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是不是傻
與京城中的緊張局勢不同,京郊的幾處莊子上,人們依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
近些日子正逢地裏的花生收獲,莊戶門也都是整日熱火朝天的在地裏勞作著,隻有到了夜裏閑暇時,才會關上門在自家閑聊一陣。
“當家的……你說,劉四家兩口子到底出了啥事?自打那孩子突然丟了起,我這心裏就沒踏實過……”
屋裏的女人這會正打了水,幫著自家男人擦背,一說起隔壁劉四家的,男人也趕忙製止住了她。
“別說了,不是告訴你莫要再想這事了嗎?”
男人趴在塌上,略微動了動身子,又接著道:“那日莊頭回來都是咋說的,你忘了?人家既然讓咱們就當啥都沒發生過,那咱們照做就是了。等再多攢些錢,咱們就回家自己買地蓋房子去,孩子們也不小了,過兩年老大都要開始相看媳婦兒了,你沒事就多想想這些吧,省得總胡思亂想的。”
給他擦背的女人隻得歎了口氣,低聲應下了。
等到擦完了背,女人正端著盆打算出去倒水,後頭的男人卻又輕聲喊住了她。
“對了,聽說明日嚴大公子要來咱們莊子上看地,據說這一回還要種菜,你明兒也跟著去瞧瞧,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一聽嚴大公子要來,女人想也不想便應下了。
往年每逢嚴大公子來莊子上,但凡是被他挑中了幹活的,額外得的工錢都不少,且那位明明是個矜貴的公子哥兒,人雖瞧著冷了些,但卻異常好說話,對他們這些莊戶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因此大家也都樂意給他幹活。
將水潑到屋外,女人便也轉身打算回屋睡下了,隻在進門前,她又鬼使神差的往旁邊的屋子那兒瞧了一眼。
那間屋子已經空了好些天了,這會也自然是黑燈瞎火的沒什麽光亮。
女人又想起了自家那個小的孩子,心裏便也止不住的後怕。
還好,她們家的孩子倒是安然無恙。
也不知劉四家的兩口子和他們的那個孩子到底如何了。
女人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道“阿彌陀佛”,這才推門進屋,吹了燈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吃過了早飯,莊子裏的男人照例都早起去地裏幹活了,女人則留在家裏伺弄菜地,閑時做做家務,順便照看孩子。
各家的男人才下地沒多久,莊子裏便來了好幾輛馬車。
一瞧那馬車上的徽記,眾人便也知曉,這是嚴大公子到了。
這一處已經是嚴清歡到的第三處莊子了。
他這些天帶著從海外運回來的種子,一連走了兩處莊子,早已在前兩處莊子裏安排好了人手種植這些蔬菜作物,按著帶回來的種子儲備量,這一處莊子便也是此行最後一站了。
他打算繼續在莊子上尋了伺弄莊稼菜地的好手來照顧這些從海外帶回來的種子,順便也在此處住上兩天再回京去。
京城裏終是有諸多煩擾,遠不及大海上一片安寧,眼下也就隻有這幾處莊子還算得上是清淨了。
莊頭領著嚴清歡去看地選人,嚴一卻在這時收到了來自京城裏的飛鴿傳信。
展信一看,他那一雙粗眉便皺成了一團。
等到午間吃飯時,好不容易得空的嚴清歡正打算獨坐歇上一會,嚴一卻在這時過來稟報消息了。
“公子,跟著咱們一同回來的那小公主……若是放任不管,以後怕是要給公子招來不少麻煩。”
陡然聽到他又提起了那個惹得人頭疼的異族少女,嚴清歡這會也不禁皺了眉,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見狀,嚴一便將上午收到的密報內容簡單的複述了一番:“今日上午她在大街上與人起了衝突,還出手傷了人。更巧的是,那人您也是見過的,是鬱老爺家的公子。”
說到此處,嚴一麵上也多了幾分古怪之色,“好似是那小公主又看上了鬱公子,兩次三番糾纏無果,今日正好撞見碎月軒的蔣管事帶著鬱老爺的侄女和公子一同上街,便將馬車攔了下來,還動起了手來。”
他一邊說著,心中也是陣陣無語,又有些鄙夷。
那外邦的女子果然是生於蠻夷之地,行為舉止也忒大膽了些,先是看上自家大公子不成,這才過了幾天,就又看上別家的公子了,手段也還是老一套,直接衝到人麵前去死纏爛打,端的是不知羞恥。
聽得嚴一這一番話,嚴清歡果然又是微皺著眉頭,麵上也帶了些許不悅之色。
“可有報官?”
嚴一聽得一愣,而後又立馬反應了過來,迅速回道:“鬱家公子倒是沒報官。”
聞言,嚴清歡眉頭這才略有舒展,想了想又向著嚴一吩咐道:“讓跟著她們的人都警醒些,下一回若是再遇上這樣的事,直接出手阻止。”
嚴一立馬恭聲應下了,而後又似想起了什麽,立馬又回道:“對了,公子,長公主那邊也有消息過來。”
對此嚴清歡倒是毫不意外。
想來長公主已經返京,自然也是有些事情要囑咐他了。
“長公主的意思是,讓咱們在這莊子上多待上幾天,說是鬱老爺的那位侄女最遲後日便也要來莊子上。”
又是這位鬱老爺的侄女?
嚴清歡頗有些不解,“讓我們多待幾天,同鬱老爺家的侄女要來又有何關聯?”
嚴一急忙解惑道:“長公主的意思是,這位古姑娘想來看看咱們這一回從海外帶回來的農作物和種子,好分辨出其中有沒有長公主需要的東西。”
原來如此,那倒是無礙。
如此想著,嚴清歡便也點了點頭,道:“如此倒是無妨,我本就打算在此處住上幾天再回京,你自去傳信回去便是。”
聞言,嚴一便也恭聲應下,而後出門準備回信去了。
京郊處距離京城雖也有半天的日程,但信鴿傳信卻遠比騎馬更為迅捷,也因此拖到這會才回信,倒也無大礙。
隻不過嚴一這會仍有些腹誹,那密信上其實還說了,鬱家老爺的那位侄女好似同鬱公子還是一對戀人,這位古姑娘的脾氣也頗有些火爆,竟是當街就將那小公主罵了個狗血淋頭。
想至此處,就連嚴一這會也都有些遺憾了起來。
沒能親眼見識這一場麵,確實是頗有遺憾。不過眼下這位古姑娘不日便也要來莊子上了,到時候也能見識一番,這等潑辣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模樣。
聽聞那位古夫人年輕時還曾是鏢局世家的女兒,難不成她的這個侄女,手上功夫也不弱?否則怎麽可能讓那小公主吃癟!
嚴一的這些猜測,古靈自然也無從得知,她這會正頭疼到底要如何麵對自家姨父和姨母。
昨日是鬱乘風過了這一劫,今日便也換成是她來承受這一切了。
回了嚴府,古靈還沒想好到底要如何同鬱文濤和古氏解釋鬱乘風手上的傷,畢竟出門時還好好的,這才過了一上午,便帶著傷回來了。
想起鬱乘風手上的傷,古靈便心裏便又是一陣發緊。
偏偏傷的還是右手,也不知道那姑娘日後還會不會來糾纏,想起這些,古靈便一陣頭疼。
也是這時,她隻覺得身邊有人趕了上來,不容置疑的便握住了她的手。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掙紮了兩下,發現這一回卻是無論如何都掙不脫了,古靈便也隻得放棄。
這人,方才還同他在馬車上說好的,等回了嚴府,就不許再這般明目張膽同她拉拉扯扯了。
畢竟眼下兩人還未訂婚,隻能算得上是私許終身,然而某人方才還一本正經的不置可否,等到下了車,便也立馬原形畢露了。
特別是這會進得嚴府院門,沒走多久,古靈老遠便瞧見古氏在不遠處的一處回廊裏等著自己了,嗓子便也一陣發幹。
她現在的心情,就跟早戀的高中生被父母當場抓包時差不多。
老遠就見著幾個孩子一同回來了,自家那傻兒子如今竟也開竅了,都知道抓著姑娘家不放手了,古氏笑得一臉和藹,眼見著眾人就要走到近前,便也朝著他們招了招手。
等到古氏同蔣管事寒暄一陣後,蔣管事便也找了個理由先行離去了,同時還將三個小的也一並帶走了,臨走前,顧和興瞧著古靈倒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架不住汀蘭回頭拉著他便一同走遠了。
回廊中,古靈隻得認命的坐在古氏身邊,都到這會了,鬱乘風也仍沒有鬆開握著她的手,兩人便如此攜手坐在古氏身旁,直教古氏看得心裏一陣舒坦。
古靈還待醞釀著該如何解釋,卻聽古氏笑道:“靈兒啊,多的姨母也不說了。”
她一邊樂著,又從隨身準備好的荷包裏取出了一樣被帕子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來。
等到將那方帕子打開,古靈才發覺那裏頭包的竟是一枚翠玉鐲。
像她這種不懂玉的,這會也都覺得這玉鐲極漂亮,通體水潤翠綠不說,其中一絲雜質也無,想來必然價值不菲。
她正驚歎這玉鐲的成色,冷不丁就被古氏拉起了閑著的那隻左手來,還聽她一邊道:“這鐲子原本就是打算留著給兒媳婦兒的,這下好了,總算是有主兒了。”
還未等古靈反應過來,隻覺手上一涼,這鐲子便被套在了自己手腕上。
翠玉鐲倒是襯得她手腕上的肌膚更加白皙,然而反應過來的古靈卻是頓時大窘,正欲張嘴開脫,便又聽古氏道:“行了,知道你這丫頭臉皮子薄,我也就不留在這兒了。”
說著,她便也已經起身走了兩步,而後才又轉身丟下一句:“別忘了一會回來吃飯。”
然後便直接離去了。
留下古靈怔怔坐在原地,麵對著手腕上的翠玉鐲,隻覺得這東西雖好看,但也著實是沉了些。
等等,方才古氏說了什麽來著?
這鐲子本就是留給兒媳婦的?
古靈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就想伸手將這鐲子給擼下來。
倒也不是不想要,隻是這會掛在手腕上久了,著實有些沉得慌,再加上既已知道這鐲子大約是鬱家家傳的寶貝,想來定是價值連城,這會就戴在手上,若是磕著了,自己怕是要難受得吐血。
然而她倒是忘了,這會她那一隻左手還被鬱乘風握著不曾鬆開。
於是這一拉之下,也仍是沒能掙開。
隻不過等到古靈再扭頭去看他的時候,卻發覺他此時抿著一雙唇,麵上也無半分笑意,也不出聲,隻是無意識的收緊了握著她的手指,力道之大,令她都覺得有些疼。
不知怎的,古靈這會瞧著他,竟覺得他這會的眼神莫名有些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卻直教她看得胸口也一陣陣的疼。
這家夥,不會以為她方才是要拒收這隻鐲子吧?所以這會說什麽也不肯鬆手。
望著他眼中的神采漸漸黯淡下去,古靈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便想也不想的就湊上去摟住了他的腰身。
被小姑娘如此大膽的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鬱乘風眼神顫了幾下,便見著懷裏的姑娘抬起一張白淨的臉來,笑著問他:“想啥呢你?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把到手的鐲子退回去?”
不遠處有幾名路過的嚴府家仆,瞧著回廊下坐著的男女,僅僅看了一眼,便也都趕忙低下頭裝作沒看到一般的,匆匆走遠了。
古靈自然也瞧見了路過的三兩家仆,然而明明心裏一陣臊得慌,這會卻仍要將話說明白了。
她將戴著鐲子的那一隻舉到他胸前,心一橫,便也不管不顧的說出了口。
“鐲子,我的,你,也是我的。”
等說完了這些,迎著他愈發熾熱起來的眼神,古靈這才有些慌亂的低下了頭,輕咳一聲,道:“不過這鐲子怪沉的,我怕一會不小心磕著了,要不,還是先收起來吧,以後再戴.……”
話還沒說完,便覺一個吻落在額頭處。
耳旁是他極力克製又難掩情緒的聲音。
“.……對不起,嚇著你了……我隻是,有些怕。”
在涇河縣縣衙大牢裏的那段日子,他想了許多。
原本也告訴自己,對喜歡的姑娘,要徐徐圖之,然而等到見了她的麵,才發覺心意難控,什麽徐徐圖之,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生怕一不留神,小姑娘就被別的什麽人拐跑了去。
然而此刻,懷裏的姑娘卻隻是默默抱緊了他,旁人的目光絲毫不被她看在眼裏。
“是不是傻.……”
她壓低聲音喃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