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濃香
阿伊莎點頭。
??“不過這跟那邊兒又有什麽關係?”祁歡下巴一抬,點了點阿伊莎背後的破攤子。
??阿伊莎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層陰影,她低下聲音道:“他也是中原人。”
??烏桕跟祁歡不約而同皺了眉。
??“但他……”阿伊莎剛要說話,後方卻傳來一陣嘈雜,惹得她如受驚的小兔子般跳了跳。
??不知什麽時候,幾人男人已經將那攤子團團圍住,他們嘰裏呱啦用方言說著什麽,圍觀的人因此不時發出陣陣嘲笑。攤主慢慢站起來,看模樣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一臉倔強眼裏卻含了驚恐,大聲地爭辯著什麽,片刻後,卻被其中一人踹了開去。攤子被揚翻,瓷器接連碎落。
??烏桕二人這時才看清楚,那小攤子上賣的,是一些其貌不揚的花草。
??“天哪,他們怎麽又開始了!”阿伊莎懊惱地一跺腳,抱歉地衝烏桕二人道,“前麵不遠處就是客棧,你們自己過去吧!”
??她小跑著衝進人群,烏桕原本想跟上去看看,卻被不知從哪裏湧出的人群給擠了出來。前方嘈雜伴隨著陣陣笑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也更多,憑借祁歡的本事她們倒是可以擠進去,但一想她們畢竟喬裝而來,初來乍到總不好在這裏惹出亂子。
??“先回去吧。”祁歡歎道。
??烏桕踮起腳又看了看,內心頗有些失落。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少年那副倔強又害怕的模樣,一如她記憶裏的承澤,每每麵對打罵跟危險,他便也是如此模樣擋在自己麵前。
??那時,她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弟弟,如今,她也無法去對那個少年施以援手。
??人生在世總有太多為難,烏桕忽然恨透了這種無力感。
??烏桕隨祁歡走到客棧,才發現顏歌幾人已經等在那兒了。藺瑟瞧見她們二人又想慣性嘴賤幾句,卻在祁歡一記白眼後,偃旗息鼓。
??這兩位姑奶奶看起來情緒不佳啊……
??他如此想著,衝顏瓊宇使了個眼色,可惜這位從不拘小節的大哥並沒領會到其中真意,一拍烏桕肩膀道:“小姑娘怎麽了,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烏桕很想回應一聲,最後卻隻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瞧這模樣,該不是被人欺負了吧?”羅英久忽然幽幽道。.
??不等烏桕反應過來,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她跟前。
??她眼皮子一抬,往左挪了挪。
??那人也往左一挪。
??烏桕長歎口氣,往右挪了挪。
??那人也往右一挪。
??她煩悶的心情本就像一根炮仗,這時候,終於炸了。
??烏桕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兩手一推,猛地把擋在麵前的顏歌推出了老遠。她不發一語,隻死死咬著下唇,望著顏歌的目光委屈又絕望。一張小臉在烈日的籠罩下散發著不太健康的紅色,在情緒沒有更近一步變壞前,她突然轉身,小跑著離開。
??祁歡急忙跟了上去,留下一地老爺們兒跟一隻神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臉茫然。
??“哈——哈——哈——”羅英久幹笑三聲,沒事兒人似的轉身入店。那頭一臉錯愕的顏歌卻忽然鐵青了臉,側身擋住了路。
??“顏二公子?”羅英久笑得和煦。
??他明知顏歌隻在關於烏桕的事情上才會失了理智,所以才有了開頭那一句。而對人心觀察甚多的他自然也看出現在的烏桕是一根一觸即發的炮仗,麵對顏歌這樣的悶葫蘆,不炸了才怪。
??“消消氣,這麽熱的天兒,小心上火。”
??羅英久難得從暖手包裏抽出一隻手拍了拍顏歌前胸,在中指的指根處,一個類似戒痕的印記無比明顯。他無視顏歌周身的升起的寒霜,側身而過的時候,壓低聲音道:“你真以為方和門顏主的骨頭是那麽好卸的?”
??顏歌眉峰一抬,羅英久已經揚長而去。明明烈日當空,其餘二人一獸卻突然感到一股惡寒,猶如置身數九寒冬,莫名叫人打起了哆嗦。
??顏瓊宇一臉複雜地望了眼羅英久離開的方向,上前道:“二弟,小姑娘那兒……”
??“你們看著羅英久,二狗跟我去找人。”留下這麽一句,顏歌抄起二狗就沒了影兒。
??這個時候的烏桕,已經跑回了剛才的事發地。
??然而來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這裏早已經人走茶涼。擺攤的少年隨著他的攤子一起消失,鬧事和圍觀的百姓也都湧入了人潮中,除了一地狼藉,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這裏剛才發生過騷亂。
??烏桕呆站在街頭,頭頂烈日焦灼,她卻如置身冰窖,渾身虛冷,情緒低落。
??她本可以做點什麽的。
??如果當初她在竹青穀的時候好好修煉,不與人衝突,不跟人爭執,不偷懶,不動歪心,她會不會比現在要強大一些。
??她從未想過要做什麽人上人,她想要的,不過是能保護身邊的人罷了。
??如果她足夠強大,在十裏桃林便不必等著承澤來救。
??如果她足夠強大,適才就不會有各方顧慮而使得少年被人欺負。
??如果她足夠強大,也不至於會在鬱悶氣惱的時候跟顏歌發脾氣。
??說到底,是她太弱了。
??烏桕從未感到這般絕望,往昔種種挫敗跟不堪接踵而來,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一直以為隻要自己咬著牙堅持總能看到希望的曙光,可是太難了,真的太難了,那一丁點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她的內心,她沉在這幽深的水底,越發透不過氣來。
??街頭行人來往,不斷的推搡讓烏桕幾乎再也站不住。她捂著心口緩步走進一條巷道,下意識便癱坐在地。負麵情緒的悉數爆發讓她意識渙散,眼睛失了焦距,耳朵沒了聲音,眼前的陌生麵孔逐漸消散,反之,故人的臉接連出現,鞭打著她的心,讓她臨近崩潰。
??片刻後,似乎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她聽不真切,隻感到一雙手正在大力拉扯她,弄得她生疼。一個水壺被人強硬塞進了她手裏,對方引著她拔出塞子,緩緩遞至她嘴邊。
??她幾乎就要順著那雙手飲下,卻忽然聞到了水裏傳來的一股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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