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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也在

  黑漆漆的夜幕,難得見到星夜。尤其在寒風凜冽的深夜,更少。


  可當烏雲漸漸散去,一輪彎月懸掛在頭頂時,星星如同變魔術般爭先恐後跑出來,星羅棋布般,閃爍了整個夜空。


  轉得頭暈眼花的蔣薜荔,喉嚨一個幹嘔,腳下一崴,如火燒般的胃部當即湧上一股猛烈的液體:“嘔——”


  一方幹淨的絲帕貼過來,帶著一股讓她鼻酸的香氣,淺淺地,清潤地,含著歲月流逝的味道,拽出眼底的酸澀。


  不自覺的,喊出心底的悵惘:“姐……姐姐……”


  無聲的抽噎。


  楚辭側抱著她,心肺疼得緊縮,手指拍撫她的脊背,喉頭發啞:“我們薜荔受苦了,是姐姐連累了你……”


  好似找到了發泄口,小聲的抽泣逐漸變成歇斯底裏的痛哭,仿佛要把前世今生的淚水在此刻流幹。


  腦海中的記憶出現了錯亂,像是紛繁雜亂的影片,毫無規律的湧出來:“我不想離開你.……為什麽要打暈我.……”


  一時又說:“那個路幽昧不是好人……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哽咽的抱怨,卻帶著濃深的情意。


  跑過來的江蘺腳步猛頓,腦海一個乍現,好似被拽出了心底最深處的記憶,神色愕然,猛看向帝居:“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帝居把放下杯中酒,明月,影子,喜酒,男人,女人,在這夜色中顯得格外幽靜。


  他鬆了鬆筋骨,沒看他:“怎麽?還沒堅持兩天,就變著法兒想挽回這份工作?”


  “我沒開玩笑……”


  帝居不在的這段時間,他經常做一些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有六界、有仙山、有術法……還有人在追殺他們。


  他還夢到,自己是一頭訛獸,高華丘警官居然是一頭翱翔的雄鷹……

  每次從夢中驚醒,他都嚐試著去回憶那些驚悚的片段,可沒兩分鍾,那些記憶仿佛被人抹掉了般,再無一絲蹤影。


  無意識的,心頭產生了懼怕。


  帝居回來後,這股懼意越來越明顯,好幾次想要跟他開口,字斟句酌了好幾次,始終開不了口。


  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選擇逃避。甚至不但自我安慰著,辭職了之後,應該不會再做噩夢了吧。


  事實證明,這兩天睡在公寓,情況的確有所好轉。


  平靜兩天,耐不住相思,給蔣薜荔打電話。得知他今日結婚,抱著僥幸的心理過來參加,可就剛才的一道電光石火,仿佛天火炸開了萬年頑石,把那些消退的記憶重新燃了起來.……

  隔日下午,蔣薜荔從宿醉中醒來,頭昏腦漲,半點力氣都沒有。胃裏空蕩蕩的,還重複著昨晚的反胃動作-——手捂唇,幹嘔。


  楚辭端著瓔珞粥進來,耐心細致地替她順過氣:“還想吐嗎?”


  蔣薜荔擺擺手,喉嚨又幹又啞,意識顯然還沒緩過來。


  潤唇的溫水遞過來時,她一口氣喝掉了一大半,總算是找回半條命:“我怎麽了?”


  又想吐了。


  “半斤白酒、五紮啤酒,掀翻了好幾桌喜宴,鬧得整個梨園人仰馬翻,還毀了我的新婚夜……現在居然還有勇氣問為什麽?”

  光斜射進一道長影,看不清輪廓,可淡漠的語調並不善意。


  有那麽嚴重嗎?


  蔣薜荔仔細回想,可滿腦子都是空白,啥都不記得了。


  她的酒品有那麽差嗎?

  理智回歸,意識歸攏。


  蔣薜荔帶上防備的麵罩,推開楚辭:“昨夜是我的錯,我會幫忙收拾。”


  楚辭攔住她:“昨夜.……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不就是撒酒瘋嗎?有什麽好記得的。


  這麽丟臉。


  目送她離開,楚辭幾不可聞歎口氣,心底一陣悵然若失,後又自我嘲解笑笑。


  帝居走到她的身後,環住纖細腰身:“別著急,什麽事都講究一個循序漸進。”


  “她不記得了也好。”


  兩世都被親人拋棄,心裏鐵定更加難受。


  撇開蔣薜荔的事情不說,楚辭憶起把自己關在工作室的江蘺:“你對他說了什麽?”


  “一些他本就該記得的事情。”


  楚辭沒再追問下去,靠在他的肩膀上,享受微醺的下午時光。


  誰知搭在腰上的手臂不老實,她數次撥開,又被他握住,耳邊還有他溫熱的呼吸:“拜完堂就翻臉不認人?”


  這是在哭訴自己昨晚的遭遇,間接斥責她鐵石心腸的罪行——新婚之夜,被準新娘‘趕出’婚房,隻因一個爛醉如泥的醉鬼。


  楚辭臉上微哂:“她是我妹妹,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呀。”


  “我是你丈夫,你就忍心讓我蝸居在客房?”


  “你之前為了避開我,住得不也挺開心的嗎?”


  帝居兩隻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托住她的身體往上一摟,像抱小孩般,楚辭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裏屋的門被他踹開,反腳一闔,幾步的功夫,溫熱的吻旋即親了下來。


  “你的腿……”


  剛才他走得又急又快,撞倒一個大瓷瓶,聽聲音傷得不輕。


  “好,現在給你看。”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額頭上,像燎原之火般燙著她的臉、唇、耳後根……


  心跳如擂鼓,撲通撲通——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這一刻,好似分離了多年的靈魂在這一刹那融合成了一體,又髣髴遮雲蔽日多時即將傾灑大地的一抹霞光。


  帝居替她擦掉臉上的汗珠,不緊不慢親著。腦海中掃過兩人在一起的畫麵,墨色的瞳孔深邃又寵溺。


  有一道光從他的身後投過來,是夕陽的餘暉,金光閃閃,暈紅了她的半張臉。


  身下是渥得發潮的棉被,絲滑的觸感涼冰冰的,冷熱交替,楚辭一時之間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


  關鍵時刻掉鏈子。


  他忍俊不禁,也打消了與她融成一體的念頭。用棉被將她包緊,連人帶被抱在懷中,用欣賞美玉的眼神般一點點鎖著她。


  兩指右手扣緊,上頭的鑽戒發出瑩亮的光澤。


  大掌按摩她的掌心,深瞳裏裝著沉沉滋味:“抱歉……”


  男左女右,可如今,卻隻能戴在右手上。


  楚辭從被褥中伸出雙手,把他的假肢牽過來,與自己的左手扣緊:“等我完全恢複了法力,替你造出一支一模一樣的左臂。”

  帝居心頭如千軍萬馬奔踏而過,塵煙四起,表麵卻平靜得略顯冷淡。


  “不相信我嗎?”


  她有些失落。


  身體猛然向前傾,肩膀一疼,人被他緊緊抱在懷中,越是相愛的人,在感受到靈魂契合的刹那,是能夠看到一道漂亮的暈光。


  這一刻,她看得一清二楚。


  “怎麽敢?”他笑。


  楚辭感覺帷幔在眼前逐漸模糊,金黃色的垂勾上頭掛著一對鴛鴦,有清脆的鈴鐺聲,細軟的米黃繩子交纏在一起。


  她翕了翕鼻尖,回抱著他,把心裏的話一句句牽出來:“你怎麽可以那麽好,怎麽可以……”


  “我的傻姑娘。”


  臉頰上有他的氣息,後腦勺被他托著,他親下來,帶著歉意的動作,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


  “很喜歡這枚紫釵?”


  聰明如她,自然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嗯,喜歡.……”


  因為是你送的呀。


  “喜歡咱們的喜房嗎?”


  “嗯……”


  “喜歡.……我嗎?”


  心口仿佛漲了潮,溫熱又有些酸澀,鈍痛。指尖微曲,手上有溫度,是他的。四周輕軟又有潮氣,是兩個人的.……

  指尖撫過殘留在他體內的每一道傷痂,眼眶一紅,都讓她深揪了一下,他替自己承受了本該屬於自己的痛苦。


  “愛我嗎,嗯?”


  尾音徹底讓她心猿意馬。


  她咬咬唇,意識有些飛散,模糊,腦海中隻剩下他,全是他……

  星河閃爍,垂柳亭中的錦鯉暢快遊弋,池中央泛著一抹月白。廊道的一路燈光,與天穹的星晨交相輝映。


  楚辭感覺臉上有些癢,想去蹭,手心渥得熱乎乎的,動不了。


  迷糊著睜眼,先是鸞鳳和鳴的絲絨囍被,目光溜上去,鎖住十指緊扣的手,忍俊不禁。


  他還在。


  屈了屈食指,撓他的掌心。


  大掌的主人接收到她的信號,笑:“醒了?”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手臂撈過來,從腋下穿過,身體微躬,遮住身後的燈光,妻子初醒,怕刺到她的眼睛。


  長臂一使力,將她提起來靠上自己的懷中。


  裏屋沒有空調,怕她冷到,特意找了件自己的毛衣給她套上。


  她身形嬌小,自己的毛衣又太大,衣領寬,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慵懶翻了個身,為他的溫柔體貼耳感動。


  小姑娘輕輕軟軟,抱著他假寐。他暗叫失策,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她打了個哈欠,下巴撐在他的胸膛上:“想做什麽?”


  真是……美人懷中美人計,傾國傾城能把你算計。


  “不做什麽。”


  他可沒忘她剛才哭泣的痛吟,至今停留耳邊,灼他的心。


  腦後有他的撫摸,大掌中的五指溫柔梳理他的長發,偶爾低頭輕嗅她的芬芳。


  楚辭心有側動,賴在他的懷中不再動彈。一陣恩愛過後,兩人靜靜抱在一起,享受安靜平和的二人世界。


  “那是什麽?”


  目光溜到他身後半敞的文件。


  他倒背著手拿過來,自己托著文件脊,讓她方便瀏覽。


  有東茴的財務報表,茶葉的銷售渠道和途徑,內部人員調動……

  這些僅占文件的十分之三,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全都是路幽昧成為蔣九翼女婿後的一係列大刀闊斧的作為。


  楚辭越往後看越覺得奇怪,倘若說這份調查是最近才開始收集的,那麽裏頭的內容怎麽也包括路幽昧每日的行程表,不是打印,而是手寫,甚至還把他在蔣家別墅的分秒做事都記錄在案,詳細到不可置信。


  一縷發被卷起,放在鼻翼下輕嗅:“是蔣薜荔。”


  怪不得……


  整個蔣家,就她不受路幽昧的迷惑,從始至終都懷疑他會對蔣家不利。


  暮色四合時,他掌燈,外頭有敲門聲。


  開門,立著燈影中的蔣薜荔。


  手中抱著起碼十本的粉紅色筆記本,吞吞吐吐:“老太君答應我,隻要我把收集到的證據交給她,她就能替我報仇。”


  可她沒給,給了他。


  “能讓我這個妹妹對你心服口服,想必花費了不少力氣吧?”


  鼻尖一緊,被指腹捏了兩把,頭頂有他的輕笑:“吃醋了?”


  楚辭落落大方一笑,揶揄他:“我又不是你,大醋缸子。”


  指尖描摹他的棱角,眉峰濃烈,像是生生不息的草原腹地:“我這兩天要出去一趟。”


  有了家人,在交代自己的行蹤時原來是這種感覺:人前分秒必先鋒,背後永遠有靠山。


  他深深瞧了她數秒,眼底有一係列的深意閃過,沒來得及捕捉,就換上了戲謔:“新婚才多久,就敢丟丈夫?”


  她哭笑不得。


  又聽他說:“早些回來。”


  她挑眉:“不問我原因?”


  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等你主動交代。”


  就知道。


  “有宿莽的消息。”


  星河璀璨中,有閃動的星星。


  再拉進視線,有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高空中晃蕩,閃動的星星原來是直升飛機上的照明燈。


  幾架直升機爭先恐後,朝一湖中央飛去。此湖被買家買走後,生生將其填埋了一半,用來建別墅、鋪草坪、設高爾夫球場等等一係列的加工。


  飛機落地時,早已有身著西裝的工作人員等候,有條不紊的安排飛機上的乘客。光是觀察他們的穿著打扮,就知其身價不菲。


  一行十數人,浩浩湯湯進了專屬電梯,短短幾層樓的距離,每個角落都設置了攝像頭,監控的幕後操縱手,此刻正優雅閑適翹著二郎腿,兩手顛著鼻煙壺,慢悠悠露出一抹放肆的冷笑。


  “喜歡我送你的這個禮物嗎?”


  落地窗上立著的人,目光凝視湖中瀲灩翻卷的水波,卻未將其放在眼裏。


  夏蜉蝣拿起桌上的雪茄,一人一支,開始吞雲吐霧:“中華上下五千年,文化也博大精深,可你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麽嗎?”


  “願聞其詳。”


  “富貴險中求。”


  兩人露出狐狸般奸詐狡猾的笑容。


  有人敲門進來,臉上慌裏慌張:“先、先生,太太她……”


  路幽昧看都沒看他一眼,撣掉雪茄上的灰:“主人家的地方,哪裏輪得到你來先聲奪人?”


  那人嚇得猛跪在地上,四肢哆嗦,汗水浸濕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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