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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不是冤家不聚頭

  楚辭手埋在他的大衣兜裏,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風箏,線被他攥在手心裏,隨著他的動作忽高忽低,心也變得悵惘起來,卻還得故作輕鬆:“我會早點回來的。”


  還沒出門就開始記掛,要不是逼不得已,真不想和他分開。


  片刻也不想。


  “舍不得了?”


  他看穿她的心事,以目光灼著她,卻似在控訴她的無情,“要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說著又張開雙臂:“來我懷裏,咱們還可以回去睡個回籠覺。”


  “去你的。”


  羞赧踹了他一腳。


  這人,隨時隨地的不正經。


  石階下全是雪,晃得眼睛白花花的。尚未被人清掃的道路,紅色的獵豹威風凜凜地立在梨園正門口。


  涼冰冰的雪花還在撲簌簌地往下飄落,每一片小得像一抔不起眼的沙子,過手化水。


  他扶著她,怕她摔跤。


  送到了捷豹旁,又不肯放她上車。


  雙臂撐在車身上,泅著她,圈出屬於兩人的一方天地:“難得好說話一次,不該給個獎勵嗎?”


  “.……”


  又來。


  昨晚抱著她的人是誰?

  “一個借口使用兩次就不管用了。”


  他笑得得意忘形,故意俯身在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低語:“難道隻有我想?你不想嗎?”


  耳後根紅得不像話,抵住毛衣推他:“有人在呢。”


  “天沒亮,他看不到。”


  白霧托著兩人,熱乎乎的氣息在口中來回傳遞,有她的,有他的。閉著眼,學著他依依不舍細品,唇紋上都是兩人滾燙的氣息.……相擁到最後兩人的後背都僵硬了,還舍不得鬆開,相互依偎,親一親彼此的臉。


  影子拖在雪地上,交纏融合,髣髴隻有一個人。


  駕駛座上的江蘺見不得兩人這個膩歪勁兒,又不敢摁喇叭,怕吵醒四周的鄰居,會被罵個狗血噴頭,隻好托著腮神色幽怨看向別處。


  昨晚,他正在收拾行李。


  因為是臨時的安排,加上這冷冰冰的天氣,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忙得他腳不沾地。


  “你這是要做什麽?”


  蔣薜荔站在他的公寓門口,半彎著腰放下一盆剛買的盆栽,是萬年鬆,有些大,頗費了她不少力氣。


  江蘺見她來,心裏的喜悅還沒掃過麵龐,就被萬年鬆的重量壓出了褶皺,蹙眉,把她方才那句話直接複製粘貼:“你這是要做什麽?”


  蔣薜荔雙手叉腰,像個質問丈夫行蹤的妻子,理所當然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


  “你這在要做什麽?”


  每一個字都發出了重音節,手臂還像掃視江山般用手環了一圈。


  “你說這個呀,”江蘺忙拾掇出一個地方讓她坐下,“我要去……”


  幸好及時止口,他們要去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一個無法向心愛女孩撒謊的人撒謊,真是絞盡他的腦汁。


  麵對蔣薜荔不容置喙的壓迫力,江蘺真是度秒如年:“我……我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真的?”


  “比珍珠還真。”


  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哪個朋友?男的女的?”


  “你不認識的……”


  求求你了,別追問了,再問就該穿幫了。

  “這是誰的盆栽,怎麽卡在電梯裏?”


  鄰居的抱怨像是一場及時雨,解救了身處幹涸沙漠裏的江蘺:“我的我的,不好意思……”


  枝丫上有細軟的彩帶,算一算,居然有二十五條,還跟他的年紀相對應。


  一下子福至心靈,他捂著怦怦跳動的心口,無比期待地看著她:“是送我的嗎?”


  雖說距離他的生日已經過去了半年,可隻要是她送的禮物,他都會歡欣鼓舞的接受。


  “你想太多。”


  蔣薜荔一句話截斷他所有的念想,“一個老爺爺頂著烈風在賣植物,覺得挺可憐,就買了。恰好你就在附近,就送來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可他卻覺得她是在口是心非。興衝衝給萬年鬆安家落戶,換了好幾個地方,都不太滿意。


  蔣薜荔朝他房門口的角落指了指:“那裏怎麽樣?”


  落地一放,還真是絕佳的位置。有光有綠意,隨時隨地都能捕捉到它的生長情況,一如他對她的熱忱:“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養它!”


  蔣薜荔對於他飽滿的精力給予無限的感慨:“你還真是不知疲倦。”


  瞥見滿地的狼藉,她難得大發慈悲,擼起袖子:“我幫你吧。”


  “不用,放著我來。”


  兩人這一推一扯,原本淩亂的客廳,更加散亂不堪。腳下好像有什麽東西絆住她,嚐試著拽扯,卻適得其反。


  身體重心往後一倒,感覺自己就像是即將被瀑布衝刷的浮木,下意識晃手找尋一個支撐點。


  抓住了。


  緊接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蔣薜荔半條胳膊撐地,不疼,倒是身下有軟乎乎的軟墊,沿著淺藍色的牛仔外衣仰頭,江蘺半蹙著眉,手臂倒是把她護得結結實實。


  心在這一刻,軟得一塌糊塗。


  “疼嗎?”


  地板涼颼颼的,從腦後襲上來,又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要說不疼肯定是假的。


  感覺有光灼到臉上,江蘺忍著疼笑嘻嘻:“沒關係。”


  當著女孩的麵兒,怎麽能抱怨呢?


  液體流下來,他忙扶她起來,不著痕跡挪著身體擋住那抹紅:“天色挺晚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要收拾東西,就不送你了。”


  蔣薜荔覺得不對勁,又看不出哪裏不對:“盆栽底部有銅板,穿過絲帶綁在樹上,寓意盆滿缽滿,挺有新意。”


  走到玄關處,見他正背對著自己,外衣上沾了不少嫣紅的血,還偷偷摸摸拿起一件外套欲蓋彌彰般遮住地上的液體。


  尚未察覺事情暴露的江蘺回頭,對上蔣薜荔秋後算賬的表情,頓時嚇得手腳哆嗦,卻還強迫自己冷靜:“忘記拿什麽東西了嗎?”


  “醫藥箱在哪裏?”


  他想了下,後知後覺碰了下後腦勺,故作輕鬆擺擺手:“一點小傷,不礙事。”


  蔣薜荔掃了一圈,目光頓住。長靴一穿,拉起拉鏈,動作利落甩門就走,徒留江蘺風中淩亂。


  這不符合劇情。


  說不管,還真的不管了?


  江蘺捂著臉,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趁機示弱一下,要那麽堅強做什麽?活到這個年紀才碰上這麽一個喜歡的姑娘,鉚足全力去追,該弱就弱,不然堅強給誰看?


  適才還精神百倍的江蘺,此刻就如霜打的茄子,神色懨懨。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懶得收拾。

  門又被打開,江蘺還沉浸在恍惚的世界中。


  有刺痛從腦後傳來,他嘶嘶喊了兩聲:“誰呀誰呀——”


  對上蔣薜荔冷若冰霜的眼神,立馬驚喜不已:“你怎麽回來了?”


  瞧見她左手握著棉簽,右手是消毒水,地上還有個白色袋子,裏頭裝著創可貼和繃帶。


  “坐下。”


  不敢惹她生氣,忙以敏捷快速的速度坐好:“就是不小心撞到了玻璃的邊沿……”


  見她聊興不高,也就不敢說話。


  後腦勺裂了道口子,不深。她處理的速度極快,好似經常這麽做。


  “我夢見過你。”


  後腦勺的主人身體一下繃直,沒由來的緊張:“啊?”


  “在夢裏,你變成一隻身形矯健的白色野獸,載著我飛上天空。下麵有尖銳的喧鬧,似乎要殺我們.……”


  意識緩緩回籠,江蘺手往後去,撩開遮擋的頭發,撫摸後腦勺那塊結痂的地方,呼出的氣息凝結在透明的玻璃窗口,半遮住視線。


  他沒敢告訴她那並非是夢,隻好含糊應對過去。


  副駕駛有響動,帝居將人送上了車,手掌還停留在上頭的門沿邊:“人我暫時交給你,必須毫發無損帶回來。”


  江蘺隻能一個勁兒的點點頭,沒說話,怕自己說多錯多,一不小心就泄露他接下來的行蹤。


  楚辭以為他與蔣薜荔分離在即,沒什麽心情搭理任何人,安撫他:“別理他,你盡管保護好自己。”


  頓了頓,又問:“你要不再等一等?”


  江蘺搖搖頭,轉動鑰匙:“不了,我誆她說自己去參加朋友的婚禮。”


  況且她現在應該還在睡夢中,又何必去打擾她安眠呢?

  帝居扶額,看著消失在轉角處的深紅色捷豹,有一秒後悔讓他坐上這個駕駛座。


  車子駛到了十字路口,聽覺靈敏的楚辭聽到後座有響動,為了不影響開車的司機,她不動聲色看了下後視鏡,對江蘺說:“靠邊停車。”


  “現在?”


  “對。”


  江蘺不明所以打了下方向盤,停車的刹那,楚辭眼疾手快扯掉鑰匙。


  一雙涼冰冰的手撫上江蘺的肩膀,碰上他脖頸的刹那,嚇得他失聲尖叫:“救、救命啊——”


  鬼哭狼嚎的叫聲換來一對姐妹的歡樂。


  蔣薜荔慢悠悠從他的椅背後探出頭,挑著眉嘲笑他:“就你這膽量,還好意思開車?”


  “.……”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第一個念頭就是,“你們整我?”


  “是你誆騙我在先。”


  第二個念頭:“你什麽時候躲在車裏麵的?”


  “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


  行吧,怪他太過於專注開車。


  不是冤家不聚頭。


  早在幾日前,蔣薜荔就知道楚辭即將前往攝提城的事情。後一聽到將江蘺也要加入,什麽話都沒說就跑去找他。


  偏偏江蘺知情不告,氣得她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回來後,她找到楚辭,表示自己也要隨行。
……

  楚辭等他們掰扯夠了,笑著把鑰匙遞回去:“行了,把油門鬆開吧。”


  江蘺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掌了一摑。手忙腳亂鬆開油門,幾次找鑰匙口,都沒插進去。

  “蠢死了。”


  蔣薜荔直接下車,把他踹到後麵去,“我來開,我可不想把命交到你這個馬路殺手手上。”


  白雪茫茫,枯樹滿目蕭索,灰撲撲的,竟無端生出衰敗蕭條的悵惘之感。


  敏捷的捷豹上了高速,又下來,車後座多了兩個人。


  江蘺被兩個麵無表情的人擠著,他們身形健碩,又有東北漢子的粗獷,他坐在中間,就像個夾心餅幹,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那個,咱們還有多久才到?”


  再這樣下去,真是壯誌未酬身先死。


  車子猛一刹,後座幾人險些被甩出去。


  楚辭鬆開安全帶,紫眸映著濃鬱的夜色:“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無意中路過這裏的遊客,結伴旅遊,沒有目的地,明白了嗎?”


  蔣薜荔比了個ok的手勢,兩個男人同時頷首,下車的動作出乎意料的一致。


  唯獨江蘺還處於暈頭轉向的恍惚中,腳尖堪堪落地,就搶著幫兩個女士提行李箱。


  蔣薜荔掃了他一眼,重重闔上後備箱:“走路都沒半點力氣,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江蘺欲哭無淚,誰當初說要示弱來著,現在可好,真成一顆軟綿綿的軟柿子了.……

  再說和芷,被千麵閻羅帶回了洛閣,穿過長長的廊道和亭台樓榭,轉身拐進了暗堡。


  天窗投射進來的月光帶著幾抹暗沉的光圈,恰好落在麵前這張的辨不清眼色的案台上。


  千麵閻羅把琵琶放下,拇指捏住食指,口中默念梵語。


  沒過多久,琵琶逐漸褪去板正的身形,又扯出一方白色的絹布,覆蓋在虛晃著人影的琵琶上。


  和芷感覺四肢百骸都在劇烈的撕扯,就像是揠苗助長裏的青苗,被活生生扯長,骨頭啪啪直響。


  案台上有濡濕的痕跡。


  是汗水。


  從她額頭掉下來的汗水,還有一些直接沿著臉頰兩側滑下去,從脖頸滑到胸口……

  她緩緩伸出手,斷了的手臂竟然回來了,十指纖長。再碰上臉頰、眼睫毛、鼻子、嘴唇.……喜極而泣,她終於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她匆忙擦掉淚痕,將自己裹進絹布中,對背對自己的千麵閻羅道謝。


  “你不需要謝我。”


  暗堡許久沒人打掃,隨處可見的灰塵和蜘蛛網,“崦嵫山需要你們。”


  崦嵫山?

  千麵閻羅扶起倒在地上的各種古玩意兒,尤其是羽扇,看得出來,鬆鼠精在離開前,極其用心將他們封存打包,按照價格逐一擺放,還設了結界。


  還有幾把鎮店之寶,放在兩旁的置物架上,可扇麵被飄進來的雪染濕,就算晾幹,也會有褶皺,沒用了。


  鬆鼠精什麽時候這麽掉以輕心了?

  “你……確定沒有在跟我開玩笑?”


  和芷看著自己的雙手無措地揪在一起,纏繞又鬆開,感覺體內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在胸口翻湧,呼吸窒了又窒。


  她是……神?負責保護聖女的護法靈均?當年以為蠅蝗的瘋狂報複,崦嵫山神光盡失,聖女為了護住唯一存活下來的部族-——嫽澧族人,驅動自己所剩不多的靈力,將他們送至人界。


  如果沒有變成琵琶,她或許隻把這樣的事情當做一個神話故事,一笑即過。可如今,想不信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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