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含笑苦葬心(一)
柳惜墨活生生被他看得眉頭一皺,劉蔓櫻暗自觀察,知曉他神色中已微微生出厭惡之意,心下還有些擔心的,萬一他一個激動露出本性來將這太監頭頭給凶上一頓,那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擔心竭慮之時,柳惜墨朝著她暗中投遞了一記極為溫和的笑顏,隨後上前握了握那張德全還算白皙的爪子,閃耀著明眸,溫聲道:“舍妹她雖是被封了娘娘,但到底還年幼,宮裏頭許多事情也都還不懂的,要仰仗著公公您日後多多幫襯著點才是!惜墨……也自是會時刻將公公銘記在心的!”
張德全被柳惜墨玉手這樣一握,心都給酥了一大圈子,美色當頭,自然是匆匆忙忙點頭來博取柳惜墨的好感,“國舅夜這話說的,老奴哪裏會有好的!”這張德全一邊撞著膽子十分利索地說完,一邊又羞紅了臉,那小模樣還真有幾分跳梁小醜的感覺的!
隨後,惜墨佯裝左右微微一望,又小心翼翼收了手,朝著張德全輕輕招手,魅惑地眨了眨眼後,在他耳邊小聲地呢喃了幾句,到底說什麽旁人也不曾聽得真切,隻是見那張德全一臉喜氣,還帶些嬌羞便可明了大概。
張德全即刻便掩了手在唇邊,咯咯地笑了幾聲,順道還羞紅了半邊臉,他蘭花指一動,道:“國舅說什麽,奴家都會聽的!”
奴家?
劉蔓櫻等人一聽便皺起了整條美貌,瞬時間便覺著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禁不住低了頭在底下偷偷笑。
柳惜墨瞥見劉蔓櫻這般調笑,心下也不知怎的,竟也綻出一抹笑顏來,一時間那張德全更是驚為天人,又誤以為這惜墨笑是為了自己,當時就差把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索然便是含羞地揮了揮爪,怯生生地如同剛發情的小姑娘般,輕聲道:“沒什麽事情,奴……老奴便先回去了,公子要珍重!”眉目一挑方搖曳生姿地離去。
“你們也都退下吧,沒有本宮的命令,誰都不能進來!”劉蔓櫻眼神往後頭一掃,對著眾人挑起個小小的架子,話語極為犀利地說著,隨後又用眼神示意兄長隨自己進屋商量。
“大哥的本事果然是更上一層樓了,真是想不到,就連皇上身邊的太監頭頭都被您給收服地服服帖帖的,小妹真是欽佩啊!”進了裏屋劉蔓櫻便給他沏了一杯茶,然後恭恭敬敬地遞到他麵前,神色頗有些誇張地調侃起來。
可憐柳惜墨剛抿了一口茶,忽而聽到劉蔓櫻這調侃的調子,差點便失態一口氣給全都噴了出來,他連連放下茶盞,搖搖手道:“你就莫要再取笑哥哥我了,退一步講,若不是為了你這丫頭,我柳大公子能犯得著去受這樣的苦?”
柳惜墨說著神情便帶了些苦澀的味道出來,自打他出現在杏揚宮的那一刻起,劉蔓櫻便不曾忽視過他的滿麵愁容,即使就是在這麽短短的幾刻鍾之內,蔓櫻竟是無數次想要問問他最近過的好不好。
她很清楚他們之間沒有男歡女愛的情感,但對於他,自己卻是有一種獨到的感情的,說不清也道不明。
小愣了一會兒,劉蔓櫻搖搖頭,溫柔地為他順氣,卻不想他競像觸電般匆忙避開,為了避免尷尬,她趕忙轉了話題問:“對了,這段時間以來,我也算是大抵知曉那張德全的,這人脾氣雖不大,卻是倔得很,不曉得哥哥是用了什麽樣的迷魂大法將他打發走的?”一說完,她便眨巴著大眼睛死瞅著他。
惜墨抬起右手,慢悠悠地握住拳在抵在唇邊小咳了幾聲,綻開的眉宇間還帶著幽深的笑意,他輕問:“真的要說嗎?”
劉蔓櫻一呆,瞬間好像就明白了什麽,眉眼一挑,十分滑稽地上下瞅著他,隨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柳惜墨又恢複了初見之時的超然世外之態,他道:“我不過就是告訴那太監頭子一個實情罷了,一個你一早便知道的實情。”
“什麽?”劉蔓櫻急切地問出口,但才問了一點便戛然而止,腦海中蕩漾起當初偷聽到的惜墨對漠北的情意,不禁開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隻是可惜,我便是有傾國傾城之色又如何,缺的便隻是一束紅妝!”他苦笑地搖搖頭,想起漠北,便是無由地心痛。
劉蔓櫻如同妹妹般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無聲淺笑,“大哥放心吧,江漠北此人到底也不是冥頑不靈之輩,總有一日他會看到你的好的,不過,大哥可曾想過也許……你可以找個妻子的!”她沒有接著往下說,隻是睜大了眼睛,靜靜地觀察他此時的神情。
她想說,也許,你有了女人之後,嚐到了點女子特有的甜頭之後,便不會再沉迷於那江漠北了!
男歡女愛,自古便是有陰陽定數的,惜墨對江漠北興許也不過就是一時的新鮮勁兒罷了,但自己身在局中,又全然不知。
柳惜墨嗬嗬一笑,呈現出來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將心頭的許多不安都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道:“世上未知的定數太多了,一切不過是命,惜墨如今不會強求便是!”
是啊,他不會強求,他也不會告訴她,自從她離開之後,自己便再也不曾去強求過江漠北的感情,甚至於他心頭還時常想象著,若是她劉蔓櫻能回到江漠北的身邊,漠北他會不會就快樂一點?
愛屋及烏也罷,神誌不清也好,總之,他希望她也好好的,如此他便心滿意足了!
他明明白白地知曉,他的心裏再也安不下其他的人,有時候,為了能讓他開心些,他會特意為自己畫顏,隻需有那麽幾分像她,漠北他便會不自覺地多看自己幾眼。那種滿足的心思,難以言喻。
可是他明白,江漠北看的不是他,即使他的瞳孔裏映射出的是他柳惜墨的影子,可心頭鐫刻著的卻永遠是劉蔓櫻。
一個人的孤單,若是能換來兩個人的溫暖,他也會在所不惜的。
“大哥,你莫要往心裏去,若是不喜歡聽,就當妹妹不曾說過!”劉蔓櫻瞅著這惜墨神情越來越不對勁兒,心下也有些焦慮,急忙上前去安撫他。
“沒事,櫻兒何曾說錯呢,嗬嗬,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永遠不會來。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相愛時沒有理由,而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哪裏又多出來這麽多的理由?隻是我與漠北他,一步之遙。而我……卻始終無法上前一步,走近他心裏,陪伴他左右,也無法退後一步,重新找回朋友的支點!”柳惜墨低了眸子,眉間心上,結著她不曾發現的愁鬱,似有千頭萬緒在攢動,無法理清。
劉蔓櫻偷偷地抬頭看他此時的神情,他的臉色一點也不見稍變,接下來什麽多餘的話也沒有說,然則舉動也還是那麽溫柔,他緩緩走了幾步,徑自坐了下來,隻是,他那眼眸裏素來的深邃與驕傲卻變成了死灰一般的顏色。
他明明應該是很累的,背對著光亮,俊逸的五官都隱藏著陰影中,隻能大致看見一個線條優美的輪廓,可是,背光之處的陰影中,現出他沉得比夜色還濃的眼眸,白日裏,這房間裏也沒開窗戶,可即使在這麽暗的角落裏,他看起來依然熠熠生輝。惜墨公子到底還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他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那深邃濃黑得如墨一般的眸子專注地鎖住她,那種眼光,好像是要透過她的肉體看到別人一般,不可否認,這樣的感覺有些慌兮兮的,可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哀傷。
一時間,寢殿裏變得極靜,竄升著的紅焰將琉璃盞耀出簇簇星芒,凝結到了一處,泛著璀璨的光亮。燃燒過半的紅燭滾下淚來,順著凹雕流淌的聲音也似乎隱隱能夠聽見。
忽然間,劉蔓櫻快步跑上前,她擠出一個笑容,卻不知比哭更難看,接著,她伸手抱住他寬闊的肩背,無助地理進他的頸項間,突然覺得很想哭,可是卻不敢哭,隻能抽抽咽咽地:“大哥,是劉蔓櫻對不起你,若不是我,纓絡她也不會丟了性命,漠北更不會……”
他拍了拍她的背,輕聲說著:“因為我知道,我們不會有下輩子,所以我今生才會那麽努力,把最好的給你。我的妹妹”
“好了,怎麽忽然變得這麽肉麻兮兮的,這可不像我妹妹啊!”柳惜墨轉而拍拍她的肩膀,接著又道:“對了你不是說找我有事嗎?”
“嗯啊,對了,喏,你幫我看看,這可是解毒之方子?”劉蔓櫻抬起小臉,又反射性地瞧了瞧周遭後,將懷中的白玉瓶子拿了出來遞到柳惜墨手上,解釋道,“定王中毒了,這是皇上讓國師調的解藥,我不是很相信他!”
柳惜墨目光在劉蔓櫻專注的神情上一掃,隨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瓶子,放在鼻下輕輕一聞,“我不知那定王殿下中的究竟是什麽毒,一時間也判不出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皇帝沒有在這瓶子裏加些不幹淨的東西。而且,我聞著這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