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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你爹在種枇杷樹

  “粗鄙無狀,信口雌黃!”一清道人厲聲喝斥。


  可惜他的厲喝無法震攝沈彤,沈彤笑靨如花,卻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咦,既然朗月不是你的私生子,也不是你爹的私生子,難道是你娘的?天呐,你爹知道嗎?”


  一清道人終於被激怒了,他氣得渾身發抖。他算是半個出家人,在來西安之前,他帶著朗月四處遊蕩,見過江湖人,經過江湖事,可是他卻是頭一回見到有小姑娘說出這般剽悍又下做的話。


  這是黃氏教導出來的孩子?

  一清道人滿腔憤慨,即使他知道沈彤是故意要激怒他,可是他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你究竟是誰?說!”一清道人大聲喝道。


  沈彤眨眨眼睛,一臉莫名:“假牛鼻子,你明知故問吧,我是沈彤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沈彤。”


  “滿口胡言,你怎會是沈彤?沈氏寶樹,黃家書香,怎會有你這種後代?”破廟空空,一清道人似是已經忘了就在剛剛,他的命還捏在沈彤手裏,不,即使現在,沈彤也能於眨眼間取他性命,隻是.……

  隻是一清道人不相信!


  當他發現這個孩子是沈彤時,懼怕的也不是用短刃抵在他胸口的沈彤,而是沈彤背後之人。


  無論是沈彤救下秦王,還是沈彤在榆林所做的事,一清道人都是不信的,即使有人親眼看到,即便是出自秦王之口,他依然不信,他隻相信沈彤背後還有人,後來,他的懷疑得到了證實,沈彤隻是一個養於婦人之手的小女娃,如果說她有何與眾不同之處,那就是她的性格較其他女子更加堅毅果敢,再有就是與她合夥開鋪子的那幾個人,一清道人暗中觀察過,那幾個人絕非普通的江湖人,他們很可能來自軍中!


  這樣的人怎會心甘情願與一個小小孤女為伍?

  除非是有人派他們來的,而他們背後的人,就是暗中協助沈彤立下兩件赫赫大功的人。


  因此,從剛剛到現在,一清道人一直都在側耳傾聽,他曾於山穀麵壁打坐,聽風起聽花開聽蟲鳴聽雪落,他的耳力極好。


  這座破廟之內除了他與沈彤二人,就隻有鼠蟻。


  區區一個沈彤,何足懼也!


  他的怒氣更盛,顎下胡須抖動,表達他心中憤慨。


  “是啊,我也挺好奇的,別人讀書,我也讀書,為何我讀了半天還像沒讀似的……好了好了,朗月不是你娘的兒子,因為.……你爹在種枇杷樹。”


  沈彤說完,衝著一清道人齜了齜牙.

  一清道人怔怔一刻,隨即就懂了,他勃然大怒!

  歸氏所著《項脊軒誌》中有語: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沈彤說“你爹在種枇杷樹”,就是在罵“你娘死了”!

  剛剛一清道人說她不配為沈氏和黃家後人,所以沈彤便換了一種方式來罵他。


  如果說就在此前,他的怒火還在邊緣,那麽現在,便如火山噴礴,無法阻擋。


  “龍生龍,鳳生鳳,豺狼又怎能生出羔羊,貧道平生悔恨之事,便是當年沒有把你掐死,反而害了朗月!”


  話未說完,一清道人便朝著沈彤撲了過來。


  別人隻當他是假道士,卻並不知道他千真萬確曾在道門待過,他不但學過道,也學過武,隻是有些人天生不是練武的材料,他的武功也隻限於強身健體。


  但是此時此刻,他不懼。


  有誰會懼怕一個十二歲的瘦弱女娃呢?


  何況,還是在四處無人的破廟之中。


  沈彤似是嚇傻了,黑暗之中,她呆呆看著對方高大的身影撲過來,拳頭劃破黑夜,虎虎生風,朝著她的麵門而來。


  她沒有躲避。


  可是就在一清道人的拳頭就要碰到她的額頭時,她忽然動了。


  一清道人眼前寒光一閃,下一刻,他感覺有什麽東西紮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拳頭擦著沈彤的耳朵揮過去,一拳打空,他本能地要打第二拳,可是那道寒光卻仍在眼底。


  他下意識地低頭去看,隻見他的胸口上赫然插著一把匕首,那道寒光就是匕首發出來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而他卻直到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了疼痛。


  “你……”他驚訝地瞪著沈彤,目眥盡裂。


  沈彤冷冷一笑:“一清,你後悔當年沒有掐死我?什麽時候,我剛剛出生時嗎?”


  她的話音剛落,便伸手去拔插在一清道人胸前的匕首,一清道人慌忙伸手去擋,他懂醫理,這一刀雖然紮在他的胸口,可是他知道自己一時半刻是死不了的,可是一旦把匕首拔出來,血流不止,他就真的不能活了。


  他還沒有找回朗月,他不能死。


  這一刀紮得有點偏,要麽是沈彤學藝不精,要麽就是……

  一清道人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這是沈彤故意刺偏的,那麽這個小女娃就太可怕了。


  當務之急,他要拖住沈彤。


  “是,你剛剛出生時我就見過你,我本來想要掐死你的,可是看你隻是一個女子,難成大氣,這才留下你的一條小命。”


  沈彤的心猛的一沉,此時,她的心情竟然奇跡般的與一清道人是一樣了。


  區別之處在於一清道人是不敢想下去了,而她是不敢問下去了。


  前世在她有記憶之後,可能也曾經害怕,隻是她已經不太記得了;這一世她沒有怕過,從未怕過,她是死過的人,她還有什麽害怕的,她連死都不怕!

  但是這一刻,她怕了,她害怕一清道人會繼續說出令她害怕的事來。


  她使勁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舌尖流出了血,口腔裏充斥著血腥之氣,她的大腦也隨著這一咬而變得澄明起來。


  “那朗月呢,也是從出生時你就見過?真奇怪啊,他既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爹娘生的,你是如何見到的?”沈彤輕笑,也不過短短一瞬,她便恢複如初。


  人活於世上,已經太過艱辛,又為何還要自尋煩惱。


  但那煩惱早晚會來,便是在今夜,便是在此時,便是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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