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一朝煙雨搖(一)
“嗬嗬,皇上想必是日夜為國事勞累,所以才會想多了的!纓絡不過是一介弱質女流,哪裏會想那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的!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我也不過是希望能有一個愛自己的丈夫,能有一個溫馨的家,僅此而已!”她難得地沒有以臣妾自稱,隻是低眉順眼的,一字一言中都是俯首稱臣之態。
啟恒頓了頓,“你何須如此小心謹慎,什麽時候,小野貓變得這樣受世俗拘束了?”
“小野貓?嗬嗬,我還是你心中的小野貓嗎?還是你曾經許諾過愛意的女子嗎?皇上!”劉蔓櫻緊緊握住了圈,眼中的神彩從麵前的繡帕上轉移到了身側一臉堅毅的帝王身上。
“我希望你還是!”啟恒隻是用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語應對了她的疑惑。
劉蔓櫻一愣,她怎會不明他的言外之意?
興許她早就已經不是他心中最初那個單純的小野貓了,但他依舊對她心存希冀……
可惜,劉蔓櫻自己卻是明白的很,自打他們第一次見麵開始,她便從來沒有愛過他,哪怕隻是一分一秒!更甚於,不管他做了什麽,她對他的恨意都是與日俱增的,殺父之仇,亡國之恨,這些便注定了他們會糾纏一生,卻是與恨相關!
“不是有句話說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不過是你眾多女人中的其中一個罷了,可有人不同,那是你血脈相連的人,是嗎?”她不著痕跡地扯開了話題,更準確些說,應該是將他引上了重點話題。
“在尋常百姓家中,尚且說親兄弟明算賬,帝王之家,本就是沒有什麽親情的,父子,母子,兄弟……哈哈哈,哪裏會有什麽感情,有的隻是陰謀算計!就說我現在的這把椅子,宮裏宮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興許,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便是做想要了我性命的人!夜裏,我都不會睡的太熟,或許我一不小心,便會有宮人在我身邊放上一把尖刀,自然這還是輕的,最毒的莫過於枕邊人了……”他緊緊鎖住她的眼眸,似乎別有深意。
他並非刻意誇大其詞,這些日子以來,他日夜操勞,身心的承受度早已經到達了極限,可他卻不敢隨意合眼。
她知道他說的不錯,大內禁宮之中,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測之人正在圖謀要取他的性命。至少,她便是其中之一,隻不過是一直沒有什麽機會下手罷了!至於其他的女子,即便粉黛盡嬌顏,但是不是也一樣暗藏殺機,那便不得而知了!
“話雖說的不錯,但若是連身邊最親近的手足都不能相信,那世間還有什麽人可信?”劉蔓櫻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的手上,輕輕拍了幾下,這才趁著啟恒不留心的時候抽出了手。
啟恒大呼了一口氣,微微搖頭,“在皇位麵前,沒有什麽親情,當初我的父皇便是披荊斬棘,除盡了擋在身前的親手足才會有登上九五之位的這一天的!”
“可現在你已經是皇帝了!”蔓櫻急切道。
“大膽,你越來越放肆了,究竟是誰給了你這樣大的膽子?”他有些怒了,眼角迸發出的怒火幾乎可以將她的驕傲都燃燒殆盡了。
“皇上,現在定王殿下身中奇毒,您難道真的要見死不救嗎?”她不僅沒有向後退縮半步,反而更加上前,雙手趴在案幾上,撐起半個身子,隨後直愣愣地瞅著啟恒。
她確定他一定知道啟睿的事情,想想便可,連月靈這個居住在深宮之中的女人都知道的事情,他“爪牙”滿天下的九五之尊怎會不知?
“那便如何,不過是他自己不小心罷了!行軍在外本就該步步謹慎!”啟恒微微轉頭,冷情應對。
並非他自私冷漠,不念兄弟之情,而是,如今的局麵已經不容他再有絲毫婦人之仁。緊緊閉上眼,回轉身,等到再睜開之時,眼中已是一片莊嚴與正色。
“你根本就是想除掉他!嗬嗬嗬,可憐他還在前線為你廝殺!”劉蔓櫻淒切一笑,說著便緩緩縮了手,輕輕地放在衣襟處,她道:“罷了罷了,他有什麽事情也不幹我的事,頂多日後你我多幫襯著靈夫人還有她腹中的骨血罷了,畢竟也是皇家血脈,皇上你說是嗎?”
劉蔓櫻忽而溫順地靠近啟恒,卻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處掏出了原本便已經準備好的匕首。
她小心地貼在啟恒的懷中,溫順可人。
啟恒看著她,有一瞬的失神,劉蔓櫻即刻手一攤,伸出匕首,啟恒透著外頭的室內的一點燭光,恰好看到一抹刀光閃影,即刻便反手抓住她,順利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隨即他一雙深邃的黑眸,始終注視著她,她每一刻的表情變化,每一個細微動作,甚至是那迷蒙的雙眼微微換了注視的角度,也沒有錯過分毫。“你居然要為了他來殺害你的丈夫?”
“不,我知道我絕殺不了你的,我隻是……”她說著眼淚便從晶瑩的眼眶之中潸然落下。
啟恒看著她這副委屈的表情,微微歎了口氣。
劉蔓櫻瞧見他的表情有所鬆懈,即刻伸手過去,卻沒有奪過匕首,畢竟啟恒也是常年習武之人,她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既然這樣,索性她將自己的手腕一伸,順勢橫亙在刀鋒之上,稍稍一滑便割破了手腕,啟恒猛然一驚:“你……”
劉蔓櫻趁著啟恒片刻的鬆神,趕緊將整個身子旋到了他的前麵,右手輕輕一旋轉,便將刀芒對準了自己的心口,“皇上,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咱們什麽都不用說了,我沒有什麽籌碼,隻有用自己的命還有腹中的皇嗣和你一賭,救下定王!”
“皇嗣?怎麽可能,朕從未與你同房過,怎麽可能會有孩子,即便是有,那也是定王的種吧!”啟恒冷笑一聲,言語之中難免地帶些嘲諷,奇怪的是,他這樣好強的男人,此時在訴說自己妻子出軌的事情,卻能這樣的雲淡風輕,全然像是在嘮嗑家常一般。
劉蔓櫻一驚,整個身子也忍不住顫了一下,訝然問道:“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們真當朕是傻子嗎?皇弟在你的杏揚宮前進進出出這麽多次,朕又豈會不知?而你……不會也天真的以為你的那招李代桃僵能瞞過朕的眼睛嗎?嗯?”他忍不住冷笑了幾聲,言語之中顯然是已經將他二人的那些破事摸了個精透,隻是這麽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藏掖在心中罷了!
他不說,並非是不知,隻是一次有一次地說服自己給眼前這個女子機會罷了!
嗬嗬,怪不得人常說,若你不愛一個人,他做的再對,你也會從中挑出他的刺,每一處小心謹慎都可以成為你讓他萬劫不複的理由。可若是你真愛上了一個人,即使你麵對他時,有千萬種放棄的理由,你也會從中逼著自己找出一個可以原諒他的理由來!
興許,他從來就是相信她對他也是存在一絲絲感情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隻是他不知那僅僅隻有恨罷了!
“皇上,纓絡真是越來越害怕您了,這一刻,我真的不敢想象你究竟還知道多少我們想象不到的事情!”劉蔓櫻身子一顫,她原本便是知曉這個有著天下抱負的男子是極有心計的,但畢竟隻是想象,並未親眼看到過,而且啟恒在她的麵前也一直都是一張笑意然然的臉,她便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原以為設計地天衣無縫的計劃竟早就被他看穿了。嗬嗬,可憐她還一直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推脫事情,這樣一說來,倒是讓他看了許久的笑話。
劉蔓櫻垂下頭有些不安地閉上眼,隻覺得此刻有些莫名的心驚肉跳,臉色在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他什麽都知道,卻選擇了沉默,那便是說她對他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這一刻,漫天的不安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不是你不敢想象,隻因你的心從來都沒有在朕的身上過……平華公主!”啟恒大笑了幾聲,一開口便是一計驚天大石。
劉蔓櫻瞪大眼睛瞅著他,不可置信地搖頭,急道:“我不是!”
啟恒哼笑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驚天的大笑話似的,“是不是非得讓朕拿出梁國平華公主的畫像給你來比對比對你才會相信?”隨後靜靜地等著她自己承認,其實,從她今夜穿著這一身紅裝進來,他便已經大概猜到她的用意了。
今夜注定是個不平夜,他知即便是他不點破,她到最後也一定會自己說出來的!
“你都知道了麽?”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靜靜地抬頭,麵對他所在的方向,原本忐忑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不安的情緒仿似找到了宣泄之處,“那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我解答的,我好一口氣說完!”
他點了點頭,上前了一些距離,環住她玲瓏的身子,“除了他,你可還有過別人?”
劉蔓櫻一笑,頗有些可笑地搖了搖頭,一個帝王居然在問自己名義上的妻子,是不是還有過除了自己親弟弟以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