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截胡
蔥油拌麵好不好吃，單是看著緹娜的吃相，嚴一就已經心裏有數了。
別人不清楚，但他可是知道的，這位小公主出身的那個部落裏，因為周邊的環境，導致當地的農耕業相較於淵朝來說算得上是有些落後了，也因此在那裏蔬菜都變成了奢侈品，平日的飲食也多是各種肉類和水果居多。
但由於勞作習慣和外出狩獵的需求，能供給人體所需能量的肉類自然也更受歡迎些，在當地，隻有那些體弱的窮人才會經常隻得以部落周邊隨處可見的不知名的酸澀水果充饑。
而眼前這位正在吃著蔥油拌麵的小公主，先前可一直都是個肉類愛好者的，然而眼下就是這麽平平無奇的一碗蔥油拌麵，就輕易俘獲了異族少女的味蕾。
屋裏這會自然也沒有嚴一和下屬的位置了，兩人便直接端著碗蹲在簷下，拌麵一入口，便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
這麵，真香。
與此同時，總算將蔥油拌麵送到了嚴清歡跟前，負責送飯的小護衛匆匆丟下一句話，而後便告退了。
“大公子，這蔥油拌麵是用紅薯粥從縣主那兒換來的，您先吃著，屬下得趕緊回去了，若是去得遲了，怕是就沒了。”
對於匆匆離去的小護衛，嚴清歡也不甚在意。
他雖患有眼疾，但也並不是全然無法視物，隻是吃個飯而已，還沒有到需要有人在一旁伺候的地步。
且這些護衛侍從皆是從小便開始跟著他了，最知他脾性，主仆相處間也不似尋常人家那般刻板。
靜靜放在案桌上的一碗蔥油拌麵香味濃鬱，直讓素日口味清淡的嚴清歡都不由忽略了一旁的紅薯粥，而是率先拿起了筷子吃起了麵來。
他平日大半時間也都是在室內靜坐，因而大部分時間倒也感覺不到餓，吃的也比常人要少些，照理說，隻得這一碗蔥油拌麵，他便應飽了，然而等他默默吃完了這一碗麵，卻仍覺有些意猶未盡，便又將旁邊剩下的那一碗紅薯粥也給喝了個幹淨。
等到麵對著空空如也的兩隻碗，他才驚覺，這一頓晚飯，似乎吃得有些多了？
腹中撐得有些不適，嚴清歡也不好再坐著，隻得麻利的起身，在屋內走了兩步，又覺這地方太小，才走了幾步就差點要碰到東西，便隻得推了門出去，打算就在院子裏隨意走動，就當是消食了。
屋外月色正好，夜裏暑氣退去，再加之這處屋子的窗台和門邊都擺了不少艾草和藥草包，因此也不見有什麽蚊蠅，反倒是此刻行走間，隨著陣陣夜風拂麵而來，還帶著一絲草藥的清香氣息，無端就使人不由心情愉悅了幾分。
不遠處隱約可聞莊戶家裏傳來的說話聲，期間夾雜著孩童清脆的笑鬧聲，嚴清歡負手在院子裏慢悠悠的晃蕩著，不由又想起了方才那一碗蔥油拌麵來。
方才那小護衛是怎麽說的？
這蔥油拌麵是用紅薯粥同縣主換來的？
想來是這位縣主此行還帶了個廚子吧。嚴清歡倒是沒多想，隻單純覺得那蔥油拌麵的滋味兒的確不錯。
等明日再看看吧，若是能同他們搭個夥就更好了。
一臉正色的嚴大公子這會壓根就想不到，正是因為在不久前，他才剛晾著古靈一回，直讓人家一直等到了現在，這才不得不自己動手做飯。
來莊子上的第一個晚上，雖沒要到種子，但好歹這番茄的事也有了個盼頭，古靈倒是也不擔心，就躺在那硬邦邦的床板上，也依然睡得香甜。
倒是清觴和流年這兩個丫鬟，一見著此地條件簡陋，還深怕古靈睡不習慣，於是生生又在那床板上多鋪了一層褥子。
好在這會夜裏天涼，如此躺著倒也並不覺熱。
一夜安眠。
第二日，聽著雞鳴聲，古靈便也醒了過來。
到底還是心裏記掛著那番茄種子的事，略微清醒後便再也睡不著了，古靈便也想著，還是直接起床生火做飯，然後再去試試同那位嚴大公子交涉一番吧。
公主府。
長公主寢殿內的燈幾乎亮了一夜，然而這一整夜也都無人敢去打擾她。
如今在公主府內當差的下人，大多也都是從前的老人及蔣氏的家生子，他們當慣了差，自然知曉在這公主府內當差更是需得謹言慎行，對於主子們的事，若無必要，就絕不開口。
這一晚，府中眾多尋常的下人雖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也都能隱隱感覺到，今晚隻怕是有大事發生。
眼看著夜盡天明，在寢殿內幾乎枯坐了一夜的長公主神情仍沒有絲毫放鬆下來的意思，隻淡然抬眸打量了一眼窗外泛著魚肚白的天色，而後便輕輕吹滅了身前那一盞宮燈。
見屋內的燈滅了一盞，很快便有下人在門外輕聲問了一句。
“殿下起了？可要洗漱傳早膳？”
長公主負手在屋內踱了兩步，而後才道：“不急，再等一刻。”
門外的下人很快便恭順的應了一聲，而後腳步輕輕的退下了。
在屋內緩緩走了數十步，長公主沉吟片刻，啟唇剛欲出聲，然而又不知想到了什麽，最終仍是沒再開口，隻微微皺著眉，沉思著繼續在寬敞的寢殿內踱步。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門外又有下人來又問了一回，而後過了一會，那開了半扇的窗口才終於閃進了一道人影。
那人似乎是一路趕著過來了，步伐雖穩健輕盈，然等到其單膝跪下行禮時，便也能覺察到他此時氣息頗有些急促，又似乎是在壓抑著情緒。
還未等他出聲，長公主便已經迫不及待的出聲問了一句：“如何，事情可辦成了？”
冷冽將蒙著麵孔的黑色布巾略微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張略顯俊秀的臉龐來，他此時目光中竟帶了些許狂熱，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唇，這才低下頭，沉聲回道：“本來是萬無一失的局麵，隻是在咱們即將得手前，被人橫插了一腳。”
聞言，長公主也沒有要動氣的意思，隻是略一點頭，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人被大皇子手下的暗衛截走了。”
冷冽再次舔了舔嘴角，言語間那一張臉上也浮現出了些許古怪的神色，而後又接著道：“咱們的人已經替他們收拾好了殘局，順帶將路上的幾處暗樁也都清理掉了。”
聞言，長公主似乎也是一時半會間沒能反應過來，愣了一會，才搖頭笑道：“好啊，別的就不說了，我這大侄子，幾乎次次都沒讓人失望過！”
她越想之下，越覺得心中無比暢快。
“秦昭明那老狐狸怕也是沒想到吧？”
冷冽垂著頭，言語間也帶著幾絲忍俊不禁的意味，“師父在人前慣是不露聲色的，我們在暗處瞧著大皇子的人將他截走時，師父仍是臉色如常，鎮定得很。”
發覺他仍保持著一個姿勢跪伏在地，長公主一邊笑著，一抬手便示意他起來說話。
“想來是許家那邊安插的人終於開始起作用了。”
提起許家，她神色間頗有些緬懷之意，“這一手的確是漂亮，想來我那大侄子這會應當還在沾沾自喜吧。”
冷冽此時已經起身，恭敬立在她身側靠後的位置，聞言，一時間倒是不知該如何回話才好。
他同冷香姐弟倆人自小便開始為長公主效力，雖得益於年幼時跟隨著秦昭明的那段經曆，令姐弟倆擁有了不俗的武藝，然用長公主的話來說，也正是因為“跟著秦昭明那悶葫蘆，難怪帶出了一串悶葫蘆來”。
見他不吭聲，長公主也似乎是習以為常了，隻又自顧自道：“看來這麽些年過去了，許家到底也還是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自當年許洛出事，明麵上看著，許家似乎是認定了此事同長公主有脫不開的關係，畢竟就連皇室也都認定了，許洛是替長公主受過，才生生受了那摧心蠱的折磨，年紀輕輕的就去了。
也是因此，這麽些年來，明麵上許家對於長公主也一直都是冷漠以對，既不承認她許氏宗婦的身份，然族譜上倒也沒有將其除名。
冷冽想起這些年同許家明裏暗裏打過的交道，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
“許家雖一直沒有主動找過咱們，但這麽些年來，但凡是同咱們碰上，兩邊倒也是和和氣氣的，甚至還偶有聯手。”
長公主此時笑容依然暢快，提起許家，絲毫未見她麵上有丁點陰霾。
“那是自然，哪有婆家幫著外人來欺負自家兒媳的？”
聞言，冷冽張了張嘴，好半天都沒能說上來一句話。
他平日習慣了聽命辦事，若是長公主沒下命令，也自有他姐姐冷香在身邊提點，然而這一回冷香卻是跟在了古靈身邊，眼下聽著長公主這番話，他一時間倒是根本就轉圜不過來了。
然而他最終也沒有再糾結下去。
左右長公主如何吩咐他的，他便如何做就是了。
“大皇子府上的暗樁得想法子撤出來了，那邊自有許家的人盯著。”
長公主抱臂沉吟了一番，又忽而笑道：“更何況，如今又多了個秦昭明，就更不需要咱們操心了，等到了時候，那老狐狸自己就會想法子脫身了。”
聞言，冷冽便直接應了聲是。
而此時的大皇子府中，一如長公主預料的那般，聽聞此次行動竟真的將秦昭明這個“前黑騎統領”給截了下來，大皇子周昕興奮之下，簡直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這會又想起了先前許鴻文勸他的那些話來。
“如今朝中局勢對咱們頗為不利，眼看著陛下近日頻繁宣召太醫院院判和院首進宮，想來這天是說變就要變的了，殿下與其此時寄希望於得到陛下的青睞，還不如就此放手一搏。”
“黑騎統領秦昭明為陛下效力二十餘年，他手中掌握著皇室秘辛，對那幾位的軟肋知曉得一清二楚，若是其人能為殿下所用，何愁這皇位到不了殿下手中？”
一連出了不少事，周昕也越來越仰仗這位幕僚許先生，因此雖明知謀反一道實為走投無路的下下策，然而他終究是無法抵擋那張龍椅的吸引力，被他如此一番勸諫，便下定決心要鋌而走險。
更何況許鴻文說得也確實在理。
秦昭明本是將死之人，像他們這般一直生活在暗處的人，本應連姓名都不配擁有，而今為皇室兢兢業業效力多年，就連父皇都大限將近了，如秦昭明這等已經生鏽的鈍刀，自然也會被無情銷毀。
隻是對於父皇來說，這隻是把鈍刀，然而對於他周昕來說，這把刀隻需再好好打磨一番，便可堪比神兵利器。
在決定動手後，周昕心裏還頗有些不安。
他自小便從未忤逆過父皇，如今要他幹出這等近乎等同於謀逆之事來，已經是超出了他能接受的極限。
然而直到手下的暗衛回稟消息，隻說是人竟真的被截了回來，周昕隻愣了片刻，而後便被一陣狂喜的情緒所淹沒。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竟真就讓他從父皇手中奪得了這一把刀來！
周昕勉強抑製住心中的狂喜，又囑咐了手下趕忙去將許先生請來，隨他一同去見見那位昔日的黑騎統領。
若是按照許先生預料的那般，他們隻需先從秦昭明口中問出了話來，知曉了當年許洛到底是因何而死的，長公主這一枚頗具分量的棋子，便能落入到他周昕的手中。
屆時，他一人便可坐擁整個國庫，也能養得起千萬精兵，哪裏還會怕朝中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大臣們不支持他？
此時，門外有人輕聲向著裏頭喊話，“殿下，許先生已經到了。”
周昕幾乎一夜未眠，然而這會他幾乎完全感覺不到倦怠感，聞言便立刻披衣而起，大步向著門外走去。
京郊農莊。
自打吃了早飯後，就連古靈都有些不敢相信，現在這個溫和有禮幾乎有求必應的俊秀公子，竟同昨夜那個古怪冷漠的嚴大公子是同一個人。
原本古靈早起隻打算做自己一行人的早餐，然而等到嚴一幾人厚著臉皮過來問了一圈，原本隻得近十人份的水晶湯包眼看著是肯定不夠吃的了，古靈便也隻得帶著顧和興又趕忙多做了許多出來。
一開始古靈對此還頗有怨言，然而沒想到的是，那位嚴大公子吃了這水晶湯包後，態度大變，先是派人來問明了古靈想要的作物種子類別，而後還讓下屬將先前他們用不上的一些工具等物也都搬了過來，隻說是讓古靈盡管取用，無需客氣。
瞅著眼前這一大堆用作培育種苗的木架等物，古靈一時間也是無語。
若是早知道這位嚴大公子這麽好打發，她也不必像昨晚那般客客氣氣的上門求著人家了，隻需要帶著吃的上門，想來也能達到這般效果。
但是不管怎麽說，眼下這番茄種子總算是到手了。
接下來便是看緹娜和汀兩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