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接旨
在宮裏當了二三十年的值，負責給皇上宣旨的大太監趙芳德自詡大風大浪也都見慣了，就比如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的科舉受賄案，皇上雖沒下聖旨，但卻也讓他親自去統領府走了一趟，傳下了口諭。
一邊唏噓著侯府如今端的是走到窮途末路了，卻沒成想，這安分了幾十年的長公主也挑在這個時候開始冒頭了。
一路坐著馬車出了宮便直奔公主府，走在路上時，趙芳德又瞅了一眼擱在案桌最顯眼處的那一道明黃色聖旨，心裏也是有諸多不解。
自打當年駙馬那事過後，這位靖和長公主著實沉寂了好些年，期間皇上明裏暗裏都提過可再給她尋一夫婿，卻都被她直接拒絕了。
如今這位地位尊崇手中又握著巨額財富的長公主卻不知怎麽想的，突然就吵著要收一平民女子為長公主義女了，甚至還親自進宮替那女子求得了一個縣主的封號。
趙德芳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不禁沉思起來。
長公主若想尋一個合適的人選來繼承手下的財富，也應當是從宗室子弟中挑一個孩子出來收作義子，可如今她卻隻是要收一名義女，這女兒再有本事，又能中什麽用？等到將來出嫁了，還不是別人家的兒媳婦麽。
左右捉摸不透，趙德芳唏噓了一陣，而後便也隻得期待著一會見上這位新晉縣主一麵了。
倒要好好瞧瞧，是什麽樣的妙人兒，能得了這位凶名在外的長公主青眼。
此時的公主府內，古靈正百無聊賴的等著聖旨上門。
去莊子上要帶的行禮物件是昨夜便已經準備好了的，不得不說，多了清觴和流年這兩個丫鬟，眼下想要出趟遠門，好些事也省去了古靈不少力氣，還沒等她吩咐，這倆丫鬟便已經將出門所需的衣物行囊打包完畢，隻等著她來查驗。
樂享其成的古靈也隻得心懷罪惡感的接受了現狀，心裏倒也有幾分無奈。
照這樣下去，她往後隻怕會越來越懶散了。
不過適應也是必然的，畢竟現在生意眼瞧著也要越做越大了，等往後開了酒樓，她也必不可能如從前那般時時都守在酒樓後廚，凡事都親力親為了。
既然已經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學著如何用人，也都是必然的發展趨勢。
想通了的古靈也不再糾結這些問題，若是這兩丫鬟做事用心忠誠，她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她們。
然而古靈不知道的是，清觴和流年自那日嚐過了她的手藝後，早就決定要抱緊眼前這條大腿了，雖眼下古靈身份仍然成謎，在這公主府裏住著也略顯尷尬，但兩個丫鬟也隱隱有預感，既能得了長公主的青睞，這位古姑娘未來不說享盡榮華富貴，但也絕不可能就此平庸下去。
今日宮裏要下聖旨的事，古靈這會自然也不可能同這兩個丫鬟透露，好不容易等到終於有長公主身邊的人過來這小院裏傳話，隻說是讓古靈好生準備著，宮裏派來宣旨的大太監，這會馬車都已經行至街口了，再耽擱一會便也要去門前準備接旨了。
乍一聽要去前院接旨，清觴和流年也都愣了一陣，而後便也很快反應過來，趕忙就又拉著古靈坐到梳妝鏡前倒騰了一番，這才催著她趕緊隨來人一同去前院準備接旨。
等到古靈趕到前院時，長公主這會也已經帶著冷香候在門前了，這麽些天以來，這還是古靈頭一回見她穿得這般隆重，以往見著長公主，穿著上她都是力圖省事、輕便，然而她今日乍一換上這一身深紫色宮裝，端的是貴氣逼人，直教古靈都有些看直了眼。
見著古靈過來，長公主也隻是朝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後，待到眾人皆站定了，門外那宣旨的太監也被一眾人簇擁著進了公主府的大門。
打定主意要當鵪鶉的古靈隻管學著跟前長公主的動作，讓跪便跪，靜靜聽著那宣旨的太監念完了聖旨上的一幹彩虹屁，再等到長公主接了聖旨，她便也就被後頭的兩名侍女攙扶著起身了。
待到站直了身子，一抬頭，古靈這才發現，方才宣旨的那太監這會雖是在同長公主輕聲細語的說著話，眼神卻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
古靈倒也坦然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著。
趙德芳終於見著了這位長公主義女。然上下打量了一番，隻覺這小姑娘除了長得好看些，膽量不錯，儀態也還算大方得體，倒也看不出有其他人之處。
在宮裏當了這麽多年的差，他也一眼就瞧見了古靈額角上被劉海遮掩住的那塊疤，當即便又在心裏嘖嘖稱奇。
因著額角處的這一塊疤痕，想來這位安樂縣主日後少不了要被京中一幹貴女命婦嘲笑了。
一邊想著，趙德芳又堆起笑來同長公主奉承了幾句。
不過隻要長公主還護著她，想來這位縣主的日子也不會太不好過，畢竟長公主雖早已讓出了手中兵權多年，但其手裏的衛隊和暗衛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將這位姑奶奶惹惱了，便是皇上也難做。
這般想著，趙德芳便也很快收回了目光，又向著長公主躬身笑道：“老奴今日算是得見了縣主一麵，便可回去同皇上複命了，想來多了這麽個天仙似的外甥女，皇上也定是十分欣喜的。”
饒是古靈再怎麽淡定，聽得這麽一番露骨的奉承話，也頗覺尷尬，好在長公主這時也直接斜了趙德芳一眼，張口便道：“又多了個會掙錢的外甥女，皇兄自然是高興的。”
一聽這話，趙德芳原本滿是笑容的臉上也就此停頓了一會，過後又很快恢複如常，又奉承了幾句，這才接過府上侍女塞給他的一隻錢袋子，帶著人直接告退了。
等到宣旨的人走了，關上大門，長公主這才將手上那一道明黃的聖旨隨意朝著古靈遞了過去，“自己拿去玩吧，隻莫要弄丟了便可。”
古靈也隻得伸手將那道聖旨接了過來，打算一會就回去壓在箱底。
走了這麽許久的排場，眼見著長公主似乎又有些乏了，她打了個嗬欠，又轉頭向著古靈道：“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等去了莊子上，萬事都讓冷香跟著你便是。”
聞言，古靈也自是點頭應下了。
待到長公主走後，瞧著已有幾日未見的冷香，古靈也隻是簡單同她寒暄了幾句，卻是決口不問她這幾天都去做什麽了。
自打來了京城，她也愈發警惕了些，自知眼下自己隻需要看著手上的生意，旁的事盡量能不問就不問，需知好奇心害死貓，她可不想因為一時的好奇從而無緣無故的惹上麻煩。
再說了，若是真有什麽事，長公主若是想讓自己知道，也就一定會明白的告訴自己，眼下她什麽都不說，那自己便也不問。
等回了自己的小院去，古靈便直接將那一道聖旨丟給兩個丫鬟收著去了，沒過多時，前來接她去莊子上的馬車便也到了。
馬車先從嚴府門口過，順帶去接了汀蘭幾人，而後才載著眾人一同慢悠悠的出了城，直奔京郊而去。
這一回除了冷香跟著自己同去，餘下的也就隻有汀蘭疏竹姐弟以及顧和興同行了。
坐在馬車上時，古靈還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想著，似乎除了她們這些小的整日裏都閑之又閑可以到處跑，其餘的那些長輩自打來了京城，似乎整日都是忙得不見人影。
然而這般想著，她便又無可避免的想到了鬱乘風。
也不知他這會在哪兒做些什麽。
想起他右手掌心那一處還未痊愈的傷，古靈便不覺微微歎了口氣。
瞧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麵的冷香，不知怎的，古靈這會就是覺得，她定然是知曉內情的，定然會知道鬱乘風到底在給四皇子做什麽事。
思慮良久，古靈終是沒有問出口。
她本就對這些皇權黨派之爭頗有些忌憚，無他，自然也是因為從前看的那些宮鬥小說和電視劇的緣故。
且自古以來，皇權爭鬥的路本就是步步驚心，稍不留神性差踏錯，說不得還要牽連身邊的一群人。
像她這般的“無知女子”，還是老老實實在自己熟悉的領域先混出個名堂來吧。
想明白了這些，古靈便也很快釋然了，甚至都有心情打算著到了莊子上之後的事了。
早就聽聞這會還待在莊子上的正是嚴太傅的長子嚴清歡，而過去數年裏，長公主的船隊也一直是由他在一手掌管著的。
聽說船隊這一趟回來，又帶回了幾種新的農作物，也正是因此，嚴清歡也才會在莊子上逗留了這麽些天，想來也是在想法子要將這新帶回來的農作物給種活了。
一想至此，古靈便也多了些許期待，隻希望船隊這一次帶回來的農作物裏，有她想要的那幾種吧。
見古靈這會一臉釋懷，再也沒了方才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樣，冷香也不覺心下暗讚。
她自是一眼就看出古靈到底想問何事了，同時心裏也頗覺有些好笑，這小姑娘倒是十分篤定她定是知曉內情的那個人。
本來瞧著古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冷香還在想著，若是小姑娘真開口問了，屆時她要想什麽借口將她堵了回去，然而眼下看來，她倒是多慮了。
這小姑娘確實是個聰明人。
午間車隊尋了官道旁一處樹蔭歇息，打算先在此休整一番，等眾人吃過了午飯，再接著趕路。
在車廂裏悶了一上午，官道兩旁雖也有樹木遮擋陽關，但此時古靈也隻覺坐在車上一陣悶熱，便也想著幹脆下車去找個地方坐著歇會。
早起出門前古靈便也準備好了午間的飯食，因著這會秋老虎仍餘威不減，也懶得生火，這會所帶的飯食便也全是些飯團。
京城這一帶的市集上倒是時常能見到有海苔海帶出售，古靈便也直接將那些漁民曬幹了的海帶買了回來，再自己清洗處理一番，刷上調好的醬汁放進烤爐中烘烤一番，然後再拿出來用剪刀絞成粗細均勻的海苔絲。
飯團事先被刷過醬汁，隨意咬開一角，便露出了裏頭夾著的海苔絲。米飯香軟，海苔則香脆鹹鮮，再搭配上特製的醬汁，直教車上下來的幾個小的都吃得忍不住要舔指頭。
一路上顧和興還有些接受不了自家姐姐身份的轉變，曾經的熊孩子光是接受顧靈兒變成了古靈都花了好些日子，如今古靈又頂了個縣主的名頭，顧和興得知這消息的時候，除了無所適從，更兼有迷茫和不安。
然而這會他冷眼瞧著古靈毫無形象的盤腿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一手拿著飯團，一手拎著水壺，望著眾人時，臉上仍掛著淺淺笑意。
這仍是他如今所熟知的那個顧靈兒的樣子。
古靈隻覺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轉頭一瞧，這才發現是顧和興在怔怔瞧著自己，她倒也沒多想，見他這會兩手空空，便放下了手中的水囊，又從飯盒裏取了一個飯團遞給他，“發什麽愣？飯團還有，喏，再吃一個吧。”
接過了飯團，顧和興咬了一口，這才低著頭，嘟囔了一句：“還是裏頭夾肉的更好吃些。”
聞言，古靈也隻得無奈搖了搖頭，道：“這天氣，我就是想弄些葷的，隻怕是擱上這麽半天，也都全壞了。”
她三口兩口就將手上剩下的小半個飯團吃下了肚，想了想，又接著道：“等到了莊子上再看看能不能弄到肉吧，到時候給你做紅燒肉啊。”
一聽又有紅燒肉吃，還沒等顧和興有所反應，他身邊坐著的汀蘭就眉開眼笑的歡呼道：“好啊好啊！紅燒肉紅燒肉！”
瞧著她這副模樣，古靈也隻得沒好氣的嗔了一聲：“這些天幾乎天天都有肉吃，你還這般饞。”
大大小小笑作一團，顧和興咬著手中的飯團，心裏原本的那點不安便也都漸漸無影無蹤了。
坐在一旁的冷香這會也隻是慢條斯理的吃著飯團，瞧著古靈幾人鬧作一團，麵上竟也帶了淡淡笑意。
而清觴和流年兩個丫鬟則也是暗暗稱奇，她們從前也都是見過這位冷香姑娘的，然而那時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人前一貫冷漠疏離的冷香姑娘，竟也會流露出像現在這般的溫情一麵。
然而還沒等她們感慨完，便隻見冷香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碎屑，收斂了笑意，而後又朝著眾人身邊不遠處的草叢喊道：“閣下是要自己出來，還是要讓我去將你們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