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特殊服務5
自從那天在電梯口分開,他們有一陣子沒見了。
溫敬讓司機打開音樂,輕聲問身邊的人:“最近在忙些什麽?”
“之前跟你提到過的研究課題,已經在做初步的數據調研,等弄完這些就又要在實驗室閉關了。”顧涇川轉頭看著她,白皙的臉頰上全無一絲血色。
溫敬上下打量他全身:“還在喝徐姨送過去的湯嗎?”
“嗯,徐姨手藝很好,我快上癮了,很怕去了實驗室還想著她煲的湯。”
“那就打電話讓徐姨給你送,做研究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身體更加重要,你別把自己弄垮了。”她想了想,又說,“要不然讓徐姨每天給你送研究所裏去吧?”
“不用。”他眼底一閃而過失落的神色,然後將頭轉向窗外,“放心吧,我的身體沒事。”
溫敬見他有些疲憊,就沒再說話。
前往西山的路程不算近,開車過去要兩小時。因為出門時間較早,他們一行到西山山腳下時,剛剛過八點。溫敬與等候他們的人接上頭,直接從VIP通道進入西山。
西山風景秀麗,奇石山巒層出不窮,雲海間霧氣繚繞,堪稱人間仙境,被當地人稱作“小黃山”。現在正值深秋,山上紅楓盛開,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紅海。
他們商量後還是決定分開走,中午在半山的休閑區集合。溫敬自然是和顧涇川一組,一路向著西南方向去尋花海。起初兩個人還興致勃勃,一路談笑,可沒走多遠,顧涇川的體力就跟不上了,走得越來越慢,溫敬要來扶他,他卻不肯,在小商店買了根簡易的拐杖,自己拄著往上走。
他今日穿了一身藏藍色的運動服,襯得臉色越發蒼白,細長的腿在空空的褲管下打著晃,每走一步都顯得很吃力,卻為了不讓溫敬擔心,他一連催促她快點走,往前走,別回頭……
溫敬不肯,非得跟在他後麵。
可這樣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背影,蒼老如年過半百,不知為何就讓人眼睛發酸。溫敬低下頭,緩慢地走了兩步,然後快步衝上前,強行挽住他的手臂。
“我陪你走吧。”她努嘴笑,“大博士平時在實驗室待久了,連爬個山都慢條斯理。等你這樣走下去啊,天黑都到不了半山。”
顧涇川愣了愣,看著兩個人挽在一起的手臂,終究沒有再拒絕。可他時不時地踉蹌,還是令溫敬感覺到吃力,他仿佛隨時能倒下一般,身體的重量幾乎都依附在唯一的支撐上。
難怪他先前隻肯用拐杖。
在溫敬第三次跟著晃了晃後,顧涇川撥開她的手,微笑著說:“我自己來吧。”
溫敬不允,拉住他的手臂,他卻一再拒絕。
“溫敬。”他的眼底浮現出苦澀,和唇邊的笑相融,“我是一個男人。”
她悻悻鬆手,可這樣的結果就是看他更加吃力地爬著台階,走兩步便要停一停,然後再往上麵走,偶爾回頭看她一眼,依舊是溫柔得讓人想哭的神情。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其他人早就等在那裏,見顧涇川臉色煞白,都關心地問幾句,他一概推托說沒事。
休閑區有燒烤和簡餐,蕭紫原本提議一起去BBQ,溫敬考慮到還有半山沒爬,建議大家節省體力。眾人沒有異議,於是就去點了幾個菜,匆匆吃完。
溫時琛和蕭紫興致未滿,休息了半個小時又繼續往上,周善體力不支,阿慶陪著她留下來休息。幾個人坐在木質的長廊上麵,顧涇川累了許久,很快便靠著欄杆睡著了。
溫敬去小商店裏買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手指擦過他的臉頰時,發現他皮膚冰涼。她又小心翼翼地握了握他的手,依舊溫度不高。
她隻得將毯子重新掖了掖,蓋住他全身。
重新坐回去時,周善來到她旁邊。
“他是發燒了嗎?”
“沒有。”溫敬說,“身體有些涼,我感覺他的情況有點不太好。”
“不要多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你也知道做研究經常日夜顛倒,往往都睡不了幾個小時。”周善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遞過來一瓶水,“你是因為擔心他不能吃燒烤,才提議吃簡餐的,對嗎?”
溫敬一愣,看了眼周善,沒有應聲。
“抱歉,我不是想打探你們的隱私,純粹是,感覺你有點無奈,所以才……”
“我明白。”溫敬點點頭,“我和他分開很久了,沒有任何波瀾的一段感情,現在想起來可能更適合做朋友,隻是有些擔心他的身體。”
周善微笑:“可是很顯然,在他那裏,你們還沒有分開。或者,他認為從來沒有分開過。”
“他是個執著的人,他以前將感情比喻成科研,總要規規矩矩一心一意地完成。”溫敬回想起當初那段采訪,有些失神。
他的確很容易就讓人心軟。
“有點無趣。”周善評價,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瞥向在一旁傻看著她的阿慶,“有點憨實。”
溫敬反應遲鈍地“啊”了一聲,好像領會到什麽,與周善相視一笑。
“我也不懂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是有趣、有才華,還是能讓一個人始終保有新鮮感?但我漸漸明白,當我以為生命裏某些原本板上釘釘不可能改變的事物,因為一個人的出現而開始發生變動時,想必這個人帶來的就是所謂的愛了。而有關這份愛的深淺,就要看他帶來的變動究竟是風過無痕,還是天翻地覆了。”
溫敬想笑:“你說得好像是在迎接一場災難。”
“如果最終的結局是相安無事就好了。”她低下頭,終究顯露出一絲寂寥。
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問:“你有這種感覺嗎?想象著一個人來到了你的生活中,他所帶來的,是一場充滿喜悅與甜蜜,衝動與懲罰的災難?”
溫敬下意識地點頭,又下意識地看向顧涇川,最後還是低下頭。
她依舊沉默,直到手機振動了下。她掏出來看了看,已經很少有人會不用電話和微信,而是用短信跟她聯係了。
阿慶遠遠看著,也不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麽,最後兩個女人都低下了頭。他焦急地撓撓頭,正要過去看,卻見溫敬忽然抬頭,衝他笑了笑。
他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周善問:“笑什麽?”
“明明不是什麽好消息,卻因為能收到這個人的消息而感到高興,這大概就是你說的災難吧。”溫敬的笑中帶著一絲苦澀。
周褚陽發來的短信是:方誌山行動可疑,你在哪裏?
溫敬很快回他:在西山。
她又握著手機等了會兒,沒看到回應,恰好顧涇川醒來,她緩慢地將手機收回口袋中,然後朝他走過去。
周善始終溫和地打量著她,注意到她動作輕柔,目光沉靜,明豔的臉頰上時常帶一抹諱莫如深的淺笑。
隻是那笑始終都難抵達眼底深處。
她身邊的人就不一樣了,畢竟眼神不會騙人。
碰觸到顧涇川試探的目光,她攏著頭發微笑,禮貌地轉過頭去,不再捉摸,不再探索。
下午三點,他們四人久等不到溫時琛和蕭紫,便率先下山離去。這回坐了纜車,不到十分鍾便到了山腳。
顧涇川極難得地鬆了口氣,露出笑容,連帶著毫無血色的臉也紅潤了些。回程路上就顯得熱鬧了許多,不知怎麽聊到生物繁衍的話題,阿慶表現得很感興趣,抓著顧涇川不停地問,而後者也相當有耐心,一一為他解疑。
周善和溫敬自然就聊了些女人間的話題,從最新的護膚品到包包,竟然都誌趣相投。
溫敬感慨:“以前隻顧著工作,倒真沒想到你也挺健談。”
周善妙語連珠:“大概是應了那句話,遇見對的人,說幾天幾夜都不嫌多;遇見不對的人,半句都是吝嗇。”
“你這樣比喻,似乎含沙射影?”溫敬瞥了眼前座毫無反應的阿慶。
周善失笑:“真理適用於任何人,包括你,和你短信裏的那位。”
溫敬被噎得無話可說,她正想著如何回擊,手機卻突然響起來。
鈴聲在封閉的空間裏響起得非常突兀,一下子引來多雙眼睛。
溫敬卻盯著手機上那串號碼愣了愣神,有些難以置信。
周善輕輕推了她一下:“溫敬,怎麽了?接電話呀。”
她緩慢地“啊”了一聲,趕緊接通,將電話放在耳邊。因為她反常的表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還聚焦此處。
她輕輕喂了聲,裏麵的聲音搶先而出:“你離開西山了嗎?”
“嗯。”她聽見他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呼吸,又問,“怎麽……”
話還沒說完,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從側麵衝撞過來。所有人都未注意到旁邊突然衝出來的重型卡車,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在車廂中猛烈旋轉,不停地跟隨著車身翻轉。
溫敬緊緊握著手機,她臉上全是血,意識逐漸模糊,但她依稀還能聽見裏麵傳出來的聲音。
“喂……溫敬……”
溫敬本能地去摸手機,聲音卡在喉嚨裏,她拚命呐喊:“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她使勁地朝著手機的方向爬,半個身子探出了車窗,使勁地往前爬。
忽然手機暗了。
後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方誌山照例每半個月都要去醫院複查一次,正要進門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掛完後他就開始笑,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張得老大,無聲無息地笑。
有人從他身邊經過,好像見怪不怪,掃了他一眼便走了。
也有人一瘸一拐地朝他張望,遠看還不夠,走到他麵前來看。那人腳掌畸形,走路像鴨子左右搖擺,雙手縮在胸口,目光呆滯地盯著他。
方誌山笑了一陣發現身邊的人都離他遠遠的,唯獨那“鴨子”滿懷好奇地一步步靠近他。他學著“鴨子”走路的模樣,惟妙惟肖地在大門邊轉了兩圈。
一會兒的工夫,裏外便聚了些人。
圍觀群眾神色各異,但都表現得有些凝重和惋惜,不管他們的樣子有多滑稽,人群中都沒有一個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