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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記憶中,爸爸替她擦眼淚的時候,大掌寬厚有力,右手的中指有長年累月簽字留下的薄繭子,看著它,無需言語,自有股讓她安心的力量。


  小丫頭被爸爸抱著,也不哭了,伸出小小的小指,破涕為笑:“拉鉤。騙人的是小狗。”


  身後,男助理有些為難看著互動的父女二人,不合時宜咳嗽了聲:“總經理,您明天要參加海外拓展的培訓,還有非洲項目的推廣,帝氏茶莊在亞太地區才剛剛起步……”


  眼看小丫頭狠狠瞪了眼男助理,又可憐巴巴對他說:“你要是忙的話就算了……”


  說完就要掙脫他的手。


  蔣九翼直接把小薜荔放在黑色的軟椅上,半膝跪地,西裝褲起了好幾層的褶皺。


  “事業可以再奮鬥,可我女兒的秋遊隻有一次。”


  ……


  畫麵再一次鮮活,迸進她的腦海。


  蔣薜荔緊緊抱著脊背佝僂的蔣九翼,淚眼斑駁,聽到他對自己說:“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廊道兩旁走來一堆人,江蘺推著一個三層半高的蛋糕,楚辭和帝居拍著手,笑吟吟走來,靈均和高華陽緊隨其後,臉上笑意不減,絲毫沒有受到風波的影響,其餘皆是在梨園工作的伯伯嬸嬸……

  “戴上這個,你就是今天的終極大queen了!”


  江蘺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頂金色的女王冠,光澤灼灼,耀眼如星辰。


  她翕合著鼻尖,鼻音重了幾分,還是忍不住要吐槽:“太醜了……像便便色……”


  江蘺臉僵了下,細細端摩打量,別說,還真有點像。這下子,也不知該不該給她戴了。


  楚辭笑著從他手中拿過女王冠,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替她戴上:“管它什麽顏色,到了你的頭上,就是福氣色。”


  “這句話我喜歡。”


  蔣薜荔摸了摸頭上的王冠,踹江蘺一腳,“好好跟我表哥學學怎麽說情話。”


  楚辭啞然失笑,看了帝某人一眼:“明明是我說的,怎麽就變成向你學習了呢?”


  帝居眉梢深濃,因為體弱的關係,臉色帶著些許蒼白,棱角分明的輪廓上盡是的寵溺的笑意:“估計是……”


  “是什麽?”


  風吹過來,把他的聲音吹散在空中,她踮起腳尖傾耳過去,就聽到四個字:“言傳身教。”


  她:“.……”


  仗著自己身上有傷,以為她不敢教訓他是吧?

  行,這仇先存檔,以後再慢慢跟他清算。


  熱鬧的前廳,敷完藥的壽星像劃龍舟一般,火速進來,身後追著江蘺,臉色焦急喊她:“你走慢點,小心又摔了-——”


  她那架勢,還真把他當成瘟神了。


  “你閉嘴!”


  蔣薜荔邊罵他,蹦跳的動作更快了。


  楚辭忙出來扶她,又見江蘺手上推著的東西,忍俊不禁:“他也是擔心你。”


  “擔心?”蔣薜荔心頭憤憤,“哪有人在生日當天坐輪椅的?他是要詛咒我將來終身癱瘓嗎?”


  額.……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蔣薜荔摸了摸鼻子,餘光溜到楚辭被針織長裙遮住的透明雙腿,下意識對她撒嬌:“我不是故意的.……”

  頭上一暖,是她對妹妹特有的安撫方式:“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今天天大地大,都比不過壽星最大。”


  咚!

  心頭髣髴被撞擊晨鍾的木頭狠狠敲了一下,這句話怎麽會讓她感覺那麽熟悉呢?


  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接受這個名義上的嫂子呢?


  從她與自己共睡過一張床?還是她在自己被黃毒蜂蟄腿後義無反顧闖紅燈時的沉肅?亦或是現在?

  一個人在顛覆對一件事或者一個人的觀念和看法時,細節往往決定成敗。它們就像是一團團燎原的星火,能夠融化那些隨意便蓋棺定論的冰山海雕。


  蔣薜荔手往下,握住她的手,像親人那般雙手合在一起,用力握住:“謝謝你的出現。”


  少女明媚的笑容,髣髴三月裏簇擁成團的杏花,暖人心房。


  楚辭沒說話,另一隻手握上來,回應著她。


  我又何嚐不該謝謝你?

  或許你不會知道,前世的你為我這個姐姐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如果你不讓自己變得更強,最後受連累的,必將是你最親近的人。”


  當年在聖靈石內,白矖的話言猶在耳。


  那時她最親近的人,便是蔣薜荔和靈均。可白矖的眼神告訴她,遠遠不止。


  為了保護身邊的他們,她棄掉所有的玩樂時間,閉關鑽研《荃蕙詞》,韜光養晦,靈術像雨後的竹筍,突飛猛進。


  身後有大掌靠過來,溫熱的紙巾溫柔擦拭著被抹了不少蛋糕的臉蛋。


  楚辭被他的溫暖包裹,心軟得一塌糊塗,什麽也不說,也什麽都不管,直接賴進他的懷中:“謝謝你。”


  蔣薜荔心底最大的願望,不過就是一家人能夠團團圓圓。


  表麵上雖然沒說什麽,可心底的落寞可見一斑。尤其是那天她瞞著大家自己一個人去看了蔣九翼。


  當時他們已經暗中在給蔣九翼治療,他睡都不認識,可是一說到蔣薜荔,他就會咧開嘴笑,牙齒晃得人眼淚汪汪:“小荔枝……她是蔣家的小乖寶……”


  東茴的新聞出來的當天,他們趁機製造蔣九翼病死的消息。緊鑼密鼓的安排,一切都瞞著薜荔,直到今天.……

  至於蔣謇謇,還得再想想辦法。


  “你我之間,還需要提這個字嗎?”


  給予溫暖的懷抱有顫動的笑意,似模似樣拽她,“故意的是不是?自己髒兮兮的,也要連累我?”


  她也不解釋,揪著他的話往下答:“對呀對呀,大家都怕你,不敢往你身上扔奶油,隻好都砸到我身上,我這是代替你受罪呢,懂不懂呢?”


  “做壞事你還有理了?”真是把人寵壞了。


  “怎樣?”


  她就像是無骨的美人蛇般抱著他不肯撒手,怎麽也不撒手,挑釁一笑,“你舍得推開我嗎?”


  得得得,吃準他舍不得。反正他們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怪不了誰。


  默默看了眼白色毛衣上沾染的奶油,目不斜視繼續給她擦臉:“明天記得幫我洗衣服。”


  “憑什麽?”

  “憑我是你老公。”


  “我還是你老婆呢。”


  “現在有當老婆的覺悟了?”


  燈下看美人,膚若凝脂柳如眉,越看越喜歡。在一起這麽久,居然半點膩的心思都不曾有。


  楚辭被他目不轉睛的凝視看得有些火辣辣的,一手擋住他的眼睛:“看什麽看,沒見過呀。”


  “對呀,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麽讓人怦然心動的女子。”


  這句話受用極了,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你過去……”難道就沒有追過你的人嗎?


  “有,”七拐八繞的小心思,抽來拔去,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夫人想從我幾歲時候聽起?”


  還笑得那麽開心!

  明知他是故意逗自己的,卻還是想要迫切知道,便又得裝出一個落落大方的模樣:“隨你心情。”


  “那我就講一講那個跟我有過接觸的女孩吧。”


  “.……”


  見她真有生氣的意思了,趕忙把人拉回來,捏捏她如水墨線條勾勒般的小下巴:“你趁我昏迷的時候跟高華丘來往,我可沒說什麽。”


  你是沒說什麽,可卻做了好多吃醋的事兒呢。


  當著別人的麵兒跟她開玩笑,還故意逗她紅臉讓別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還明裏暗裏暗示高華丘少跟有夫之婦接觸……嘖嘖嘖,打翻了醋壇子,誰都要遭殃。


  可這份氣,不代表她也要受:“鬆手!”


  氣鼓鼓的模樣,再配上鵝蛋臉,足足真像個受氣包。


  現在這樣,一旦鬆了手,今晚注定要孤枕難眠。將人摟回來,往懷裏帶:“那個願意跟我親密接觸的女孩,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額前的碎發落下來,遮住他上頭偏鋒的眉毛,也隱去了上頭的半道視線。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從她的視線裏,看到了一雙光澤閃閃的黑瞳,黑瞳是他的,而光澤閃閃裏有她的影子。


  心跳如擂鼓。


  明明都老夫老妻了呢!


  可他始終有讓她心動的資本,沒辦法,他的皮相長得太好看了。


  每次他說情話的時候,她總是觸動最深的人。說不感動,絕對是假的,畢竟這情話是對她說的呢!

  “這輩子,從沒有女人在我心裏留下過任何痕跡,除了你,我沒有愛過任何人,沒有!”


  說得那麽鄭重其事,把她都弄哭了。手揉著眼睛,推打他:“你騙人。”


  力氣跟貓撓似的,不重,還傻乎乎的:“我怎麽騙你了?”


  “祖母也是女人呀。”


  這腦回路……行,他輸了,輸得心甘情願。


  推開浴室的門,冷熱水交替,單手插兜,不緊不慢給她放洗澡水:“洗完了出來,給你說點事。”


  “哦……”


  見她鼻尖還是紅紅的,頭發又沾了幾抹奶油,意識肯定也是愣乎乎的,回想起之前幾次給她洗頭,妻子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又動聽。他喜歡聽她笑,正如她喜歡自己的聲音。


  “我在外麵等你。”


  水聲在她耳邊嘩啦啦的流,每一滴都像是注入了她的心口,漲乎乎的,溢滿了胸口。


  楚辭目光下移,透明的雙腿讓她心猛地一抽。一股不好的預感突然湧上來,讓她手足無措。

  半個小時後,她磨磨蹭蹭出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各懷心事,很快就移開。他收拾沙發上的呢絨外套,替她放進檀木床櫃裏,狀似不經意喊她:“把頭發擦幹”


  “哦……”


  她轉過頭看向走進浴室的他,不是說有話要跟她說嘛?現在躲進浴室裏是啥意思?眼底閃過一抹落寂,尤其是看到自己這雙虛無的雙腿時。


  身上有些冷,忍不住抱住自己,又像是感覺缺了什麽,深吸一口氣,努力朝空中汲取。


  徒勞無功。


  鑽進被子裏,枕頭上還殘留著溫暖的氣息。憶起昨晚,他故意用手臂壓住她的頭發,在她吃痛時又露出孩子般無辜的笑容,氣得她又捶又打。


  枕頭和被子都是自己的味道,沒有他的。


  人就是這樣,一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可她明明不是水瓶座呀。


  眼睛看著天花板,燈罩的光澤暈染出來,雖然調暗了幾度,卻還是有些刺眼。眨了幾下眼睛,眸光溜到被子上的菡萏紋理和嬉戲的鴛鴦,腦袋裏的思想開始放空,他是打算跟自己說什麽呢?


  手掌一不小心,搭在他的枕頭上,就在這時,浴室忽然傳來趿拉拖鞋的聲音,她像做了什麽壞事般,匆忙翻了過身,背對著他一動也不動,好似睡著了般。


  他留了一盞壁燈,自己那頭的,把她的那盞關掉了,有光她就睡不著了。沉穩的步子不疾不徐過來。她雖然閉著眼,可耳朵和觸覺在靜謐的黑夜,出奇靈敏。


  起先是被褥被掀開的聲音,身旁的位置凹了進去,他躺在她的身旁,氣息均勻.……整個過程中,他輕手輕腳,生怕吵醒了她。


  她頭枕著手臂,莫名有些生氣。


  平日裏她的把戲,他一眼就看穿,為什麽這個時候,他就識不破自己裝睡的把戲?


  他不動了,像是平躺下來,觸枕就睡。


  那她呢?是繼續裝睡,還是轉身看他?


  正天人交戰呢,一雙緊實有力的長臂把她抱過去,大掌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像在安撫炸毛的貓咪。


  她撲哧一聲,笑了。


  “不裝了?”


  每次耍小性子,都是他主動湊過來和好。


  她埋在他的懷中,明明心裏歡喜的要死,表麵上依舊麵不改色,像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孩子,故意嘟囔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讓我再看看那道瘢痕吧。”


  兩人第一次相逢,他為了救她留下的那條猙獰的瘢痕。


  “太醜了。”


  說什麽也不肯。


  最後還是拗不過她,背過身讓她看:“可別哭鼻子哦。”


  “你才哭鼻子呢!”


  她哪裏有那麽脆弱。可下一秒,眼淚就嘩啦啦往下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說的就是他呀。


  從陣法中帶回來的舊傷還沒康複,又被他們用繩子捆綁磨出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唉.……怎能用一句錐心之疼就可以形容的?

  “我不想再入陣的,你要是騙我進去,我就永遠消失!我說到做到!”


  兩次入陣,都險些搭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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