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四章、當初的你可沒這麽讓我省心
哢嚓哢嚓!
靈均舉著一架輕盈的相機,把兩人恩愛的每一幕都記錄在上頭。笨重的身型在艱難的移動,越發思念離去的孟陬。
現代人真是聰明,懂得用膠片記錄下每一刻感動的瞬間。待垂垂老矣後,還可以有緬懷的機會。
遺憾的是,她跟鄒老師居然連一張合照都沒有。擁有的,不過是殘存在腦海中的記憶。
僅僅而已!
不想讓眾人發覺自己悲傷的情緒,靈均選擇默默離開,打算找個地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後,再回去。
一束光突然打過來,握著相機的手泛著慘白如雪的光線。詭譎的氣息突然從身後飄湧上她的脖子,冷意沉沉。
她攥緊雙手,火速轉頭,捕捉那抹鬼蜮又微渺的刹那氣息。
婆娑的樹影招風呼嘯,滿地盡是晃悠悠的影子。掛在走廊上的方形燈籠溜溜轉轉,瑩亮的燈光飄飄搖搖,精簡美畫好似裂開了無數道口子,光影分散在各處。
靈均拖拽著孤孑的身體,腳上好似裝了無數沉重的鉛球,每一步,都狠狠踩在她的心口上。
冷光灑落龐大的脊背,她艱難的蹲下,撿起那頂墨黑色的帽子,帽頭處紋繡著一個大大的‘soul’。
不遠處傳來蔣薜荔吃驚的咯咯笑聲:“你們快看,白曇開啦——”
其餘幾人紛紛湊過去,江蘺忍不住大叫一聲:“太美了。”
楚辭被帝居摟在懷中,靜靜欣賞曇花夜開的動人一幕。
相對於他們的相互陪伴,孤獨伶仃的靈均緊緊抱著帽子,鼻尖貼上去,深吸一口氣,好似能透過上頭的氣息,感受到他曾經陪伴過自己的每一段歲月。
帽身突然一顫,大大的‘soul’突然飄到了空中,化成一行字: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用什麽換回他的命?
她抿了抿唇角,手往空中一撈,那行字還在。往複幾次,手直接穿過那行字,仿佛空中並無多餘的東西。
“你是誰?為什麽要在這裏裝神弄鬼?”
沒有人回她,廊道空蕩蕩的,隻有颯颯的夜風在空中回響。
“給我出來!”
一陣陰鷙的笑聲從四麵八方掃過:“你難道就不恨嗎?”
風聲從左邊傳到右邊:“他們四個人成雙成對,當著你的麵兒秀恩愛、擺架子,可這些,你本可以擁有的!你難道忘了,他們可是害死你心上人的凶手,可你卻跟敵人成為了好朋友!靈均啊靈均,你還真是忍者神龜!”
靈均沒上當,逮著一股風就抓:“隻有在背後耍陰招的家夥,才會這麽見不得人!”發送
風突然消弭,好似囚籠般無盡的圍攻戛然而止。
楚辭等人步伐匆匆趕過來,第一時間把她護在身後,好似母雞護雞崽子那般。
江蘺:“哪個縮頭烏龜在作祟,給我出來!”
蔣薜荔諷刺到底:“笨蛋,都說是縮頭烏龜,當然是見光死。”
江蘺深以為然:“女朋友說的都有道理。”
“他走了。”
靈均心緒恢複平靜,可手裏的鴨舌帽卻攥得緊緊的,“他問我,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意用什麽換回他的命?”
有些東西可以通過歲月抹掉存在的蹤跡,而有些,卻深深烙印在骨髓的每一寸中,難以抹去。
人生就像在下一盤棋,落子無悔。可倘若突然有一天,有個聲音在你耳邊不停地重複‘我可以幫你扭轉悔恨’,代價卻是極其龐大的,你,會怎麽做?——
夜已經很深了,可今夜的月光在每個人身上都落下沉重的‘心事’,注定會讓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不過有個人卻是例外,沾枕就著。
楚辭想翻身,又怕吵醒帝居,隻好忍著僵麻的身體,目光落在窗欞上,陷入深深的沉思。
那個人,果然要動手了。
從靈均開始,再逐個擊破。他深諳他們每個人的弱點,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事到如今,與其千防萬防,不如主動出擊。
落在地上的光線,從微渺逐漸變得明晰。
手指摳著錦被上的圖案,發出極其微弱的響聲。下一秒,手背上覆了熱融融的溫度。
冰冷的手與滾燙的掌心觸碰的刹那,生理機能促使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人被抱緊,長臂將她圈在懷中,男人的氣息渥著她:“時間到了,該給身體休眠。”
她抿唇笑:“我吵醒你了?”
“被喂了十一個白團子,沒消化完怎麽睡?”
“是你硬要逞能吃,還怪我。”
他靠過來,氣息落在她的耳邊,義正言辭同她低語:“你難得主動一次,我自然不能拒絕,傷了你的心可怎麽辦?”
楚辭:“……”
顛倒黑白。
隔著被子踹他,反被他圈住,暖融融的體溫將她罩在表層的寒氣驅散。
她翻了個身,臉埋在他的懷中:“想好應對之策了嗎?”
“以不變應萬變。”
這麽敷衍?
“你呢?”
他問。
她扭過臉,離開他的懷抱:“聽你的。”
“這麽聽話?”
臉被掰回來,額頭微微一痛,罩落的黑影撞了她一下,“當初的你可沒這麽讓我省心。”
她沒反應過來,口卻比腦子動得要快:“那你是想讓我省心還是不省心?”
他撩起她一縷發,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四兩撥千斤道:“一半一半。”
“……”
搶回自己的頭發,捋了幾下又覺不對,一股異樣的感覺飄浮著,在心頭磕撞了好幾下。
他故意歎了口氣,雙臂枕在腦後,自言自語感慨著:“以前,每次見你,對我都沒擺過好臉色。”
這話說得幽幽,滿腹委屈得跟個受氣包似的,跟媒體記者筆下的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帝大boss形成鮮明的對比。
可楚辭的眼眶已經開始模糊,水霧迷蒙。
他又說:“在芙蓉潭,我救了你,你卻不由分給了我一巴掌。”
她紅著眼眶反駁:“是你故意嚇我。明知道我在潭水裏,還……”
他輕聲一笑,卻還在繼續:“你不也嚇得我三魂不見七魄嗎?明明心裏有我,還非要解除婚約。清醒時不敢說,借酒裝醉後賴在我懷裏不肯走。”
“原來……你都知道……”
不然呢?
攫住她的唇角狠狠一吻:“恐怕這世上,也隻有你一人敢這麽對我!”
她捂著臉笑,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心頭有多感慨:“突然不想讓你恢複記憶了……”
“晚了。”
他捏抬起她的臉,目光緊緊鎖著她,像是要發泄浮躁在胸腔中的沉鬱,“以後你要是再敢隨意拿離開我開玩笑,別怪我不客氣!”
她倒是好奇:“怎麽個不客氣?”
半張棱角分明的輪廓露在明暗交纏的光線裏,他微眯起眼睛,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她突然想起某一瞬,在潘玉兒和蕭寶卷的陣法中,他背著她,在山林裏奔跑。她的腿受了傷,他打定主意要回去,卻瞞著她。
她察覺到他微妙的變化,怕他獨闖龍潭虎穴,隻好冷聲威脅:“你要是敢丟下我一個人,我就再也不要你了。帝筳簿,我說到做到!”
這句話說出來之前,她的心率先被紮得支離破碎。所以他要是敢說這句話,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心裏有了底氣,傲氣迎上他的目光。
帝居演不下去,直接破功,邊親邊歎氣:“還能怎麽辦,自然是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她就這麽被哄好了,打了個嗬欠:“好困,趕緊休息吧。”
隻有養精蓄銳,才能跟敵人負隅頑抗。
“晚安,有個好夢。”
給了她一個晚安吻,又替她掖緊被子,目光落在地麵上,溫柔逐漸被冷翳取代。
——
再說蔣薜荔。
由於時間太晚,三人都在梨園住下。
江蘺把蔣薜荔送回房間,兩人並肩走著,花前月下,一地銀霜,偏偏都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是蔣薜荔,推開門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當即把江蘺轟出去:“回你自己的房間。”
江蘺攤攤手,無辜表示:“沒給我準備房間。”
梨園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結婚也是遲早的事情,問也沒問,隻打掃一間房。
可……蔣薜荔耳根子紅如瑪瑙,他們目前的關係,也僅限於牽手、擁抱和親吻。至於其他,她不同意,他也沒有勉強。
“外麵好冷哦……”
他抱著胳膊,哆嗦著身體故意賣慘。
蔣薜荔咬了咬唇角,一聲不吭,意誌力在左右搖擺。
“要不你給我張厚實點的被子,我去廚房裏將就一晚也行。”
他故意拐著彎兒騙取她的心疼。
“你閉嘴!”
要真是這麽做,且不說傳出去會如何,她肯定舍不得啊。
把在門框上的手落下,指了指一處:“你今晚隻許睡在那裏,要是敢有半分越軌的行為,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江蘺再三表示:“我就借住一晚,就一晚。”
蔣薜荔的房間東麵是一片竹林,有風的時候,就有竹影擺動的颯颯聲。
蔣薜荔簡單洗漱完畢,聽著窗外的風穿竹嘯、影子橫斜,就看到江蘺已經駕輕就熟的往地板鋪毯子,然後是厚實的棉被。
光落在他的身上,隨著他的挪動而變換位置。鼻子高挺,眼窩深邃,五官清晰明亮,還有大男孩的嘴唇……她的目光好似貼了緊巴巴的粘合劑,無知無識盯著他看,無端生出一種近乎癡迷的喜歡。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她臉紅得不像話,拍拍臉頰,匆忙別過頭撫平躁動不已的心跳。視線落在窗戶上,被突然跳出來的一張麵孔嚇了一大跳。
“你在做什麽?”
又是搖頭又是打臉的。
蔣薜荔猛地跳開,手忙腳亂凶他:“關你屁事,睡覺睡覺,困死我了。”
燈滅了。
她鑽進被窩,腦海裏亂七八糟的,就跟被狂風襲擊了一般,滿地狼藉,什麽荒唐的念頭都閃現出來。
“薜荔?”
“幹嘛?”
“……睡了嗎?”
“……”
在被窩裏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良久沒聽見他的聲音,自己先忍不住:“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你在公司有沒有被欺負?”
就這個?還憋了半晌?
她覺得自己被氣得沒脾氣了:“我可是掌權人的表妹加助理,誰敢欺負我?”
“……萬一呢?”
“沒有萬一!”
她狂躁得跳起來,拉開小燈就往他睡的地方踢,“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這世上隻有我欺負別人,哪有別人欺負我的?”
他揉著烏青的手和腿,嘟囔著:“說的也是。”
見她要走,急忙拽住她的手腕。兩人一拉一扯,男人的力道到底勝過女人,蔣薜荔隻覺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往後栽倒。
江蘺自然舍不得她摔倒,兩手急急忙忙伸過去接住她。
頭撞到一個硬邦邦的胸膛,她不悅蹙眉,正要出聲罵人,一回頭卻看見他幾近扭曲的痛苦表情,頓時有種做錯事的懊悔感。
“你……你沒事吧?”
他抻了抻手臂,好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你回去休息吧。”
他都這樣了,作為罪魁禍首的她自然不能走,作勢起身:“我給你找藥箱。”
人又被他拉下來,反扣住手腕,強調:“這麽晚了,就不要吵醒其他人。我沒事,歇一歇就好。”
她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那……那要不,我給你按摩一下?”
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兩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吭哧吭哧幫他揉肩。
這點力道,又輕又柔的,好似羽毛撓心般,讓他有些心猿意馬:“關於靈均的事,你怎麽想?”
這件事的意圖極其很明顯,就是針對他們而來。他琢磨了好一陣,想對他說,又怕黑暗將她心底的情緒沉化擴大,隻好想辦法把她騙到自己的身邊來。
蔣薜荔眼睛暗了下:“看得出來,她愛的那個男人,值得她用命去換。”
“可我感覺,那些人不僅僅隻是要和芷的命。而且依照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做出如此短視的行為。”
“……”
下手故意重了些,“你對她還真是了若指掌。”
江蘺也不怕死:“還行吧。”
肩膀又是一疼,他強忍著笑,感受吃醋女友的日常虐待:“既然你那麽有興致,不如跟我說說這二十七年來了若指掌的女性朋友!”
自己的挖的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