,他先動了動眼皮子,隨後蹬了下腿,等到知覺緩慢恢複時,他逐漸睜開眼睛。
他看著馮拾音,依舊平靜,依舊硬朗,隻是眼睛裏的紅始終難以欺騙人。
他們對視了很久,周褚陽從甲板上爬起來,挺不直那杆腰,卻依舊堅定地說:“我不接受,不管是什麽結果,我都不接受。”
他心中隻有一個結果,大家都知道。
大家心裏也隻有一個結果,他知道。
誰也沒有認真計較,誰也沒有仔細詢問,給他留出了休息的時間。而他也沒有睡很久,一個半小時就好像睡了大半輩子,醒來後在車裏坐了會兒,抽了根煙,然後繼續做事。
在實時監督遊船一天之後,他們決定立刻抓捕阮蔚。可就在海警準備包圍他們的時候,周褚陽接到一個電話,是阮蔚打來的,說話的人卻是張信。
就在這通電話打過來前十分鍾,張信到甲板上吹風。昨夜暴風雪來臨,驟然降溫,他們一行都待在船上沒有出來。如今天氣回溫了,海麵上卻風平浪靜,一隻海鳥都沒有。
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麽,迅速走回船艙,拿起望遠鏡看向遠處,隻見百米外停泊著十數條蓄勢待發的船,各條船上人來人往,看起來是在做最後的安排。他咒罵了幾句,又看向船的另外一邊,情況卻和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樣。意識到他們已經被團團包圍,他不悅地皺起眉頭。
阮蔚緊張地絞著手指:“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誰讓你那麽不小心,被海警盯上?”
“就……就算海警懷疑我們,也不可能不經過詢問檢查就將我們都包圍起來啊,他們應該是早就確定我們在海上了。”她柔弱地掃了張信一眼,後者的怒氣頓時被澆滅了許多。
他沉聲說:“現如今沒有辦法,隻能賭一賭了。”
“怎麽賭?”
“就賭他到底有多愛溫敬。”
於是,在電話接通後,張信說道:“周褚陽,你有兩個選擇。溫敬和顧涇川,你隻能救一個。”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隨即問道:“溫敬在哪裏?”
張信不置可否地笑了:“我們在中轉過程中用快艇把她送出去了,還為她準備了非常驚險刺激的海上之旅。”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張信冷聲說,“但你沒得選,你隻能選擇相信我。否則,算算時間的話,她也差不多該沒命了吧。”
周褚陽開著擴音,在他身邊有很多人,負責抓捕的海警、執行軍官、馮拾音,還有一直沒走的溫時琛。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段話,選擇溫敬就意味著要放走阮蔚和張信,還失去救顧涇川的機會。選擇顧涇川就簡單多了,失去一個很可能已經死亡的人。
所有人的理智趨向都是選擇顧涇川。
張信見他沉默,又說:“我給你五分鍾的時間考慮。”
事實上五分鍾和五十分鍾,甚至於五百分鍾,對在場的所有人而言,都隻是一個簡單的數字概念,理智上誰都知道應該救顧涇川,感性上誰也不敢說溫敬一定死了,不敢放棄這一絲微茫的機會。
周褚陽在這五分鍾的時間裏一直抽煙,他從沒這樣狂躁地抽過煙,一根又一根,煙絲猛吸進口腔,白煙迫不及待地吐出來,緊接著又是一口一口煙,仿佛要將腹腔填充滿溢。終於,他因為急速的動作而劇烈咳嗽起來,胸口悶悶的,疼得聚焦在一處,疼得他揪住衣領。
急喘了一陣後,他慢慢平複下來。他將煙掐滅,丟在腳下,腳尖踩上去碾了碾,抬頭環視一圈,嗓音發啞:“是不是給我做決定?”
領頭的指揮官看了眼在場的溫時琛和軍部的老幹部,別無他選地點點頭。
“那行,我決定好了。”他目光沉沉,如那夜萬家燈火中的點漆之光,一路攀山一路涉水從未搖擺過,他永遠升起在可以照亮她腳下路的方向。萬裏之途,他陪她走。
他簡簡單單地說:“我要救溫敬。”
在場眾人都默不作聲地低下頭,麵上或失望或遺憾,馮拾音總算知道當初他說錯話了。
明明這個男人早就對那個女人上癮了。
也隻有他敢在這個時候上前,逼視周褚陽:“你想好了?你知道做了這個決定的後果是什麽嗎?”
“嗯。”周褚陽拍拍馮拾音的肩,“到此為止,後麵的都讓我一個人來。”
“你以為我怕?”馮拾音大吼,“老子怕過什麽!”
周褚陽看他這一副被踩到尾巴奓毛的樣子,難得笑了。他眉眼彎彎,朝眾人點點頭示意,隨後又看著馮拾音,想了想還是說:“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了。”
馮拾音愣住,憤然衝上頭的怒氣一瞬都被澆滅了。他沒吭聲,大夥也都沉默下來,等到張信的電話過來,圍船都往後撤退,讓阮蔚的遊輪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