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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執念相守盡浮生(二)

  可這樣溫馨祥和的氣氛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某日,蔣謇謇牽著路幽昧的手回家,那天秋高氣爽,萬裏無雲,她正陪著父母修剪院子裏的花圃。


  蔣九翼嚴厲反對他們在一起,曾經溫順柔婉的蔣謇謇像換了個人,死活不聽,還預備著要跟路幽昧私奔。最後父母妥協,答應路幽昧的入贅。


  家變,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師傅,去天心大道。”


  她絕不會放過這個搞得他們家雞飛狗跳的家夥,一定要揪出這個人的把柄,將他徹底趕出蔣家!


  “小少爺,蔣家二小姐來了。”


  帝居正在進行視頻會議,朝門外的人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知道了。


  會議在一個小時後結束,江籬時間掐得真準,大步悠悠晃進來,左走兩步,撥弄幾下散尾蕉,右蕩兩步,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隨意翻開兩頁。


  帝居沒空搭理他,抬腕看了下時間,雙手環在胸前用眼神開始趕人。


  江籬不滿撇嘴:“明知道我有心事,你也不開口問問?要是這心事耽誤了明天的計劃,可就是你這個上司的失職了!”


  “說?還是不說?”


  話都到這份上了,他還能不說嗎?

  江籬摸了摸鼻尖:“奶奶剛喊我過去,讓我得空陪一個小姑娘出去散散心。”


  帝居從他手中抽回那本書,明知故問:“有什麽問題嗎?”


  “哪裏都有問題好嗎?”江籬像開竅了般喋喋不休分析著,“大半夜不睡覺跑過來,還說什麽要暫住幾天,安的什麽心?肯定就是咱們這段時間查得嚴,蔣家派人刺探風聲來了。”


  這麽一說,還真像那麽回事。


  幸虧他借口自己睡了,不然還得浪費時間跟這個臥底斡旋。


  帝居鬆了鬆一整天的筋骨,指腹摩挲古琴:“如果她真有這個目的,倒也不錯。”


  江籬再次被他的神邏輯給打敗,一臉不滿吐槽:“你就不能把話講得通俗一點嗎?我隻是個普通人,跟你們這些殿堂級的人物比不得。”


  褲兜裏的謠迷石忽然飛了出來,帝居臉色一變,追著它一路奔跑。出了大門,謠迷石忽然就不動了。光澤逐漸暗了下去,落回帝居手中。


  江籬氣喘籲籲追過來,扶著門框大喘氣:“到、到底怎麽了?這東西怎麽突然說跑就跑了?”


  一定程度上,謠迷石已與楚辭相連,隻要她在這附近,謠迷石就能感應到她的存在。


  帝居來回找了好幾圈,明暗交替的陰影落在他急於找尋的輪廓上,線條硬朗。


  沒有看到她。


  此刻的心情像極了過山車,高低起伏過後,直接往深淵墜去。


  江籬抿了抿唇,雖說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背影,可這次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背影格外淒冷孤寂。


  隔著一條人行道,楚辭站在隱秘的樹後,眸眶裏一片氤氳。心裏縱有萬般不舍,卻還是不得不做出這個選擇。


  指尖抻在空中,隔著視覺誤差,輕柔摩挲瘦削的脊背。


  真的清減不少。


  想起他剛接手茶莊時,像陀螺一樣連軸轉,自己每次總會陪著他,他不忍讓她熬夜,一過十二點就入睡。如今沒了她的監督,恐怕他連休息時間都占用了吧?

  月下的河水波光粼粼,漾出一如鎧甲般閃閃的銀光。


  江籬用石頭片出一圈圈的水波:“想那丫頭就去找啊,整天憋著難不成她就回來了?我要是你,管他三七二十一,找到人直接拉到民政局去,冠了個名分,看她還敢往哪裏跑?”


  楚辭忍俊不禁,難過的心情被他這麽一逗,瞬間衝淡了不少悲傷。


  “聖女。”


  夜色中走來兩個人,是曾經的嫽澧族人,“屬下無能,迄今為止都未能查到靈均護法的消息。”


  楚辭歎了一口氣:“也怪不了你們。”


  當初將嫽澧族人下放到人界,聖靈石已將他們的容貌從記憶中剔除。除非他們在與其他四界的鬥爭中被喚醒記憶,否則隻會以凡人的方式繼續生活。


  “孟陬有消息嗎?”


  兩人對視了眼,旋即搖搖頭。


  為保神界最後之脈,她忍痛開啟聖靈石。孟陬誓死不願,隨後帶著一支十二人的隊伍離開。


  誰知還沒離開崦嵫山就被妖界圍追堵截,死傷慘重,最後幸存者不過三四,其中一個就是孟陬。


  妖界步步緊逼,孟陬帶著幸存下來的嫽澧族人東躲西藏,最後在伯庸城消失無蹤。檮杌能找到她,自然也會想法設法找到孟陬等人,除之而後快。


  “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是。”


  楚辭戀戀不舍撫摸著他的背影,手臂化作黑翳的畫麵始終侵占著敏感的神經末梢,還有她在嚴詞厲句追問檮杌時,他放肆又倨傲的笑:“很快,你就能感受到它帶給你的無上榮耀!”


  髣髴被錐子敲打,帝居迅速回頭,深色的瞳孔如掃雷般掃射沿邊兩道,尤其是黑不隆冬的樹梢各處。


  江籬跟著他,腳踩在滿地落葉上,發出‘哢吱哢吱’地響聲。冷風從後襲來,嚇得他一個哆嗦,忙攥住帝居的衣角,瑟縮著脖子,嘴裏不停嘟囔著:“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任我行……子不語怪、力、亂、神……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帝居被他拖著,免不了聽見他的叨念,無奈又覺好笑。這家夥情急之下,真是什麽話都敢說。時而求神庇佑,時而又主張無神論,最後還來個阿彌陀佛,難不成真以為真三尊‘大佛’都能為他所用?

  末了,一根根撥掉他的手指:“身正不怕影子斜。”


  江籬哭喪著臉,說:“可我身不正啊,小時候偷溜進鄰居家,在豬的飼料裏加了巴豆。考試老愛作弊,門門掛紅燈。對一個姑娘有好感,不敢正麵看,隻敢偷看……”


  帝居哭笑不得,停下腳步,尤其關注最後一條:“哪家的姑娘?”


  江籬對粉紅色有絕對的陰影,這麽多年來對它是深惡痛絕。要不是蘭姨幫著收拾,還不知道他居然藏著一件粉紅西裝。


  國內無數案例顯示:促使一個人秉性發生巨大改變,除了遭受重大挫折,便是因為另一個人。


  前不久故意以‘表妹’試探他,果然看到他如彈簧般語無倫次的反應。


  江籬此刻隻剩下一臉懊惱,藏了這麽久的秘密,怎麽一下子就和盤托出了呢?嘴上沒把門,果然很被動:“其實……我也不知道……”

  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問到。


  垂頭喪氣歎了口氣,本以為會得到帝居兄弟般的關心,像古時候那些俠義之士‘一醉解千愁’,又或者是來個擁抱安慰一下。


  誰知他隻拍了拍他的肩膀,八個字說得漫不經心:“得之,你幸;失之,由命。”


  江籬:“……”


  見他突然往回走,僵愣在原地:“不找了嗎?又去哪裏?”


  自己連他要找什麽都不清楚,隻是下意識發問。


  “先撥迷霧。”


  四個字,像一條擺動臀尾的鯨魚,遊動在空中,緩緩落入楚辭的耳膜。她會心一笑,從樹後探出腦袋,對著他消失的轉角自言自語:“那就比一比,看誰動作最快。”


  薜荔留在帝家,安全暫時得到保障,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接下來,她該去會一會那頭貪得無厭的狼!

  月光混合著微弱的路燈,將她落在葉子上的影子拖得輪廓鮮明,像一隻涅槃重生的鳳凰。


  她的人,誰都不許欺負!


  火車與鐵軌吭吭摩擦著,時不時還傳來嗚嗚的噴氣聲。


  遠處山巒起伏,正中央某個點發生扭曲,忽然伸進來一雙手,與駛過的鐵皮火車構成一副詭異掠奇畫麵。


  和芷躺在下鋪,動了動剛從夢中蘇醒的眼皮。身旁有奇怪的響聲,還有一道閃動的黑影。察覺他的靠近,呼吸粗重,鹹豬手正襲向她的胸口……


  她屏住呼吸,腦中在這短短數秒時間內過濾了無數條信息——


  怎麽辦怎麽辦?

  第一次碰到這麽明目張膽的流氓,繼續裝睡還是奮起反抗?


  要是打起來,自己是不是他的對手?

  ……


  隨後發現,這一連串的問題,都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既然想要成為獨立堅強的新興女性,那就從這一刻開始!

  迅速擒住這家夥的鹹豬手,揪著他的小指往後一掰,放聲怒吼:“抓流氓——”


  一時間,驚動了整個車廂。


  睡在對麵鋪的兩個女孩睡眼惺忪看過來,反應過來後迅速警惕,護著自己懷中要緊的東西。在她們看來,流氓等同於小偷,更何況又是在犯罪率極高的火車上。


  和芷哭笑不得,為了防止這家夥逃跑,再去禍害他人,便示意那個長發的姑娘:“去把列車員喊來。”


  長發姑娘撇撇嘴:“我幹嘛要聽你的,為什麽自己不去?”


  和芷:“……”


  拜托,要不是她手中還控製著人,還需要勞駕您這位大姐嗎?

  倒是橘黃色短發的姑娘從上鋪利落趴下,長得小巧玲瓏,也有些膽小,可卻對她伸出了援助之手:“我去吧。”


  “少康,別多管閑事。”


  長發女孩瞪了和芷一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誰知道他們不是合起火來騙咱們,等你一離開,他們就趁機搶走咱們的東西,逃之夭夭。”


  和芷忍不住翻白眼:“……”


  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麽蠢的。


  一個耽誤,列車員沒來,倒是引來不少圍觀群眾,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看熱鬧不嫌事大。

  小偷趁機占便宜,涕淚聚下:“老婆,有什麽事咱們回家說,別再鬧著離家出走了好嗎?”


  什麽鬼?


  大哥你別亂說話,我跟你很熟嗎?還老婆?


  這廝越演還越起勁了,抱著她的腿死活不撒手:“老婆,你就看在咱們還有個女兒的份上,不要跟我離婚,不然我就……就從這裏跳下去,一了百了……”


  這下可觸動到吃瓜群眾的軟肋,一個個古道熱腸的勸著——


  “我說姑娘,少年夫妻老來伴,這麽千裏迢迢追過來的老公,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和芷對這小偷的第一印象就是:黑不溜秋、醜、瘦得跟根柴火似的,還敢出來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對呀對呀,這都有孩子了,就算為著孩子,也得把日子過下去。”


  這都什麽年代了,孩子也有選擇的權利,憑什麽老是以孩子為借口放肆更加舒心的生活?

  “男人嘛,犯點小錯誤很正常,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姑娘,你就別再任性了。”


  和芷忍無可忍:“你們都給我閉嘴!”


  這些都是什麽人,單憑一麵之詞就給她亂扣帽子,簡直就是在瞎起哄。


  包括對麵的長發女孩,高昂著腦袋,像隻高傲的孔雀:“看吧看吧,我就說他們認識。”


  “姐,”又一道影子撲過來,抱住和芷的另一條腿,“你不要跟姐夫離婚,求你了。”


  如果說之前隻是流氓的一麵之詞,現在又多個演戲的配角,可信度直逼百分之九十。靜了片刻的車廂再次上膛上槍,夾槍帶炮指摘她。


  和芷被這烏煙瘴氣的車廂氣得腦袋充血,捂著耳朵咬牙切齒:“你們這麽喜歡多管閑事是吧?”


  轉而又看向兩個吃她豆腐的大流氓,其中一個的小指還被她死死掰著,她刻意壓低聲線,笑:“既然你們演得這麽逼真,那我再不配合,豈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兩個男人被她陰惻惻的笑容嚇得哆嗦了兩下,不寒而栗。


  防狼噴霧劑像細雨蒙蒙的水珠那般散落在空氣中,刺得倆流氓捂著眼睛痛苦哀嚎。


  眾人義憤填膺看過去,和芷收回噴霧劑,無聲落淚,周身籠罩著無盡的落寞。


  她咬著下唇,滿臉淒愴開口:“你們猜得沒錯,我的確因為丈夫做錯了事而離家出走。當年我辛辛苦苦供他上大學,身體累出了不少的毛病,好不容易得了個女兒,他開始夜不歸宿。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外頭養了小三,而這個小三不是別人……”


  眼淚一向是女性的殺傷力武器,更何況還是一位標致的美人。


  那我見猶憐的淚光瞥向那個自稱是弟弟的稚嫩男孩身上,吃瓜群眾的下巴登時掉了一地。


  一個個麵麵相覷後,紛紛掉轉槍頭攻擊這兩個不要臉的流氓。幾名列車員趕過來,一手薅起一個,怒不可遏:“又是你們!”


  這倆人是扒錢慣犯,每次都喬裝打扮混上車,這次又來這麽呼天搶地的一出,惹上眾怒,不關個一年半載,還真是對不起她那麽深情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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