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金齏玉膾
第二日早起,在嚴府吃過早飯後,蔣管事便也如約過來,打算接上古靈幾人一起出門考察去了。
等到蔣管事見著鬱乘風果真也一並跟著來了,麵上便也多了些許古怪之色,猶豫良久,這才湊到古靈身邊,輕聲道:“長公主今兒一大早便回公主府去了,說是要將那兒好好休整一番。”
瞧著古靈一臉不解之色,蔣管事便又好心解釋道:“那公主府已經有好幾個年頭沒住過人了,自打駙馬離世後,長公主便將府上的侍女家丁都一並遣散了去,自己也搬到碎月軒去住了。”
聞言,古靈便也點了點頭,而後又有些納悶,既是如此,長公主怎的又想回公主府去住了?
想至此,古靈便又將不解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蔣管事。
而蔣管事也是這時才一本正經的輕咳一聲道:“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咱們管不著,但無名無分的,凡事也需懂得一個避嫌。長公主的意思就是讓你先去她那兒小住一陣,等到鬱家的宅子落成了,你再搬回去也不遲。”
聽完蔣管事這一通話,古靈就是早起再遲鈍,這會也恍然大悟過來了。
她這會一張臉好似火燒,隻恨不能捂著臉。
是了,長公主昨夜也是歇在了嚴府,想來這府上四周也有不少暗衛眼線,如此,長公主自然也能知曉,昨夜鬱乘風翻窗溜到她房中去了的這樁荒唐事。
也難怪一大早起來就沒見著長公主的人影,這會想來,怕是她早起聽到了這個消息,便立馬衝回公主府去了。
古靈一時間又是羞又是氣,昨晚那樁事原本在她看來,也算不得驚世駭俗,再說了,雖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但兩人卻都規規矩矩的,頂多也就是抱了一會。
然而這事既然被長輩們知曉了,那影響就大了。
想著,古靈便也忍不住回頭去,瞪了跟在後麵一臉平靜的鬱乘風一眼。
而後者也是安然接受了她這一眼,甚至唇角還略微上翹,十分無辜的對她眨了一下眼睛。
看著他這副無賴的模樣,古靈一時間簡直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隻得又憤憤的轉過頭去,打定主意一會也不理他了。
大大小小的一行人離了嚴府,門外已經有兩架馬車候著了,古靈還未挪動步子,蔣管事便在一旁笑嗬嗬的道:“你們幾個小的坐一輛吧,我就同鬱公子共乘一輛馬車好了。”
此刻的古靈自然是求之不得,應了一聲後,便直接推著三個小的,頭也不回的上了後頭的一輛馬車。
等到她們上車後,留下的鬱乘風同蔣管事對視一眼,蔣管事仍是笑嗬嗬的,“走吧,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同你說一說。”
聞言,鬱乘風也是恭聲應下了。
他在京城待了這麽些年,自然也對這位蔣管事有所耳聞。
知道他本是長公主母族蔣家的人,當年也算得上是一名驚才絕豔的年輕人。
聽鬱文濤所說,當年所有人都以為蔣家會安排他走那科舉一道,然而後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卻是直接棄文從商,幫著長公主一同打理蔣家名下的產業,一路走到了今天。
能在富商官員雲集、背後勢力盤根錯節的京城走到如今的地步,除了憑借著長公主手中的財富以及蔣家的底蘊,此人的智計謀略也是絕不容小覷。
倒也是真是趕巧,誰能想得到,竟然讓古靈在涇河縣那麽個小地方碰倒了這位大管事,這也才有了後續的一係列發展。
鬱乘風回想著昨夜古氏同他講述的種種,一時間也是頗多感慨。
待到兩人上車坐定後,蔣管事這才朝著外頭吩咐了一聲,馬車便也啟程上路了。
坐到這馬車裏來,鬱乘風也不由暗想著,不愧是蔣家,就連這馬車,也都比尋常官員家裏的馬車要更寬敞舒適些,內裏的擺設雖瞧著皆不起眼,仔細觀察,卻能瞧出種種不凡來。
就比如放在角落裏的那一爐香,香爐做工算不上太出彩,裏頭焚的香卻不常見,縷縷青煙隨著流動的空氣,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縈繞在這馬車內,想來也隻有宮裏秘製的香丸,焚燒後才能有這等幽香。
正想著,蔣管事便也在這時開口了。
“鬱公子可是想好了?”
這般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在鬱乘風耳中,卻不由讓他下意識便坐直了身子,隨即坦然直視著蔣管事雙目,鄭重一點頭,“自然,我昨夜便已稟明了父母。”
聞言,蔣管事仍是樂嗬嗬的,一點頭,又接著問道:“可定好什麽日子了?”
鬱乘風坦然回道:“還未曾定下。”
不等蔣管事出聲,鬱乘風又接著道:“眼下我手中空無一物,不敢輕易定下,且眼下朝中局勢仍未明了,也不敢輕易將她過早的牽扯進來。”
這一回,蔣管事才終於欣慰的點了點頭,道:“不錯,你的確是個拎得清的,既如此,我便也放心了,等回去後,我自會幫你勸著長公主些。”
說到此處,蔣管事又是無奈一笑,“你莫要怨長公主,她也是與靈兒甚為投緣,愛之心切,需知,一旦她同蔣家的生意綁在一起出現在京城中,定會招惹上許多麻煩,因此眼下長公主將她拘在身邊,其實也是為了護著她。”
眼皮微垂,鬱乘風呼出一口氣來,聲音低沉的答道:“多謝蔣管事提點,小子都懂得。”
聞言,蔣管事便也隻欣慰的點了點頭,也沒再說話。
他自年輕時起接手了蔣家的生意後,在京中摸爬滾打近三十餘年,再回頭看他們這些小一輩的事來,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得通透。
鬱家的這個孩子的確不錯,然現在的古靈也絕非往日那個需要依靠著鬱家的小姑娘了,此番一旦在京城站穩了腳跟,這姑娘便也等於是和長公主綁在了一起,更莫說長公主還自有打算,想著要給小姑娘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屆時若是鬱乘風仍如眼下,既無功名也無其他底牌,任誰也都會覺得這兩孩子不般配。
就連他自己心裏也會有一個結。
不過眼下看來,鬱家這小子倒也絕非是臨時起意,想來他心中也已有了打算。
如此,自己也就可以坐等喝喜酒的那天了。
樂嗬嗬的捋著胡須,然想起長公主來,蔣管事便也隻得無奈一笑。
又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麵的年輕人,卻發現後者此刻也是微微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蔣管事便又驀的有些同情起這年輕人來了。
想要剜下長公主的掌中寶,還真得要費不少心思啊。
前頭這一輛馬車中發生的事,古靈自是無從知曉,她這會同三個小的坐在一起,一邊聽他們聊起京城中大大小小有名的酒樓飯館,心裏也愈發期待起了今天的行程來。
淵朝京城近海,各類水產也是豐饒,想來也能嚐到許多不同於涇河縣那邊的佳肴了。
同三個小的說笑了一路,這時馬車也終於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前。
古靈率先跳下了車,略微抬頭,便瞧見了眼前這家酒樓招牌上所題的字。
玉饌樓。
這酒樓的名字口氣倒是不小,明晃晃的就開始標榜自家的菜色皆能稱之為“玉饌”了。
古靈不由失笑,心中卻也愈發期待起這家的特色菜了。
這會蔣管事同鬱乘風也已下車過來了,見古靈盯著那玉饌樓的招牌看,蔣管事便也笑著解釋道:“莫要小看這玉饌樓的招牌,這塊匾額還是先帝在位時賜下的,隻因這玉饌樓的掌廚人做得那一道魚膾頗對先帝的胃口,故而便賜下這玉饌樓的招牌。”
聞言,古靈也愣了片刻,而後才轉頭問道:“這道魚膾……莫不成是金齏玉膾?”
蔣管事頗有些意外的瞧了她一眼,這才答道:“不錯,正是這道金齏玉膾。”
在淵朝,愛吃魚膾的也大多是京城以及沿海地帶的百姓,其餘地界的百姓平日裏不僅不大愛吃魚,若是非要吃,吃的也都是烹熟了的魚,像魚膾這等美食,其實是隻有少數人懂得享受其美味的一道菜。
而在其中,這道金齏玉膾也絕對當得上是其中的代表菜了,沒想到古靈竟也對魚膾這一類有所了解。
一聽是金齏玉膾,古靈心裏便也有底了。
想到原身的父親顧大富也在京城當了一輩子的大廚,古靈便又轉身問了顧和興:“咱爹可會做魚膾?”
顧和興當即便搖了搖頭,道:“泰興記裏所售皆是熟食,我也從未見爹做過魚膾之類的生食,他以前還總嫌棄這魚生味兒腥,在家試著做了兩回後,從此便隻吃烹熟的魚了。”
聞言,古靈也是點頭表示理解。
像金齏玉膾這等名菜,古時最傳統的做法也都是以鱸魚等肉色雪白的河鮮為主食材做成的,而像鱸魚這等河鮮,除了其肉質細嫩鮮美的特點外,還有一個特點,也是絕大多數的河鮮都有的通病,那便是河鮮皆腥味極重。
哪怕是做成了生魚片,也還得配上精心調製的蘸醬去腥,再加上一壺好酒,方能最大程度的激發出其鮮美的滋味,又能壓製住其本身的腥味。
而海魚在這一方麵無疑要比河魚更有優勢些。
在現代,魚膾被稱作生魚片,而幾乎所有的生魚片,也都是取自於種類不同的海魚魚肉。
一方麵是因為深海魚其肉質也是細嫩鮮美,又因生長在深海之中,更是比河魚要幹淨得多,海水本身存在一定的鹽度,更能抑製細菌滋生,因此用海魚來製作生魚片,也成了當代人的首選。
隻是昨日從碼頭過來,倒也沒見著幾個出售海魚的攤販,大多數倒還是平日常見的河鮮居多。
也不知這家玉饌樓做出的金齏玉膾,用的是河鮮還是海鮮。
在門外停留了一會,蔣管事便帶著眾人直接進了這酒樓大門,一進門,便有小廝十分殷勤的迎了上來給眾人引路,隨著小廝穿過大廳的走廊,又上了樓,這才到了二樓雅間落座。
“蔣先生,菜可要現在就上?”
這小廝給眾人倒了茶,又忙問了這一句。
聞言,蔣管事也是直接點了頭,道:“現在上吧。”
等那小廝走後,蔣管事這才又解釋道:“這玉饌樓的掌廚人金大廚立下了規矩,一天隻做十道金齏玉膾,尋常人想吃還排不上號,好在蔣家同他們也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因此我昨日便提前讓人來打了聲招呼,讓他們給我留上一道。”
聽了他這番話,古靈又問了一句:“蔣叔,不知他們家這道金齏玉膾售價幾何?”
蔣管事一臉淡然道:“白銀二百兩。”
古靈聽得一陣咂舌,見她這副模樣,蔣管事不由失笑道:“你可別嫌貴,在京城這地界,這等有些背景的名菜,這個價格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古靈隻得端起茶來飲了一口,不禁又感歎著,不愧是京城啊,這物價,遠比涇河縣那等小縣城高出來不知多少倍了,二百兩一道的魚膾,幾乎能頂得上她那小店兩天的淨收益了。
想至此,她便也更加期待起這道金齏玉膾了,隻想瞧瞧這能令先帝都讚不絕口的魚生,究竟是何等的美味。
好在也沒讓眾人等太久,約摸一盞茶的工夫,這菜便也端上來了。
等到送菜的小廝關門出去了,古靈這才開始細細打量起眼前這一道金齏玉膾來。
首先,這盛菜的盤子顯見著也是花了心思挑選的,用的是上好的白瓷,其上花紋也並不繁複,配著其上盛著的橙黃色飯團以及那飯團上的數片魚膾,端的是雅趣橫生。
光看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了,蔣管事便也率先動筷,“嚐嚐吧,到底滋味如何,還是嚐過方知。”
於是眾人便也紛紛動筷。
古靈先夾了一片魚膾,筷子舉起在眼前,觀這魚膾切得極薄,確可透光,魚肉的新鮮度也沒問題,瞧上去色澤極為鮮亮。
搭配魚膾的那蘸醬單瞧也瞧不出到底是合種醬料,看來隻能先嚐一口了。
待到將這一片沾了少許蘸醬的魚膾放入口中咀嚼兩下,古靈便也可確定,這道金齏玉膾,用的果然是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