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會累嗎3
香山寺在城市另一頭,得到老爺子的特赦,溫敬和顧涇川一大清早就出門了。當時天還灰蒙蒙的,車窗上全是水汽,她出門時被撲麵而來的一陣寒氣逼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又趕緊回屋拿了件披風,這才上路。
顧涇川開車,溫敬被關久了,出來一趟竟然有點興奮,還特地給蕭紫發了條短信,半天沒得到回複,猜測她估計還在睡。溫敬有點羨慕,又有點無聊,點進微信看了看,又退出來,去翻給蕭紫發的短信,默念著一串號碼。
早上八點到香山寺腳下,恰好寺院開門。冬日裏山間濕氣重,走了十來分鍾腳尖便潮濕一片,他們沿著古寺的院牆一路朝裏麵走,半天才有可能碰見一兩位香客。
許是太早,又許是太冷,一向香火鼎盛的香山寺今日看起來有些荒涼。整座寺院寧靜絕美,偶有山間雀鳥聲驚起,萬籟中足見天音,心明幾淨。
他們一路交流很少,到了正殿門口已經沒有聲音了,各自將在山門口買的香點上,插進門口的銅爐中,隨後進入正殿跪拜。
大雄寶殿裏正好擺著兩方跪台,溫敬和顧涇川一左一右伏下身。諸神在天頂觀望,世間善男信女總有太多繞不開的情結。禮拜之後,他們離開正殿,來到姻緣樹旁。
賣許願帶的小沙彌拎著竹籃過來:“兩位施主好早,要不要買姻緣帶?”
溫敬和顧涇川對視一眼,無可無不可地買了兩條,各自寫上心願掛在樹上。溫敬踮著腳,將姻緣帶係在一根高高的枝杈上,看紅色絲帶隨風飄動,很快就和數不清的姻緣帶混在了一起。紅塵紛擾,大概永遠都糾纏不清吧?
從寺院後山往下,有一處以齋飯聞名遐邇的草廬,九百九十九級台階通往兩處,分別是素齋區和觀景區。溫敬和顧涇川都選擇素齋區。兩人起得早,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這長長的台階走起來未免讓人心煩意亂。碰巧台麵又滑,溫敬好幾次差點跌倒,都被顧涇川扶住了。
他忍不住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慢點吧。”
她果然走得小心了些。
顧涇川看著她這般,忽然想起初次見她的場景。四年前時報廣場恐怖襲擊發生時,他剛從百老匯劇院出來,看見她被拉上路演舞台,和一群濃妝豔抹的女孩一起熱舞。她顯得很局促,那張素顏的臉在人群裏異常突出,她的每一個舉動都被放大。他看見她小心地踩著光影,配合那些女孩的動作,盡管有些滑稽,但她還是完成了一場非常火辣的表演。
他很少關注這類路演,也可能是被剛剛劇院裏那場讓人昏昏欲睡的演出攪得有點亂,竟然看完了那些女孩的整場表演。他的目光一直緊緊追隨著她的身影,他承認他被那些火辣性感的動作弄得不知所措,甚至丟了魂。
直到他後來回國,在溫時琛的辦公室看見他們兄妹的合影,那些隱藏在心底的怦然而動,忽然炸裂,一發不可收拾。
溫敬走了好遠,見他沒跟上來,輕聲詢問:“涇川,怎麽了?”
顧涇川回過神來搖搖頭,追上她。
他心裏有很強烈的衝動,令他瀕臨理智坍塌的邊緣,好在這看不到頭的台階很快到了盡頭,他抹了把頭發上的水汽,心也跟著冷靜了。
有生之年,他將再難見到那場令他魂牽夢縈的路演。
兩人坐下,因為時間還早,草廬還沒有客人,他們點的齋飯很快就上了。溫敬難得喝了兩碗小米粥,直誇店家手藝好,小米粥黏稠軟糯,齒頰留香。顧涇川看她高興,也不自覺地多吃了點。
兩人吃飽喝足,在草廬閑逛。溫敬拿著手機看了一眼,蕭紫還沒回她短信,她又不得不收起來。見顧涇川看她,她趕緊解釋:“蕭紫最近一直消極怠工,你看都九點多了她還沒回我短信,肯定是在睡覺。我看她呀,現在就已經過上準溫太太的日子了。”
顧涇川忍不住笑:“她和你哥也算苦盡甘來。”
“是啊,我哥從小到大的擇偶目標都是知性大方的女人,誰承想會在蕭紫這條小溝裏翻船呢。”
顧涇川忽而低頭:“溫敬。”
“啊?”
“你去吧。”他微笑,“去找他吧。”
溫敬有種被人看穿的尷尬,支支吾吾:“涇川,我……我就是太久沒回公司了,有點擔心,所以才……”話說到一半,她懊悔地攤手,“被你知道了,我是在等他的電話。”
從A市回來後,她就一直在等周褚陽的電話,可惜手機一直很安靜。
顧涇川坦然:“沒關係,你去吧,我會跟爺爺解釋的。”
“涇川……”
“千萬別說感動的話。”顧涇川朝她揮揮手,“快去吧,你再這樣看著我,我怕自己就舍不得了。”
溫敬眼睛一酸,她垂下頭,轉身離開。
顧涇川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直到全身都涼透,他才原路折返。他沒有直接從草廬離開,而是一個人重新走完了那九百九十九層的台階,回到姻緣樹下。
小沙彌見他去而複返,麵上是看盡世態炎涼的淡定神色,朝遠處走了幾步,給他足夠的空間。
之前在許願時,溫敬站在石台的另一邊,他沒有看清她寫的什麽。他們掛姻緣帶的地方也一左一右,分開在月老樹的兩邊。
他找了一會兒才找到溫敬的姻緣帶。
鮮紅的字拓印在飄金砂的紅絲麵,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希望涇川一生安康,遠離病痛。
顧涇川忽然情思百轉,失聲急咳,咳了很久才平複過來。
他解下自己的姻緣帶,綁在她旁邊那根枝杈上。微風吹過,兩條帶子繞在一起,卷了又卷,不複分離,以後許是又要纏在雙生樹上。
小沙彌雙手合十朝他行禮:“施主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師父,你認為失即是得,得即是失該怎麽理解?”
“失去的是未得到的,得到的是未失去的。你可懂了?”
顧涇川恍惚失笑,低聲說:“成為親人或許比戀人更好,對嗎?”
小沙彌愣住,還未回答,就見他已經告辭離開。
風中火燭香氣彌漫,遠處交纏在一起的飄帶上字跡深深。在“一生安康,遠離病痛”的旁邊是——祝願溫敬一生安康,幸福快樂。
溫敬第一次打電話給馮拾音,後者倒沒覺得多驚訝,一張嘴就道:“我跟他不在一塊,A市剩下的事還沒處理完,他就撂挑子都丟給我了。”
“那他去哪兒了?”溫敬問。
“你都不跟我寒暄一下?是我把你們兩個送去醫院的啊,這麽多天也沒聽你跟我說聲謝謝?”
溫敬撇撇嘴,輕笑:“明明是你先跟我開門見山的。”
“行吧行吧,怪我嘴賤。”馮拾音話音一轉,嘚瑟道,“他傷口發炎了,去醫院換藥了。”
“嚴重嗎?”
“不太清楚。”他又是一副牛氣衝天欠揍的口吻,溫敬沒吭聲,直接把電話掛了。
她打車去公司,前後不到十分鍾,馮拾音的短信就過來了。
馮拾音:你這女人脾氣真是大,他怎麽會看上你?
溫敬沒理會,五分鍾後又是一條短信過來:他沒什麽事,已經買了後天回來的車票。
她這才慢悠悠地回複了一個笑臉過去。
馮拾音發來一個大哭的表情:沒有人關心我從哪裏來,即將往哪裏去。
溫敬:這種時候就能體現出一個男人活在世上的價值了。
馮拾音:$# &?%*&@!卍卍卍……
溫敬很快到公司,她進去看了下,見蕭紫還沒來上班,手機短信也不回複,有些擔心,於是又回西苑公寓。不過她怎麽也沒想到,打開門的一瞬間會撞見隻穿著一條長褲,上半身赤裸的溫時琛。
很顯然後者也沒想到她會這個時間回來,兩個人麵對麵愣了足有一分鍾,還是溫時琛先反應過來,指了指沙發說:“先坐會兒。”
然後他就回了房間。
溫敬頭腦發蒙,為什麽她哥會以一種主人的姿態對她說這句話?
不過容不得她再腦補下去,溫時琛很快穿上衣服過來,溫敬往他開門的房間瞄,門卻很快合上,無限春光都被遮擋住了。
“怎麽騙過爺爺的?”溫時琛直接上來盤問,溫敬隻得老實交代。
“哥,你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真的沒事了。”她靈活地蹦躂了幾下,“再說我離開公司這麽久,再不回來就要沒威信了!”
溫時琛嚴肅地思考著。
她繼續說:“你和蕭紫都到這一步了,也該是時候把她帶回家了吧?爺爺年紀大了,最近身體又不好,可別再因為你這事幹著急。”
“跟我打感情牌?”溫時琛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行,改天讓我見一見他。”
驚喜來得太快,溫敬以為自己聽錯,等她回味過來才發現溫時琛這人的老奸巨猾,簡直是拿一件難事換另外一件難事。
她支支吾吾沒有應,溫時琛已經開始掏手機給老爺子打電話,溫敬嚇得趕緊點頭:“好好,答應你。”
“不要敷衍我。”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很快離去,末了還囑咐她不要去打擾蕭紫休息。溫敬怎麽可能聽他的,門一關上她就衝進蕭紫的房間,撲在她身上鬧騰。
蕭紫原本也在裝睡,被她鬧得沒了脾氣,就什麽都招了。
溫敬直說要搬回自己那裏,說動就動,下午就叫了助理來幫忙收拾,把她的東西重新挪回十七層。房子又裝修過,格局大了很多,看起來安全性能更高,隻是屋子裏有點空,缺少了絲人煙氣。
於是第二天兩人又去了趟花鳥市場,添置了好幾盆花花草草回來,溫敬還特地買了兩隻小烏龜、幾條金魚和一大包魚食。
回到家後她先喂了小動物,然後打電話給周褚陽。沒有接通,她拿著睡衣進浴室,擦了沐浴露,隱約聽見手機鈴聲,裹著浴巾忙不迭地往外跑。拖鞋濕漉漉的,上台階時腳滑,不出所料跌了個大跟頭。溫敬痛得齜牙咧嘴,還不忘茶幾上的手機,忍著痛爬過去,屏幕卻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