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浮生皆若夢之一
三個月前，那對神探夫妻親自登門拜訪，男子桀驁，女子漂亮，一言一語中，夫妻配合默契。於公於私，自己都必須接手這起無頭殺人案。當時的他漫不經心一笑，聳了聳肩：“我是微表情心理專家，並不擅長傳統刑偵和犯罪心理側寫。”
如此含蓄得體的拒絕，本是給彼此留了台麵。誰知女子早已料到他會有此言，徑直掏出一本畫冊。上方的素描畫，便是他們夫妻二人進行了一係列排除後得出的犯罪嫌疑人畫像。
“這樣啊，”帝居漫不經心翻了兩下，挑眉一笑，“可我並不感興趣。”
而今，他的興趣被勾起，皆因腦海中閃過紉日這個名字。他，曾組織詩社之人到此村落附近旅遊。而村落地理位置，與號稱神仙之山的崦嵫山比鄰而居。
頎長剪影覆上絲桐的輪廓，帝居抬手，輕柔撫摸絲桐上方的每一根琴弦，長睫垂落，若有所思。
腦海中空了大半的記憶，他勢必要拿回來！
江蘺翹起二郎腿，許久未曾見過他如此專注於某事的模樣，還真是讓人懷念。
正事談完，他立馬苦著一張臉，神色懨懨：“我不就當著奶奶的麵稍微描述了下你最近的工作和表現嗎？怎就成了被支使的勞動力？不僅沒有伺候的人，等下還要去集市購買祭祀用品……”
帝居麵無表情反問他：“真有人從早到晚伺候，你會習慣？”
“從早到晚？那還是算了吧。”
至於祭祀……
“不久前，負責與帝氏茶莊旗下三區處理事宜的周工中飽私囊，奶奶念在他替帝家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情分上，沒有告他。”
可他一走，與帝家合作的數十家生產商一眾倒戈，撕毀合作條約，不僅帝家茶葉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滯銷，還成功動搖了帝家幾百年來的誠信。
讓江蘺負責此事，明麵上是大張旗鼓購買祭祀用品，實則是昭告天下，帝家曆經百年風霜，依然可以屹立不倒。
帝居不緊不慢將古琴抱出內室，迎麵秋風颯颯，涼爽宜人。他拿了塊絲綢手帕，動作輕柔擦拭古琴的每一個寸地方。
“認識你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過你對任何一件樂器如此上心過，”江蘺雙手環在胸前，自顧自調侃道，“這戀愛的力量，還真是偉大。”
莫名的，他也不由自主產生了一股戀愛的衝動。
“你幹嘛不還手？”
楚辭停下撥弄琴弦的動作，娥眉深蹙。起初，她對自己的法術還信心滿滿，可越到最後越發現，某人一直在想方設法相讓。發現這一點後，讓她很是受挫。
耳邊掠過烈烈風聲，掃過二人的雲緞衣衫。一傾城佳人，一儒雅公子，細看，莫名相配。
“你打不過我。”
“胡說！”
楚辭淩身一擺，盤腿坐於半空之中。一雙瓷白纖細的素手平落在琴弦上，紫眸一眯，驟然揮彈。
帝居墨眸沉了沉，是《荃蕙詞》！卻是囫圇吞棗的神術，更顯得她學藝不精。
天空浮過幾抹微雲，雨後初霽的空氣清新而沁人心脾。
筳簿幾不可聞歎了口氣，無奈又好笑道：“仙子，無需白費力氣。”
楚辭置若罔聞，一意孤行撥彈著絲桐古琴上的蠶弦，琴聲錚錚，凝旋著在身旁的風聲頓時化作無數把尖銳的剪刀，淩厲朝筳簿攻去。
不知為何，體內湧起的兩股氣息又一次相互排斥，纖指撥彈的動作越來越快，致使流竄在四肢百骸內的氣息，燃掉額上的朱砂，徹底擾亂了她的神識，髣髴走火入魔了一般。
“楚辭，快住手！”
剪刀獵風被及時趕來的幽藍纖影霸氣一掃，頓時消弭於無形。又一次伸出青蔥指尖，快如疾風般在楚辭的肩胛骨中央一點。
琴聲戛然而止，紫眸淩厲的楚辭頓時晃擺了下仙軀，隨即落入白矖的懷中。
崦嵫山，乃上古神者女媧的洞府，幅員遼闊，峰巒蔥鬱。數百萬年來仙霧繚繞，凝聚天地之靈氣，滋養著萬物生靈。
“今日楚辭多有得罪，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雖是道歉之詞，可白矖的姿態一如既往的淡漠，毫無波瀾起伏之狀。
落後兩步的筳簿笑了笑，如沐春風：“聖使多慮了，她的脾氣秉性，我早在幾千年前就摸透了。”
白矖雙手負在身後，一雙清湛的藍眸睥睨著崦嵫山縹緲浮動的仙霧，心靈透竅：“仙帝今次派遣太子前來，是為了蠢蠢欲動的妖王檮杌吧？”
“正是。”
野心勃勃的妖王檮杌，殺了前任妖王後登位，撕毀六界的和平之約，三番五次挑釁仙、神二界，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借機開戰。
筳簿長臂一伸，一卷金黃色的密函徐徐浮現：“這是父皇讓筳簿交給聖使的函件。”
白矖眸色一沉，逐一攤開上頭的卷角，一番凝視後，心中也有了數：“有勞太子殿下走這一遭，仙帝之意，白矖定當配合。”
話落，又不緊不慢道：“因崦嵫山一向不留外客，太子殿下可在沅湘亭中暢飲瓊漿玉露後，即可離去。”
筳簿靜默半晌，心頭始終惦念著昏睡過去的楚辭，放心不下。來之前，父皇一再強調，不可忤逆這位聖使的意思。
斟酌片刻，他決定主動出擊：“聖使，我有一事不明，是關於楚辭仙子。”
“請講。”
“適才，我將楚辭從芙蓉潭中救出，驀然發現有兩股完全相悖的氣息在她體內不斷撕扯，幾乎要了她的命。聖使，楚辭從縹緲山離開後，究竟遭遇到了什麽？”
不遠處的仙雲化作一朵清美的花蕊，沿著下方看過去，潺潺流水有節奏地敲擊著路途中的每一顆石子。
“恕我無可奉告。”
轉瞬間，風中徒餘明黃色的織錦襴袍，五爪神龍赫赫，迎著長風不斷在空中飛舞。
一道幽藍雲緞纖影步伐迅疾，虞美人在交疊移動的仙足中若影若現，有條不紊吩咐著：“靈均，從此刻起，崦嵫封山，謝絕一切外客。通知嫽澧族人，在這期間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再將薛荔喊來，我要帶著她們一起閉關！”
靈均雖心有不解，卻還是依照著聖使的吩咐去辦。
白矖在洞內徘徊良久，腦海中始終回蕩著筳簿那句：“山海可平，唯愛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