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三種可能
在茶室的包間裏坐好,服務員就已經把兩杯熱氣騰騰的碧螺春送到了兩人麵前。曾一飛不懂茶,龍圖文看樣子也不懂茶,兩人在喝茶的過程中,並沒有把心思放在茶上,而是開始寒暄了起來。
因為是和龍圖文麵對麵坐著,曾一飛也清楚地見到這位寧清縣的公安局長,龍圖文今天穿著身灰色的阿迪達斯運動裝,留著平頭,加上又麵肉橫生、臉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如果把這貨的頭發剃掉,完全就是一副勞改犯的樣兒。公安局長長得像勞改犯,這讓曾一飛對他多少有點興趣。再說了,人家把自己約在這麽高檔的地方喝茶,說明他是把自己當貴客的。曾一飛自然也潛移默化地對他產生了興趣。
曾一飛本以為這位公安局長會跟其他的幹部一樣,會跟他先繞一段廢話,然後再和自己聯絡感情,可誰知龍圖文等茶水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地說:“曾秘書,你有沒有發現這家茶館和別處不一樣呢?”
曾一飛頓了頓,說:“嗬嗬,龍局問這問題是什麽意思呢?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明白啊?再說了,這隻是比一般茶店高檔一些的地方,難不成還能暗藏乾坤?”
龍圖章略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後引導著曾一飛將視界轉移到包間的外頭,說:“曾秘書,難道你進來這麽長時間,都沒發現這家茶室雖然裝修的非常豪華,但事實上卻沒什麽生意嗎?”
曾一飛說:“龍局,你這個問題又問住我了,在市裏這樣豪華的茶室比比皆是,大多都是有錢的老板們開的,因為隻要把茶室搗鼓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就有數不清的錢進來。事實上啊,這種店每年都要關閉一大批呢。”
龍圖章喝了口茶,說:“曾秘書啊,我要是告訴你,這家茶館在這種狀態中已經經營了五六年了,你會有什麽感覺呢?”
龍圖章的這個問題倒是問到點子上了,事實上再有財力的一個老板,也不會在五六年都沒有生意的情況下一直經營,一來經濟上根本就撐不住,二來撐下去的意義也根本不大。所以曾一飛總算明白,龍圖章可能是想跟自己反應什麽。
“嗬嗬,這倒是個怪事啊,還有人把賠錢的買賣堅持個五六年,看樣子開這家茶室的人,錢是多的沒地方花了。”曾一飛淡淡一笑,耐著性子陪龍圖章繞下去。
龍圖章慢騰騰地喝了口茶,然後又慢騰騰地說:“曾秘書你是不知道啊,這家茶室的幕後老板,其實是咱們縣裏的一些大人物啊。其實這家店表麵上是做賣茶生意,暗地裏卻是做權錢交易的勾當的。”
曾一飛這才倒吸了口氣,說:“龍局,我看您今天把我約來這裏,一定是有什麽話想要跟我說的吧?”
龍圖文先是頓了一下,又歎道:“曾秘書,你能夠跟我說說,今天參加我縣辦公大樓的剪彩儀式的感覺嗎?”
“說實話,相當的高端大氣。”曾一飛喝了口茶道。
麵對曾一飛的玩笑,龍圖文哭笑不得:“我說曾秘書,我今天找您,是想跟您說說寧清存在的問題,你怎麽竟跟我開玩笑啊……我跟你說實話吧,自縣領導班子換成莊青峰和褚國仁,這寧清的社會風氣就發生極大變化,你不知道,這些年來莊褚二人不僅不為群眾做實事,還一味幹著侵犯人民權益的事,就說蓋辦公大樓的事吧,以寧清現在的經濟實力根本蓋不起這麽豪華的辦公場所,可……可二人根本不管其他幹部的反對,就將蓋辦公樓的事一下拍板決定。要知道,搞了辦公樓後麵子上雖好看不少,但我們縣可是欠了一屁股的債啊。還有啊,有這麽多錢,放著縣裏那麽多需要錢建設的地龍不做,卻偏偏把錢和心思放在享樂上,這哪是一群幹部該做的事?”
“是呀,如果這些情況屬實,就真的太嚴重了。”曾一飛覺得龍圖文可能是想經過自己,向市長反映寧清縣的問題。
龍圖文見曾一飛應了一句就沉默,遂道:“這二人串通一氣,甚至連人事調動龍麵的權利都插手,縣裏幹部的升遷和降級都是他們一手操縱,他們還利用手中的權利大肆買官賣官,現在縣裏的大部分幹部可都是聽他們的……”
曾一飛頓了頓,說:“龍局,既然您對縣裏的這些情況如此不滿,為什麽您不直接向市裏反應呢?”
龍圖章說:“曾秘書,你是一位我龍圖章是個怕事的小人嗎?之前元市長主政濱江的時候,我就已經匿名向市領導反應了這一問題,並且我還把準備一些證據和材料都寄了出去。但是你知道嗎?市領導壓根就不管這茬子事,我知道這莊褚二人有上達天聽的能耐,所以才隱忍到現在啊。”
曾一飛說:“既然你認為這兩人有上達天聽的能耐,那你現在為什麽還要直接來找我呢?難道你不怕今天跟我說的事要是傳出去,是會損害你的政治生命嗎?”
龍圖章皺了皺眉頭,說:“曾秘書你是不知道啊,我一個小小的公安局長能有什麽政治前途?我都已經四十九歲啦,再讓我升官我能升到什麽程度,我自己心裏是清楚的,我再唯唯諾諾也不會有什麽前程。既然如此,我又怕什麽呢?當公安的就是要為群眾除害群之馬,如果在我任職期間不能把這些害群之馬繩之以法,那我當了將近半輩子的公安,豈不是白當了?”
曾一飛不清楚龍圖章的話是真是假,但龍圖章的話確實讓他著實感動。
“曾秘書,一定覺得我的政治覺悟不高,太不懂得沉住氣了吧?”龍圖章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啊,在跟你說我們寧清的問題之前,我特地了解過市長的為人,知道市長是一個真正為群眾做事的人,從她上任以來嚴厲處置的幾件事情上看,我相信陳市長是一個真正為群眾做事的好領導。並且我也相信把這個情況向陳市長反應,陳市長也會幫我保密的。”
曾一飛由衷地看著龍圖章,欽佩之意盡寫臉上:“龍局,難得寧清縣有你這樣為群眾著想的幹部,這些問題其實在來到寧清後我也聽到一些,但聽到的事畢竟隻是傳言,龍局長你是執法部門出身的幹部,你應該更清楚都傳言就隻能是傳言,除非得有證據嘛。”
“是啊,你說的都是大問題。”龍圖文沉吟完這一句,就將臉轉到茶杯上。
曾一飛說:“所謂無風不起浪,如果你說的問題真實存在,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是會浮出水麵的,我們當幹部的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怎會允許這些問題存在?”
龍圖文這才麵帶笑意地說:“來,曾秘書,咱好好喝會茶吧。”
曾一飛點頭笑了。
和龍圖文分別後,曾一飛就琢磨著龍圖文說的情況,並對龍圖文的話進行分析:若龍圖文說的情況存在,那寧清的問題可比福康、江東的問題更大——要知道福康和江東的幹部盡管腐敗,但這倆縣區的一二把手屬於不同的派係;而寧清的一二把手已串通一氣,搞的一個領導班子的一二把手都在搞腐敗,那還有誰能製衡這些腐敗行為呢?
在官場上,上級領導倒不怕下級幹部拉班結派搞腐敗,因為下級幹部一旦拉幫結派搞起腐敗,上級完全而已通過派別間的矛盾進行各個擊破;可一旦下級幹部團結一致共同腐敗,那上級幹部很有可能就拿他們沒有辦法,因為這意味著人家很有可能在嗅到情況不對的情況下,就早早地打成攻守聯盟,上下串通一氣,到時上級領導就是想著手整頓也是整頓不出問題的。搞不好打狐狸不成還惹得一身騷。
除了龍圖文反映的情況,曾一飛還擔心另一件事,就是龍圖文說出這個情況的目的,經過一番思考,他認為龍圖文說出寧清縣問題的目的可能有三種。
第一種可能性:龍圖文是一個正直的人,看不慣莊青峰和褚國仁和一手遮天行為,所以向市長反映該情況;第二種可能性,或者說在寧清備受莊青峰和褚國仁的壓迫,所以想利用市長的權利扳倒他們;第三種可能就比較嚴重:龍圖文也有可能和莊青峰褚國仁是一夥,他說這些話的目的有可能是試探自己的反應(寧清縣整個班子爛透的傳言已經傳到路人皆知,所以龍圖文在曾一飛的麵前說出來也沒什麽好忌諱的),若市長真的對寧清進行相應的整頓,寧清當局也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並且,龍圖文也有可能把今天跟自己說的這些話全盤否認。
因為跟龍圖文在茶莊裏喝了不少茶,加上腦袋裏又想著龍圖文跟他說的那些話,曾一飛發現自己閉上眼睛就更睡不著。為能盡快睡覺,他準備再泡個熱水澡,讓身心得到一些放鬆,好安然入睡。
剛走出臥室,就發現洗手間的門縫裏透出光亮,因為是深夜,洗手間裏傳來了陳瑩瑩輕微的咳嗽聲也夠聽得出來,見陳瑩瑩在用洗手間,曾一飛便退到廚房的餐桌旁,拿出香煙抽了起來。
剛抽了兩口煙就聽見洗手間裏門打開的聲音,曾一飛接著就看見陳瑩瑩從洗手間出來。陳瑩瑩一見曾一飛就迎了上來,道:“曾一飛,怎麽跑大廳抽煙了?”
“睡不著,所以想出來泡個澡,誰知道你躲在廁所裏?所以我隻好抽根煙等著啦。”
“你這家夥為什麽睡不著啊?是不是失戀了呢?”
“大小姐,我可沒空跟你開玩笑呢,我想的可都是正事。”
“是嗎?說說看你想的是啥正事?也許本大小姐還能幫你參謀一下呢。”
曾一飛心想陳瑩瑩好歹是記者,也算見多識廣的角色,興許她還能回答自己一些問題,就開口問:“對了,你對寧清的情況了解多少?”
“這我哪裏知道呀,我一直都在市裏工作,寧清縣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哦,那就算了。”曾一飛有些失望。
陳瑩瑩正等曾一飛和她聊天,誰知曾一飛話才說一半就停下,心裏的好奇心更重了。
“唉,你到底要問什麽問題呀?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我是記者啊,我的記者朋友都是些見多識廣的人,興許能回答你的問題呢?”
“你對寧清縣公安局長龍圖文的情況了解嗎?或者說你能不能幫我了解下這人的情況麽?”曾一飛沉吟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