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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情淺至深日日惦(五)

  楚辭是女媧唯一的徒弟,她有難,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隻是他活了這麽多年,對他這吃力不討好的做法極其不理解:“我之前多次要殺你,你不怕我這次也會趁機對你出手?”


  他的回答,千麵閻羅至今仍覺心魂滌蕩。


  帝居說:“隻要她平安,恢複神界的威望,我是生是死又有什麽關係呢?”


  畢竟在另一個世界的設定裏,他們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像兩條筆直的平行線,行走在各自的軌道裏。


  時間如同流沙,雖隨著它的推移,將他從她的指縫中緩緩吹走。


  誰曾想,她還是暴露了自己。他動用了洛閣的力量去清洗被拍下來的監控視頻,還是晚了一步,被他率先捕捉到不對勁。


  接下來發生的事,也就順理成章。


  楚辭抿著唇,眼眶泛起濕潤的漣漪,笑著總結:“有些命中注定的事,就是這麽恰如其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在你的麵前,你遲一步早一秒都不行。”


  是啊,他嚐試著阻止了好幾次,最後發現,他們對彼此的執著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至於砍殺蜂王後重新回到梨園,為什麽蔣苗裔他們會突然忘了她,且多出一個未婚妻,皆是不定因素強行橫插進來的結果。


  這個原因,他至今還沒琢磨出來。


  楚辭鬆開斷成兩截的筷子,卻沒有拔掉插在指間的細小竹節:“我大概知道了。”


  又看他,眸色澄澈,髣髴能看到瞳孔裏的每一個細小毛孔。


  千麵閻羅甩了兩下袖子,意味深長感慨著:“就不該攤上你這個麻煩丫頭,現在可好,想睡個安穩的午覺都不成了。”


  “多謝吾伯。”


  他雲淡風輕哼哼,甩手走了,半片雲彩都沒留。


  重新回到房間。


  他還在睡,胸腔起伏有度,呼吸平穩。


  換了一套深海藍的被套,這探探,那貼貼,生怕他會熱著。時間長了,又趕緊把空調關了,怕他感冒。


  一顆心,操心得不停。


  再次探出手,臂肘透出藍鯨的模樣,隻剩下透明的手臂輪廓。心一揪,手指越過他的臉,隻碰到了空氣。


  快樂的時間總是那麽短暫。


  楚辭感覺喉頭像是吃了好幾顆苦膽般,又幹又澀。


  鬆鼠精敲了門,探頭進來,見到楚辭這副幾近透明化的模樣,本就耷拉下來的臉更加淒愴了:“看來不用主人的提醒,你已經有所感知了.……”


  目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沒時間傷春悲秋。


  “你來找我,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吧?”


  她太過於氣定神閑,讓鬆鼠精不由得肅然起敬,挺直身體,險些要敬個軍禮:“蔣薜荔他們都安然無恙回到了伯庸城。”


  如此便好。


  楚辭掏出瑪瑙雪玉,碧綠色的光澤逐漸加深,幽幽轉墨,最後發出沉沉的陰光,恢複謠迷石的本體。


  吾伯說,沒了仙骨的他,很難活下來。有什麽大不了的,至多不過用她的一身修為來換。


  鬆鼠精難得聰明一次,解讀出她內心深處的想法,一把撲過去,卻被楚辭遊刃有餘避開:“不要過來。”


  謠迷石的陰光沉冷將楚辭的臉映得昏昏發暗,好似被刻意放大了般,每一個眼神,都裝載著晦暗不明的意味。

  千麵閻羅來得及時,三兩下便阻止了謠迷石吞噬以潘玉兒練就出精魂的一縷元神,怒不可遏:“你們兩個人,一個癡,一個傻,每次都在浪費對方千辛萬苦替你們鋪下的活路,盡往絕路上走。”


  食指上的傷口好了,可是上頭結下的痂還在。


  楚辭接過他的話,又似在自言自語:“一癡一傻,不也挺配的嗎?”


  鬆鼠精喘不上氣,感覺整個房間就像是一個被籠罩的鐵皮箱子,半點氧氣都沒有。想要開窗,卻被楚辭厲聲製止。


  千麵閻羅看著沉睡中的帝居,深思熟慮許久,還是決定將不久前查到的消息告訴她:“神界遭檮杌襲擊的時候,仙界正在召開靈寶天尊的法會。”


  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遭到任何攻擊。不僅如此,仙帝早已收到神界即將出事的預警,卻故意瞞下來,眼睜睜看著崦嵫山沒落成一座廢棄的荒山。


  楚辭平心靜氣聽完,看著有些遮眼的頭發,考慮著什麽時候給他修理一下頭發:“我知道。”


  現在再追究這一切,已沒有太多的意義。


  “可帝居好歹是他的孫兒,難道他就可以斷情決義至此嗎?”


  他在提醒自己,連仙帝都不管了,自己何必在這裏瞎操心?

  楚辭笑了笑,有片白雲從窗外挪過:“不論這世上的人如何待他,隻要我活著一天,就會讓他感受到二十四小時的溫暖。”


  “強驢脾氣。”


  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倒是鬆鼠精聽得淚眼汪汪,扯著千麵閻羅的袍子,抽噎著鼻子說道:“主人,快想想辦法吧,不然小姐真的會沒命的.……”


  千麵閻羅開始變臉,甩開他,氣不打一處來:“她愛怎麽做就怎麽做,我管不了,反正她的心裏已經沒有了神界,多說無益。”


  “既然這樣,請把謠迷石還給我。”


  變臉閻羅三:“你說給就給?打不過我,就別想拿回去。”


  鬆鼠精:“.……”


  有風從窗外灌進來,吹得它的脊背涼颼颼的。


  不對呀,窗都沒有開,哪裏來的陰風?

  楚辭和千麵閻羅早已有了警覺,下意識護在帝居的床前,渾身戒備留意周遭。


  有毛茸茸的東西從鼻尖掠過,好似在向他們展示自己的友善。


  雖隻有一刹那,可楚辭真實感受到剛才與自己擦身而過時溫熱的觸覺,是活的,有溫度的。


  食指上,傷口不見了,被它舔了舔,就這麽愈合。


  上一次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能觸碰自己的人,好像……隻有潘玉兒。


  千麵閻羅恢複莊重的姿態,像一尊不苟言笑的雕像:“或許,還有另一種辦法可以救他。”


  蔣薜荔抱著全家福的照片,看著一堆陌生人在自己家中瞎指揮,可她卻沒了平日裏的囂張,神色呆滯。


  “還有這幾張沙發,放進固定資產折價裏。”


  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禮貌過來,不停遊說她。可她卻死死抱著照片,半步也沒有挪動。

  接到消息立馬趕過來的江蘺,看到被包圍的蔣薜荔,瘦弱、無助、髣髴被全世界遺棄了般。


  他二話沒說,擼起袖子就衝了過來。


  半個小時後,江蘺臉上掛著彩,推著蔣薜荔的行李走出蔣家的別墅。上個月,蔣九翼因涉及好幾個項目的偷稅漏稅、賬簿虧空等,被警察帶走,路幽昧作為舉報者,也一並被警局協助調查。蔣謇謇不知所蹤,蔣母一時承受不住,心髒病發,當晚就去世了。


  短短一個月,她曆經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多舛命運,此中的心酸痛苦不亞於世界末日的到來。


  江蘺開著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通過後視鏡觀看她的情況,小心翼翼開口:“今後,你有什麽打算?”


  蔣薜荔整張臉埋進臂彎中,臉上好似染了一層冷冰冰的寒霜。


  “要不.……先去我那邊住?”


  “酒店。”


  冷硬的聲音不容反駁,可偏偏江蘺沒聽出來,堅決不同意:“不行,酒店不安全。”


  “你那裏就安全嗎?”


  江蘺突然被問住了,兩室一廳,環境清幽,背靠泳池,物業齊全,拎包入住,要說不安全的話.……

  “我明天讓人過來弄個防盜門。”


  這下就不怕了吧?

  這廝顯然沒聽懂,蔣薜荔也沒心情跟他繼續探討:“送我去學校。”


  從沒聽過她如此低落孤寂的聲音,像一條細密的線,纏住江蘺的心髒,繞了千千萬萬回,直到勒得喘不過氣來,還在往死裏纏繞。


  他咬咬牙,滑動方向盤掉轉車頭。


  窗外有虛晃的影子滑下來,斑駁不定,落在蔣薜荔的半張臉上,忽明忽暗,深淺不明。


  那雙藏在寬邊帽下的眼睛,也如同此刻這鉛灰色的天空,蒙上一層難以言喻的昏沉。


  醒來時,她躺在滿頂床上,抬頭是橫陳有序的梁柱,窗外是即將落山的太陽,餘暉在她混沌發蒙中,帶走最後一抹光。


  推門出去,恰好撞上兩個綁著雙股辮的女孩,手中的花盆哐當掉落在地,女孩們忙不迭道歉,還替她拍掉灑在牛仔褲上的灰土。


  “這裏是什麽地方?”


  喉頭沙啞,好似從尖刀的邊沿走過,火辣辣的刺疼。


  江蘺捧著剛出鍋的飯菜飛奔過來,路上險些撞飛了好幾個人。見到秋蘭候在門口,心算定了大半。


  有奶奶在,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裏頭燈火通明,白色的光亮從燈罩下傾瀉下來,罩在蔣薜荔孤獨的影子上。


  “怪我們嗎?”


  關於帝氏茶莊的分區和總部,被帝居查出了太多的錯漏之處,路幽昧一如當初設想的那般,讓蔣九翼頂罪。


  蔣薜荔呼了口濁氣,隻說:“我會想辦法收集路幽昧在黑賬上做手腳的證據。”


  蔣苗裔要起身,蔣薜荔本著尊老愛幼的良好習慣,下意識扶她,反被前者攥住手腕,幾縷無形的妖力探進她的體內。


  這小丫頭果然不是普通人,難怪路幽昧幾次三番欲除去她,卻始終無法得手。


  “我有一個辦法。”


  好似有根針刺到了蔣薜荔的心髒,連同脊椎一並高抬,隨後又搖搖頭:“不用了。”

  這件事她不想牽扯太多的人進來,更不想欠人人情,畢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命還。


  蔣苗裔也沒有勉強她,隻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離開你的學校開學還有三天,這幾天你就待在梨園,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江蘺說。”


  沒等她說什麽,秋蘭就已經扶著她離開。


  倒是江蘺,抱著溫吞的飯菜不好意思走過來:“那個.……你既然不想住我那邊,這裏也挺不錯的。有山有水有魚,古色古香,還有傭人伺候著。”


  蔣苗裔他們都沒走遠,他的嗓門又大,想聽不到都難。


  踹了他一腳,紅著臉要他閉嘴。


  江蘺不明所以,還在那裏說:“你住在這裏,我也不回去了,省得心裏老是惦記,也睡不好覺。”


  “.……”


  自作多情,誰要你惦記?


  反正也餓了,不想動,直接拿走飯菜,把他趕走。


  欲哭無淚的江蘺蹲在地上畫圈圈,梨園的大廚下班了,這是他費盡唇舌才換來的,自己也是饑腸轆轆。


  施主小姑娘,行行好,也施舍他一點吧。


  九月,秋高氣爽,各大高校迎來開學季。


  舉目皆是紅布白字的橫幅,青春洋溢的大學生臉上掛著熱情的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楚辭站在校道旁,屏息凝神,感受之前遊弋過鼻尖的那抹氣息,不斷搜尋方向。


  林蔭道上,一圈圈金光透過樹梢灑下來,還有半圓弧的光暈染在枝葉上,即將步入深秋的最後一抹綠意盎然。


  伯庸大學的校園很大,從擁堵的人流漸漸走到西門處靜謐的同心橋,原本明晰的氣息不知為何突然隱匿起來了。


  楚辭別無他法,隻能等待它再次散出那抹陰柔的獨特氣息。


  “按照你們之前的經曆,琉璃陣法那頭的你能夠擁有明晰的形態,以此推之,他是催發謠迷石的主人,必定要主導陣法裏的一切。”


  也就是說,必須找到下一位宿主,如此才有見到他的可能。再通過陣法那頭的不確定因素,想辦法將現實世界中的他喚醒。


  橋上走來一個人,孤冷的背影染滿陽光,垂落的視線卻在抗拒光影的投射,抵觸心理可見一斑。


  楚辭眼眶一紅,想和她打招呼,回過神來才發現,幾乎要與空氣合而為一的自己,她怎麽可能看得到呢?


  她為什麽看起來那麽落寞?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她是遇到了什麽事了嗎?


  “那不是模型設計二班的蔣薜荔嗎?”


  “家裏橫遭巨變,她居然還有心情來上課?”


  “要是我,鐵定沒臉過來,丟死人了。”


  “就是就是,他爸爸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起初看不起路老師,知道他有管理公司的能力後,不僅榨取他的勞動力,還為了跟跨國公司聯姻,逼他們夫妻離婚,散播各種對路老師不利的緋聞,這樣的人,死一百次也不為過。”


  “真的假的?”


  “當然是……哎喲,誰打我?”


  蔣薜荔顛了顛手中的石頭,挑起蠻橫的眼角,挑釁一笑:“怎麽?想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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