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留客
陸澄小隊的幽靈巴士停在後街，四個隊員都在車上等候他從水族館出來。
王嘉笙斜靠在司機位上聚精會神地讀著方存仁先生的連載《青城劍俠傳》新出的最終篇「第三次蜀山斗劍」。他只管開車，不管預警。
——劍仙和魔道兩大陣營選定在本球的極地，決出最終勝負，勝者飛升，敗者劫滅。
所謂幻想根基於科學，又超越科學——最近這段日子,國際上，米旗國和泰西北方斯國的科考隊在為哪一個國家率先到達南極極點，圈佔人類最後一塊未知領土而競爭，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唐國人雖然摸不到南極的邊，但方存仁先生也跟風國際上的熱點新聞，把「第三次蜀山斗劍」安排在了南極。
大文豪抬筆就先胡寫一氣，正道女劍仙起手一揮誅仙劍,把整個一千四百萬平方公里的南極大陸斬滅了三分之一，夷平了大半的南極群山,觀戰企鵝不留孑遺！
「哈哈，哈哈。」
小王笑得肚子都疼起來。
這時候，張筠亭卻隔著幽靈巴士的玻璃窗，凝視起外面蒼茫的夜色。
周綿也和她一道觀察——他的肉眼看不見實體，他的靈覺也沒有感受到什麼靈體靠近。
「是『黑豹神』德西瑪小姐的危險直覺告訴了我。」
張筠亭已經戴上了黑豹面具，化成了一頭人立長尾的雌黑豹。
周綿望向白曄阿姨。
白曄點點頭，示意他們先去應付第一波，她只把匕首搭在了手裡，等雜兵之後的高手。
「滄月公，請把它們都標記出來。」
張筠亭請求一條貼在車玻璃上，長著微型鹿角的小壁虎道——她和周綿的精神力加起來，也就只夠滄月公顯現到如此規模。
然後，她拉下一道車玻璃窗。
粉紅色的淡霧從小壁虎形態的滄月公口裡吐出來，裊裊散出去——來不及製造雷電，滄月公把方才嚼吃的糖葫蘆色素混在霧裡,附著於那些隱形的包圍者。
粉紅霧標記出它們的輪廓——數十隻人立蛙狀隱形生物圍困起了幽靈巴士。
巴士可以隱形，但總要佔據實境的空間,十來只蛙怪已經貼在了車上，隔著玻璃覷車裡的人。
「我們還要等陸澄一段時間，你們堅持一會兒。」
王嘉笙終於放下了仙俠小說，等陸澄從水族館出來，他才能開鬼車帶大家跑跑。
「嗤！」
張筠亭的黑豹爪子撓了貼車窗的蛙怪一臉，六等分切開怪物的頭部，豹身一躥，已翻出了車外。
然後周綿跟著一縮身子，跳出來，他這才給自己戴上了「牛頭面具」，另一手套上猹公布偶，足立大地，化為丈二高的牛頭人。
十幾隻蛙怪疊羅漢般堆起這個大目標。
「轟！」
周綿一振牛頭身軀，把這些蛙怪悉數甩了出去——牛頭本就力大，疊加了猹公布偶，哪怕B級暴力系都禁不住他一拳。
所有被周綿碰上的蛙怪撲倒之後，都一蹶不起——不止是周綿碎瓷器般物理撞擊，他還在自己的身軀附加了詛咒，凡是接觸他的蛙怪都被施加了持續15分鐘的痛苦。
這座詛咒鐵塔般的巨物向其他的蛙怪移動，蛙怪們已經不敢靠近，四躥避讓。
周綿便發動了念動力,他的無形之手已經可以延展到十米距離，抓攫數噸物體，任憑蛙怪如何掙扎，還是被凌空抓回周綿的牛蹄子，蓋章似地吃了他一記詛咒重拳，就此蔫了。
不過十分鐘，數十隻雨蛙已然一空。周綿沒有碰上的那些雨蛙，全被婷婷風吹草偃，無聲無息地結果——這不是她本人的身手，全程是德西瑪的黑豹面具支配她的身體肉搏。
此時，在後街的一頭一尾，各緩緩踱來一個攔截者。
——後街的尾部是一個女僕裝的泰西少女，但少女的通體皮膚就蕩漾著水銀般的金屬光澤，她的十指尖端延長至一米，彷彿擎著十口金屬矛尖。
——後街的頭部則走來一個與牛頭形態周綿齊高，全身都是黑曜岩鍛成的巨人。
巨人的內部，傳來一個泰西女人傲慢的宣告，
「你們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留住你們，陸澄也走不了了。」
——黑曜岩巨人的內部顯然是A級煉金師斯旺·雷文，那個水銀少女是她的人造人阿加薩。
已經到了第三天，勞倫斯的監視系統終於發生了效用。
毒島光瑞的天眼固然只能洞察方圓一公里範圍，但是斯旺向他提供了載具「維摩那」，靠小飛機高速位移的天眼可以在一個小時內掃遍和分析全城內的隱匿者。
——陸澄不會拋棄隊友自顧逃生，抓住他們，陸澄必來。
「泰西婆娘，可別瞧扁人了！」
牛頭周綿向斯旺先轟出了一記念動力拳。
就算是大教堂的混凝土外牆都會被這記念動力拳掄開，但岩巨人斯旺紋絲不動——丁霞君的土系煉成術已經神乎其神，斯旺的原版比丁霞君的還高上一個層次。
「小孩，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了嗎？」
斯旺輕蔑道。
牛頭周綿已經衝上來，兩拳探出，足接大地，靠著猹公布偶和斯旺角力。
「轟！」
斯旺一步也沒有後退，但也一步沒有前進。周綿的詛咒也無法通過厚重的岩甲滲透到斯旺本人。
她稍微意外，陸澄的一個小徒弟也進步到了這種程度嗎？
——那得認真了。
「嗶——！」
黑曜岩巨人的一枚掌心處忽然閃爍起刺目的紅光，一道輻射光線從掌心射出，猶如林洋的紫府神霄雷那樣轟擊上周綿的牛頭軀殼，瞬時把他彈了出去！
周綿躺倒在冰冷的地上，幻化的牛頭軀殼散去，顯出原本的少年樣子，猹公布偶也是一臉頹喪。
——相比巫王之墟，如今斯旺的戰力更進一步。她已經摸索出了自身融合的雷文家「赤帝舍利」運用，用A級鍊金術煉成為一枚與她人體結合的神奇高能紅寶石，可以發出「凈化」，或者說「毀滅」的「死光」。
「調查員不會傷害平民——如果我要殺人，你們已經被我『赤帝舍利』的『死光』分屍了。」
斯旺道。
說罷，她向雨蛙炮灰探明位置的幽靈巴士便是一抬手，又是一道紅色「赤帝死光」射過來——先把陸澄遁逃的載具毀了。
「滋！」
從幽靈巴士，也射出一道紫色激光，和「赤帝死光」抵在了一道。
王嘉笙拔出了B級雷錐，調到了最大檔。身為B級匠人，他還是預判准了死光軌道。
可惜，哪怕是最大檔的雷錐也無法抵消赤帝死光的威力，紫電光柱被一段段消泯，赤帝死光靠近了巴士的鬼車發動機。
「滋！」
王嘉笙拔出了第二口B級雷錐，射向斯旺的基岩鎧甲——避其鋒芒，取其首腦——如果斯旺被自己炸飛了頭，老闆陸澄頂罪。
「滋！」
然而，第二口B級雷錐的紫光射在斯旺的基岩面甲，她只是閉上了面甲后的眼睛迴避強光。就像手電筒照臉，可以轟開銀行金窖的雷錐，只是把斯旺的面甲照得如同燈泡，微微發燙而已。
王嘉笙抿了抿嘴。
「別停。」
白曄道。她搖動了骰子加持在王嘉笙的B級雷錐上。
1點+2點，一張雜三牌，三倍加成小王的雷錐。
誰讓斯旺託大。白曄手下留情，給斯旺一點面子，應該不會爆掉她的頭。
「轟！」
斯旺的岩石頭盔徹底崩了開來，王嘉笙強化的雷錐把她巨大的石頭身軀砸倒在地。「赤帝死光」也隨著斯旺的倒地消散。
不過，王嘉笙沒法再發後續的雷錐了，哪怕十分鐘之後也冷卻不了——白曄的骰子對紫電的強化也讓雷錐的槍膛達到了承受的極限。修好槍膛之前，兩把雷錐用不了了，這要二周以上的時間。
阿加莎從街尾沖向了幽靈巴士，車外只剩下婷婷來抵擋這個B級人造人。
支配婷婷的黑豹面具，武技和阿加薩的A級武人戰鬥模式相當，單憑黑豹神幻化的靈體爪牙，是不能抵擋阿加莎變幻無方的奧術水銀兵器的。
「輔助我吧。」
白曄走出了幽靈巴士，以骰子「縮地」搶到了婷婷的身前，隨手架下了阿加莎的水銀指矛。
婷婷拖著昏厥的周綿上幽靈巴士，然後取出紫玉之笛，按照黑豹神德西瑪的指示，向著阿加莎的水銀之軀吹出了弱化奧術水銀的魔術音波。
阿加莎的水銀手指在音波的作用下重新排布金屬結構，驟然變得像紗一樣薄。
白曄冷笑，匕首透過她的手掌刺向人造人胸腔核心的「賢者之石」。
但刀尖還沒點到，白曄忽而用「縮地」原地瞬移，一口B級直劍神出鬼沒地從後街的地上刺出。
直劍落空，地面則軟如沙坑，跳出一個嬌小美艷的女忍者，是毒島光瑞的跟班藤光。
三道光影在巷子互相糾纏，倏隱倏現。
藤光心中暗自戚戚——原來以為這個白曄還弱於陳香雪，誰想自己和人造人阿加莎聯手，她都遊刃有餘。
她這邊還沒有更新情報——白曄已經得到了《魔星盟誓》的遊俠傳承，即便武技和兵器與這兩人同在B級的層次。單憑投骰子，白曄可以把己身的移動、攻擊，反應任一一項，翻到兩人數倍。
白曄道，「憑你們兩個不夠吧。」
她其實有點盼望來一個A級暴力系做她的陪練。
斯旺蹣跚地爬起來，她重新煉成了面甲，足底也發動土系煉成，把整條後街的地面兩翼煉成為封堵空間岩壁，同時繼續抬起掌心紅寶石，要向幽靈巴士發射「赤帝死光」。
「庫魯魯——庫魯魯——」
王嘉笙開始啟動鬼車，他望了一眼白貓財主，白貓財主已經打開了貨郎擔的門。
王嘉笙不能再等陸澄下去了——找不到他們，陸澄就用天寶金匱直接從貨郎擔的門裡回到幽靈巴士吧
——現在，他就要把鬼車開到天上去。
否則，等更多敵人高手來到，徹底封鎖，他們就走不了。
「咚！」
白曄的身形，從阿加莎和藤光之間從容撤走，閃現在巴士車前，斯旺明晃晃的手掌心前，匕首一敲，骰子的「板凳」發動，斯旺只覺得自己的石掌像被鵝毛輕柔地颳了一下，掌心的紅光驟然熄滅。
智多星傳承的「板凳」能打斷敵人技藝，白曄的這記板凳，也讓斯旺的腦波信號和赤帝舍利的連接中斷。
「嗖！」
接著，白曄的人影又瞬時閃回巴士車后，繞到阿加莎和藤光背後之間，一記骰子加持的「銅錘」把藤光直接敲暈過去。
接著要用「銅錘」敲倒阿加莎時，她卻是一滯，手中的孔雀匕首並沒有如她心意劈出，忽然帶著自己的一隻左手手腕不受控制地反切向自己的右手！
白曄右手的拔都匕首要架住左手的孔雀匕首，也不受控制反切向白曄的左手。
這一下，彷彿成了白曄自己要把本人的兩隻手腕以上部分全部切下。
白曄的骰子急速把她本人的神經反應加快了12倍——拔都匕首和孔雀匕首同時被白曄像拋兩條毒蛇那樣甩了出去，脫手的匕首釘在了後街的虛空處，像是被某個物體抵擋了下來。
虛空處現出了一個黑暗的小點，小點擴散，如同一個大圓打開——先是一口和白曄的雙刀同樣裝飾黃金的匕首出現，然後是匕首的主人，一襲西服，豹子般矯健身形的金髮碧眼泰西男子。
高桌遊俠勞倫斯進入了後巷。
——白曄想，這個A級暴力系好像強得有點過頭了。
——勞倫斯手中的匕首，是黃金家族四大匕首最強的A級伊爾匕首——她已經明白，其他匕首，乃至人類的所有匕首都受勞倫斯手中之物支配，這是匕首妖的權柄。
不過，白曄卻亢奮起來，她拔出了陸澄不情不願轉她的B級鹿鼎匕首——族類權柄是先入為主，這把鹿鼎匕首寄宿了智多星的意志，倒是能夠抵抗伊爾匕首的召喚。
鬼車巴士里，張筠亭也被某種無比強烈的仇恨情緒支配——附體她的德西瑪黑豹神看到了仇家——從勞倫斯的西裝到皮鞋，都是她王國的瓦邦異金為材料的吸能織造物。
但勞倫斯的目光卻無視她們，掃向了巴士里一扇同樣緩緩打開的影手門
——陸澄從裡面出來，與巴士尾部的勞倫斯目光相接。
陸澄回頭看了下巴士車頭，斯旺·雷文也從白曄的板凳暈眩里回過了神。
陸澄又探頭，從巴士車頂的開窗望出去——毒島光瑞立在後街上方的樓頂，他的天眼從上掃下來。
「勞倫斯先生，久違了——毒島光瑞好像是協會的囚犯，你放他出來溜，膽子也不小呀。」
陸澄道。
毒島光瑞面目如常。如果藤光醒著，一定會護主大罵陸澄，不過，她現在昏迷得正香。
勞倫斯不以為然道，
「我是按照使用協會『收容物』的條例，使用『毒島光瑞』，並沒有違規。
——倒是陸先生，你最近在玄都和鎮海的活動，有沒有異常之處呢？」
陸澄道，
「勞倫斯先生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問心無愧就好。
我的鎮海之行，算是結束了。你並不是我要拜訪的人物，就不必送我了。」
勞倫斯聳聳肩，
「陸先生既然來到了幻海，我希望陸先生配合我的調查——有人向鎮海站舉報，玄都最近出現了異常魔物的活動，陸先生有所耳聞嗎？」
「呵呵。那是玄都警長的事情吧。我一概不知。」
陸澄示意王嘉笙開車。
「『克圖亞克』，或者說你們舊唐所謂『燭陰神』的眷族『火之精』出現在玄都，你真的不知道嗎？
——陸澄，我們本來就要上玄都問你，你來玄都前可沒有那種事情。既然你來鎮海自投羅網，就不要走了！」
反而是斯旺·雷文喝了起來。
陸澄稍稍迷惑，他在玄都先後收拾了大血滴趙太老爺、大天狗紅玉入道，但什麼『燭陰神，火之精』，聞所未聞。
這是勞倫斯開始玩起第二輪的花樣嗎？
勞倫斯容不得陸澄推脫，他的那個秘密圓驟然消失，又驟然出現。方才還在幽靈巴士車尾，如今勞倫斯已經如一個幽靈穿透了巴士的框體，閃現在了陸澄的車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