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章 一個男人
那樣好的一個人兒,怎麽可能會是妖呢?
??她並非不知道縛妖網,隻是無法將它套在那樣和藹可親的陳婆婆身上。她的灶上還放著幾盤餃子,蘸水全都整齊地碼放在一旁,她將碗筷洗得幹淨,她說要等自己的老頭子回來吃飯。
??她,怎麽可能是妖呢?.
??烏桕忽然扭頭跑起來,跑向菜市口,跑向後山林。她想即便陳婆婆真的是妖,那邪祟也不會跟她有什麽關係,一定是那些人認錯了,就像在亂葬崗錯認他們是邪祟一樣的。
??她跑得很快,思緒又全飄忽在外,直到腳下被什麽東西狠狠拽住時,她才猛地回神,竟是二狗死死咬住了她的褲腿。恰在此刻一雙手將她腰身攬住,紫蘇的香氣纏繞鼻尖,烏桕忽然就有那麽點想哭。
??可她活了快二十年了都沒流過一次眼淚,最後也隻是微微紅了眼,喊道:“顏歌……”
??顏歌沒說話,大掌輕輕撫上她的長發,溫柔地替她將碎發綰好。
??“咱們去找真君說說好不好,我覺得陳婆婆她……她不壞,事情肯定有什麽誤會……”
??話沒說完,顏歌已經將她放開,一根手指點在她唇尖,烏桕很自覺地住了嘴。
??“你要以什麽身份去說?說什麽?”少頃,顏歌道。
??九挽幾人這時也跟了上來,聽顏歌一說,當即也點頭表示附和。
??“沈師妹,我們也很擔心陳婆婆,但顏公子說得沒錯,我們這一行人如果現在去找真君,隻會惹禍上身。”慶恩好言相勸道。
??脫下剛才莫名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的烏桕也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她與陳婆婆相識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就算心裏認定她是好人,那些修士也不會信。
??她忽然開始在意一件事,這裏是宋城啊,如果陳婆婆是妖物,道葉真君怎麽會不知道?從剛才女修士的表現看,他們是清楚陳婆婆身份的,那麽道葉真君有什麽理由會讓一個妖物留在這兒,還跟人類成了婚?
??這時的烏桕非常希望有一個知曉過往的人站在麵前,那她就可以輕鬆獲取對方的記憶,明白事情的經過。這樣想著,她的麵前出現了一方棉手帕,邊角已經沾了塵土,但那繡在一旁的小花兒卻像是活著一般,嬌豔欲滴,想要訴說什麽。
??“陳婆婆適才留下的。”顏歌將它塞入烏桕手裏,“這朵花裏,應該有她的一絲精元。”
??烏桕小心接過,望著那朵鮮豔到幾乎刺眼的花兒,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他們幾人擁著她來到一處還算幹淨的小巷中,烏桕手邊鈴鐺聲響,一片寂靜中,她緩緩閉上雙眼。
??紅色光霧散去,她的眼前,是一片盛開的花海,濃重的紫色為天地添上一抹新奇的亮光。歡笑聲起,猶如鈴鐺清脆,女子俏皮地穿梭在花海中,藍裙翩飛,墨發飛揚,脖間手腕的配飾叮當作響,她的那雙柔和又晶亮的眼睛,跟陳婆婆的一模一樣。
??“長安長安,你快來抓我啊!”年輕的陳婆婆一邊跑一邊喊,驀地被前方冒出的男子抱了個滿懷。
??“你還想往哪兒跑?”
??男子看起來二十出頭,笑起來就像初春的太陽,溫暖宜人,甚是舒爽。他晶亮的眸子滿滿印著麵前女子撅著小嘴的臉兒,眼神寵溺,仿若恨不能將她揉進身體裏。
??年輕的陳婆婆哼了聲,擰了男子腰眼一把,“說好了不許用輕功,你怎麽耍賴啊?”
??男子放聲大笑,一把將她抱起,原地轉起圈兒來。
??女子的尖叫在此刻聽起來也是趣意十足,不多會兒便可憐巴巴地開始求情。男子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倒越笑越大聲,兩隻手緊緊纏在她雙腿,生怕她有個什麽閃失。
??烏桕看到的便是這般甜蜜十足的畫麵,可這樣的濃情蜜意卻傳不進她心裏分毫。果然不過是轉瞬,那花海就此崩塌,雨夜,哀嚎,無數血腥的殘缺畫麵不斷閃現,男子倒在了血泊裏,年輕的陳婆婆撕心裂肺的喊叫刺破了漫長的夜。
??“人妖殊途,你當真決定好付出代價了?”
??“我決定好了。”.
??莫名的對話穿插在畫麵中,問話的人聲音溫和卻不帶溫度。年輕的陳婆婆站在一個黑衣人麵前,她緩緩伸出雙臂,下一刻,鮮紅的血自她手腕流下,生生刺痛了烏桕的眼,更讓她頭疼欲裂。
??“烏桕……”
??一語輕呼傳進大腦,眼前的殘缺畫麵頓時消散。烏桕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張臉,錦帶蒙眼,棱角分明,神色緊張。
??她不知什麽時候倒在了顏歌懷裏,手裏還緊緊攥著那塊棉手帕。二狗趴在她胸前,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瞪著,似是怕她醒不過來一樣。一旁的慶恩這時也鬆了口氣,藺瑟忽然湊過來,心有餘悸道:“沈姑娘,你可嚇死我們了。”
??他話音剛落,後腦勺就被人來了一下。啼洹河像趕蒼蠅一樣把他趕到一邊兒,咧著嘴道:“小姑娘,你剛才那樣可真像鬼上身啊,我生怕我二弟一個忍不住……”
??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顏歌已經抱著烏桕起身,並順勢用烏桕的腳在啼洹河身上來了一下。九挽這才冒頭,他拉過烏桕的手一探,隨後又在她額上點了點,這才抬頭道:“她沒事了。”
??“喲那真是謝謝您了,咱們自己也長眼睛看到了!”藺瑟一個沒忍住嘴賤了一把,九挽是連忍都不忍,一腳踹了上去。
??烏桕一恢複意識就看到這麽熱鬧的一幕,她長長歎了口氣,道:“我剛才怎麽了?”
??抱著她的那雙手一緊,慶恩已經道:“你剛開始好好的,後來就像變了個人。”
??一切發生的很突然,就如她在記憶裏看到的一樣。當殘缺的畫麵出現,她本人也跟年輕時的陳婆婆一樣,撕心裂肺,尖叫連連。若不是顏歌執意將內力輸入她體內,她隻怕還會在那塊帕子的精元裏沉淪。
??“你看到了什麽?”少頃,顏歌問道。
??烏桕的目光重新落在手裏的帕子上,她忽然不知怎麽說才好。就算身臨其境,那些記憶也是殘缺破損的,她不是老天爺,無法在這些回憶裏添上自己的想象。
??“一個男人。”許久,她如此回道。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