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想什麽時候結婚?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卻也舒緩了身體的不適。
兩人匆匆洗漱,伏白本打算帶她去輪船的用餐區,可她堅決不肯出房門,他也沒勉強,找了負責他們這一頭的服務生,點了些餐飲。
她從他身後靠過來,手被他握著放到大衣口袋裏:“哥,我是不是很任性?”
他偏過頭,輕捏了下她的臉:“你也知道?”
她沒說話,臉往他的脊背蹭:“可我心裏有陰影了……”
他當初就是在海上出事,從此以後,她對海上的一切有了極大的陰影。她怕出了甲板,一個浪頭打過來,他就會被卷進風浪裏,再也不回來了。
人被他帶到跟前,坐在書桌上:“你以為拍電影呢?風浪來了,我起碼得反抗一下吧,實在不行也會嚎一兩個嗓子,自然會有人過來救,哪會那麽容易就消失?”
低迷不安的情緒被他這麽一哄,奇跡般好了,可還是有些不放心,攥住他的窄腰,噘嘴:“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出去!”
他彎下腰,在她撲閃的睫毛上落下一吻,成功把她的關注點帶歪:“那你知不知道,一男一女長期呆在房間不出來,意味著什麽?”
他的表情、神態甚至是語句,都讓她忍不住往其他方向想,惱羞成怒,抬腳踹他:“你閉嘴!”
他不躲不閃,任由她踹,清朗的笑聲裏有她的影子。
吃飽喝足,她拉開窗簾,看著夕陽西下的海上美景,心裏起了個主意,喊他:“哥——”
正在替她熨燙衣服的伏白放下熨鬥,從客廳走到裏屋。他喜歡這樣,與她說話時四目相對,感受彼此眼中的深濃愛意。
芰荷興奮得指著外頭的薄霧鎏金光,天地共成一色,縹緲的景色美得好似人間仙境。幾隻鳥兒在湖水中掠過,又很快消失。
他靜靜看著,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她喜不自勝:“哥,我想看電影。”
他找來服務生,居然真借到了播放電影的白色幕布、電影膠片和手搖播放機器。
兩人津津有味看了幾部無聲電影,有關於愛情、關於死亡、關於期待、關於家族……難受時會埋在他懷裏笑聲哭泣,高興時會激動得拽住他的手臂……
有哥在的地方,她可以肆意揮灑任性。
夜色下的深海,深邃幽靜,卻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它無聲無息將人的情感妥帖收藏,靜靜感受每個房間的喜怒哀樂。
接下來一周,兩人哪裏也沒去,就在套房裏靜靜消磨時光。晨起時,她最喜歡從床上蹦起,嘩地一聲拉開窗簾,讓柔軟的熹光喚醒賴床的哥哥,有時他會故意裝睡,她就特喜歡繞到他那頭撓他癢癢,你來我往,玩得不亦樂乎。
吃完早餐,兩人就窩在沙發裏各看各的書,有時她看完了,他還垂著頭不緊不慢掃閱,渴了,手邊放杯濃鬱的咖啡,指腹一碰,觸到小丫頭柔軟的手背,澄亮的眼睛撲閃,心軟乎乎的,十指緊緊纏繞。
看書累了,她還會獻寶似的替他揉捏肩膀,力道小,他說一聲,她加重一下,到最後她累得氣喘籲籲,瞪大眼睛怨他。
他噙了抹笑,逗著古靈精怪的丫頭變臉。
一天晚上,她心血來潮,把房間的大喇叭留聲機打開,柔和的音樂像一條綺麗的長帶,纏住他的心,軟了他的骨。
她蹦跳著跑過來,將他從書桌上拽起:“哥,陪我跳舞,快來,陪我跳舞~”
淺藍色的裙子在空中撐起如傘般的弧度,他搖搖頭,任由她擺弄手勢,提前打了預防針:“我對這個……不太熟悉……”
“沒關係,沒關係,我來教你,我來教你。”
她一激動就特喜歡把話重複好幾遍,“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右手嘛,就給我……”
他有些哭笑不得:“你確定?”
芰荷琢磨了下,臉色一紅:“反了反了反了.……”
把搭在肩上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嘻嘻一笑:“這下沒錯了,跟著拍子走喲。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伏白由她鬧,偶爾配合著她轉兩圈,看著她的笑靨在風中彌散,唇角也被感染。幾個輪回下來,汗水浸濕額頭,鼻尖冒著汗粒子,芰荷張著嘴,白霧從嘴裏嗬嗬笑出來。
“開心了?”
指腹替她摸掉汗沫,捏了捏臉頰。
芰荷努努嘴,又蹦躂過去換了另一塊,濃烈激烈的感情瞬間蔓延整個房間,朝他伸手,眉頭一挑,像是在問他‘你行嗎’?
他無聲走過去,將人拽回懷裏,在她耳邊沉嗓低語:“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如火燒雲般的紅暈席卷她的臉頰,鼓起臉頰瞪他:“別想轉移話題。”
趁他沒留神,直接拽著他跳起了舞步。可小丫頭忘了,不熟悉的是他,不是她,所以-——
“哥,你怎麽又踩我?”
“哥,這拍是左右左才是轉圈。”
“哥,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哥……”
……
伏白看著單腳跳進沙發中的小丫頭一臉氣呼呼瞪自己的模樣,真像個燥怒的小貓,拎著家用藥箱蹲在她跟前:“我看看?”
芰荷別過來,腳倒是直接抻到他的膝蓋上,白嫩嫩的小丫子多了好幾個紅痕,都來自他的傑作:“給你看,看看你把我傷成什麽樣子了?”
舉手打了他好幾個巴掌,控訴:“伏白,你的狐狸尾巴都露出來哦。”
下腳的確有些重了,他輕揉了好幾下,又替她擦了擦藥:“什麽狐狸尾巴?”
明知故問!
她極度不配合,扭來擺去:“新鮮勁兒過了,就開始捉弄我了哦。”
他無奈一笑:“別亂動。”
往上頭抹藥,逐漸把淤積在上頭的紅痕抹散。頭頂的光華灑在他的墨發上,像是一束飄逸清美的紗幕,輪廓如刀削。她心一顫動,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麵孔。
伏白:“.……”
眉頭一挑:“少女懷春?”
芰荷沒想到他這麽直白,翻了個白眼,一腳踹他的手肘,紅著臉罵他:“讓你亂說!”
他不知收斂,還繼續把話題帶下去:“難道不是嗎?丫頭長大了,懂得明目張膽非禮哥哥了,唉……”
她指了指自己被他握住的腳丫子:“說得好像你自己很清白的樣子。”
“跟自己的未婚妻親熱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什麽未婚妻……”她小聲嘟囔著,“對別人說是wife,對我就說是未婚妻,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好不好?”
把綿軟的鞋子拎過來,替她穿上,卻在起身時故意捏了捏她的腳腕:“這麽想嫁給我?”
引得她再次麵紅耳赤。
“明明是你很想娶我!明明是你!”
腳才上好藥,又噔噔噔跑向浴室,反手闔上門,舀了好幾瓢水洗了幾次,才勉強將臉上的紅暈澆緩一些。
看著水花澆濕的銀色戒指,轉了好幾圈,小聲哼哼:“明明是你求婚在前的,現在又不承認.……我可是女孩子啊,過分……我告訴你哦,你要是再不提,我可就要跟你翻臉了哦.……”
出去的時候,先探頭,左右沒發現他:“哥?”
沒有人應聲。
去哪裏了?
剛出來,肩後就多了一件外套,上頭的氣息暖烘烘的,是他的味道:“出了汗容易感冒,先把衣服穿上。”
要穿也是穿自己的,幹嘛拿你的外套給我?
雖是這樣想,卻乖乖聽話穿上他的淺墨色外套。
“想什麽時候結婚?”
心漏跳一拍,木愣愣看他。
“傻了?”
他拿來幹淨的手帕,替她擦臉又擦手,“還是說你喜歡現在這種不受約束的狀態?”
“啊?”
她沒聽懂。
他耐心解釋:“不結婚,就無需受家庭所累。喜歡就呆在一處,想獨處的時候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不用害怕懷孕的時候身材走樣,更不用在前途和家庭中左右徘徊,拿不定主意.……”
這是西方前不久興起的新潮思想,爭取男女平等,讓女人的人生無需再受傳統的思想掣肘。
她在西方雖然隻呆了短短一年,可該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至於我,”他笑,眉峰上的弧度輕鬆而愜意,“我這個人吧,不算個好人,但也不太壞,你用心了解過的,要不要,就聽你一句話。”
“說得我好像選妃的皇帝.……”
他用爽朗的笑聲回應她。隻有在她麵前,他才會露出如此清澈的笑容。
她咬咬唇,撲進他的懷中:“回去就結婚。誰也不請,就我們兩個。”
以為他樂之不及,誰知居然拒絕了:“這個估計不行。”
她急了,跺了好幾次腳:“為什麽?”
下頜搭在她的發頂上,蹭了蹭:“婚禮要辦,人也要請。”
“請誰啊?”
他們兩個加起來,認識的朋友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他賣了個關子:“回去就知道了。”
“.……”
氣氛逐漸靜默,溫馨又甜蜜。她開心極了,踮起腳尖親他。
不夠高,隻能親到他的下巴,胡茬有些刺臉,委屈巴拉看他:“哥……”
行行行,給你親。
嘴唇有些幹燥,帶著屬於他的氣息,像海洋,磅礴、大氣、又讓人激烈,她在他的懷中肆意蕩漾、奔騰、遨遊.……手臂繞到她的身後,一把抱起她,讓她感受到居高臨下的親密無間.……
眼前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流轉,像一朵朵浪花上翻下覆中徐徐湧動,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一次又一次。
“哥。”
“嗯?”
她用亮晶晶的眼眸看著他,說:“明天我們去甲板看海吧?”
小丫頭的主意多,說不能出去的是她,答應出去的也是她。像個鬼精靈似的。
真是個愛變卦的小丫頭。
覺得應該給個解釋,她就找了個不容被置喙的理由:“我想在甲板上看星星,海上的星星。”
他笑,抱著被汗水浸濕的小丫頭,用心寵著她:“以後家裏的事情,你說了算。”
“你說的哦,不許反悔。”
“不反悔。”
她翻起身,裹著被子朝他伸手:“拉鉤,騙人的是小狗。”
小丫頭短發遮著耳垂,被水過了一圈的眼睛閃亮如鑽石,逆光看向自己,好似漂洋過海的蝴蝶得到了一次重生,不知不覺鍍了一層耀眼的光華。
呼吸緩了片刻,好似有什麽東西從心口淌過,有些怪異,卻形容不出來哪裏奇怪。
半晌見他沒動靜,芰荷直接把他的手拽出來,勾了勾,還蓋了章,嘿嘿一笑:“這下你沒有反悔的機會啦~”
樂得又開始哼起旋律,幾首歌輪著切換,明明是不一樣的歌曲,偏偏被她搭配得天衣無縫,這是要自創歌曲的節奏呀。
說去就去。
用過早飯,芰荷拉過他一口氣跑到了甲板上,恰好有股浪花打過來,她嚇得反身將伏白抱住。
是她大驚小怪了,那朵浪花連甲板都沒上來,隻與船身擦肩而過。
伏白沒說話,將她抱在懷中,手掌輕柔拍撫她的肩膀,那段記憶,深埋在她心口多年,平日裏看不出半點痕跡,可一旦碰上半點芝麻大小的聯係,傷痕就會在刹那間撕扯開來。
狠狠地,不留餘地的撕扯。
甲板四周的也有不少親密相擁的情侶或者夫妻,膚色不一,有些直接熱吻,比他們還要熱情如火些。
倒是有幾個年歲偏大的,捂著臉回船艙,口裏還嘟囔著‘有辱斯文’。
大部分是能接受的,其中一個花白胡子老頭還抱著手動風琴,在樓上邊笑邊彈奏。
曲子從歡快暢意到慷慨激昂,跳過高山流水的敏銳,躍過山川晨曦的地平線。
在這裏,音樂無國界,把手言歡跳起歌舞,挽手聽風肆意笑。甲板上,各種音樂雜糅在一起,無數人魚貫而出,拍手輕哼,舞步輕快,淩亂中帶著一種鼓動人心的柔美。
芰荷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奇異的平靜,有雙手伸過來,指腹粗厚,卻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他含著笑看她:“一起嗎?”
她忘掉之前的不愉快,與他十指緊扣,在手風琴和小提琴的合奏中,跟著隊伍一起跳動。
旋轉,跳躍,踩拍,鼓掌……甚至於擁抱,她都毫不含糊,在這裏,戰爭所帶來的創傷髣髴不複存在。
倘若世界能如此和平,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