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第四站·金陵

  戰後第十七年，2月16日夜，金陵，旗城廢墟。

  金陵是舊唐的古都，也是唐人最後一個本土王朝的都城。前朝奪取唐土之後，在江山各種要害遍設旗城，而金陵旗城更是重中之重,是鎮壓南方唐人反抗的總堡壘。

  到了前朝末年，各地唐人推翻帝制的起義風起雲湧，不止有「紅蓮」，另有一路名曰「聖神風」的唐人勢力，席捲南方，攻破了金陵,把金陵的旗城化為唯有鬼哭的廢墟,完成了血腥的復仇。

  直到這個戰後時代，這裡仍舊是蕭條不已。

  金陵是丘陵起伏的地貌,在這荒蕪的旗城，也有一座不足百米的小丘。在小丘的「武神廟」下，隱藏著一座不為外人所知的寬闊地宮。

  如今，已經離開廣陵，也離開幻海收容所長之位的毒島光瑞，蟄伏在這座地宮裡——島田芳子早就告知了毒島前朝「血滴」在江南的所有布置。

  相比金陵這個凌波境級別的據點，京口金角山是小巫見大巫了。

  毒島團隊的所有隊友，也全部在這座地宮匯合——毒島本人、獲釋的藤光、倀鬼櫻塚

  ——地宮還隔斷出一個小空間，開闢成手術室。

  ——一個戴能劇老翁面具的中年男人走出來，解下外科手術的服飾，向毒島報告道，

  「魔物『螳螂妖』的手足已經移植給了島田芳子，等她從麻醉醒來，就能恢復戰力了。」

  這個戴能樂面具的男人正是毒島團隊的1A級煉金師「烏丸宗蓮」。

  林洋搜查收容所之前,烏丸就嗅到情勢不妙，提前跑路。按照毒島的備用計劃從幻海港乘輪船到金陵，在旗城地宮接應——敵人的眼皮底下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2月13日，島田芳子和藤光失敗,攔截援軍的龍神將也被摧毀之後，毒島就不打算在廣陵和陸澄繼續糾纏了。他讓島田芳子服下烏丸提前配製的「龜息丹」，進入假死狀態，由「馬神將」先行轉移到金陵。

  毒島本人則在廣陵留到2月15日，直到用和談麻痹完陸澄，再從容返回金陵，開始他的第三套暗殺陸澄計劃。

  ——陸澄讓島田芳子永遠地失去了人類的雙手雙腳，但毒島光瑞考慮到她前朝皇室的身份，還有青冥劍妖唯一御主的價值，並不願意她成為廢人。

  於是毒島命烏丸對她移植了寶貴的虛境資源。

  不久，手術室那邊響起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金屬破裂的響動——島田芳子已經從深度麻醉里蘇醒，看來精神很健旺。

  藤光聽著手術室裡面的聲音揪心不已。毒島卻是無動於衷。烏丸在面具之後嚯嚯笑著。

  整個手術室的牆體和床架都被無比鋒利的兵器劃成碎片，不復存在，一個又像人又像蟲子的怪物從裡面「跳」了出來

  ——怪物的四肢是不成比例，閃耀著黑色金屬光澤的巨大鐮刀形節肢。

  ——怪物的頭部和軀幹還是島田芳子本人姣好的面容和凹凸有致的身體，這個病人的鐮形節肢才把病床切分了，還沒有穿上衣服。

  島田芳子的臉扭曲著,厲聲道,

  「毒島,你對我做了什麼！」

  「——僅僅是救你而已。

  我看到了島田小姐的野心和抱負。

  相比壯志未酬為死，化為異物對你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毒島冷靜地回答，

  「——手術之前，我已經做了充分評估：

  ——烏丸博士是製作『合成獸』的專家，在這類手術上是世界罕有的煉金師。

  ——虛境七大帝神之中『黃帝愚者』是『倮蟲之主』，『螳螂妖』是『黃帝』的主要眷族之一。我選擇的這個高位螳螂妖的節肢可以賦予你肉體B級『開山劍』的強度。

  ——而你有著強大的意志和A級武人的體魄，足夠承受這種手術，同時維持人類的意識。

  ——我們唯一擔心的是『排異』——顯然，看著你那麼有精神，我們唯一的顧慮也沒有了。

  ——你在命中就是『螳螂妖』選中的人。

  ——現在的你是三成化『螳螂妖』的行走，和你的仇人，那個怪物陸澄的差距沒有過去那麼大了。」

  他發動「辯才A」侃侃而談。

  島田芳子的臉色不再狂怒，反而陰晴不定。

  她揮舞著自己的新節肢，不知是自己修習太和派「螳螂拳」的造詣，還是毒島所謂的宿命，抑或是烏丸的手術過於成功，新的怪物手腳竟然就像自己天生長成那樣，一切行動毫無滯澀。

  她甚至能精確控制著節肢尖端的鋒銳程度和力量，鉤起一個房間內一盞咖啡杯，卻不對杯身造成任何損壞，遞到自己口中服用。

  ——雖然自己再用一次「一花聚頂」就會天年耗盡而死，但島田芳子以A級武人直覺體會到，憑這個新肉體的強度，不用「一花聚頂」，自己也跨入了A級魔獸的門檻，可以媲美陸澄的白虎身了。

  她的鐮刀手又一招。A級青冥劍妖仍舊服從芳子的意志，飛來護衛。只是她的節肢沒有五指，只能意念控劍。

  不管如何，島田芳子心中稍定，她看到了希望。

  毒島光瑞也是微笑，芳子這個戰力變得更強，也更容易被自己控制了。

  「但這個形態的我無法公開出現在人類世界，也無法施展更精妙的劍術。」

  島田芳子產生了更大的慾望。她要的更多。有了力量，她需要地位和勢力。

  「烏丸博士會向你提供『螳螂妖抑製劑』，在藥效期間，你可以擬態成人類。」

  毒島道。

  這就是他們控制芳子的狗鏈。

  毒島話中的隱含之意，如果斷了東瀛的葯，芳子會逐漸向螳螂妖轉化，最後成為協會可以堂而皇之消滅的目標。

  島田芳子目中的寒光一掠而過——毒島光瑞是神佛般的不死之身，她是無法從這個人逼問出抑製劑配方的，只好忍耐待變。

  「看來，伯爵，我是不得不做你的人了。」

  母螳螂般的島田芳子向毒島光瑞嫵媚一笑。

  伯爵身邊的藤光不禁心中一凜。

  「那麼伯爵，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呢？

  ——內閣無法給你補充更多的資源了。陸澄又和他們唐人的天文社匯合了。

  雖然，島田小姐可以重新投入戰鬥了；必要的時候，我也會用我的方式戰鬥了，但我們真能夠逆轉局勢嗎？」

  烏丸博士問毒島伯爵。

  ——在廣陵，毒島光瑞本來以為已經耗盡了陸澄的所有資源，斷絕了陸澄所有的求援渠道，誰能想到，陸澄仍舊憑空變出了資源，成功續命。

  【閻王】、【閻王】……毒島光瑞在島田芳子戰敗之後思索了幾個小時，熟通一切佛典的他終於意識到陸澄的反擊牌是什麼。

  ——沒有把陸澄的頭顱切割下來，他仍舊可以和白帝眷族保持密切的聯繫。【閻王】是白帝化身【枉死城主】麾下的公爵級神職，陸澄的腦子裡一定有一個和白帝眷族溝通的後門。

  「現在，陸澄最大的麻煩和他的主要精力所在已經不是我們，而是嚴駿人了。

  ——我只要故意退讓，唐國人就會開始他們內鬥的老戲碼。

  唐人們會為那個1%的方案無休止的爭論下去。

  而我們有那個勞倫斯在金陵的盟友的掩護，又能進入暗中活動，伺機行事的狀態。

  況且，我也不認為陸澄還能在短期內再次提升戰力，補充完畢他被我們消耗的資源——人終究是有極限的。只要陸澄不越過臨界點，【閻王】就是他最後的上限。」

  短暫的沉默之後，毒島光瑞道。

  烏丸博士道，

  「憑你現在的牌面，真的可以成功嗎？

  我們在金陵最多隱秘活動到二月底，只剩下十幾天的時間了。

  ——如果唐人的爭論並沒有像你期望的那樣沒有休止，而是達成了那個1%協議，我們這次任務就徹底失敗，再也無能為力了。」

  毒島光瑞目光掃向烏丸博士道，

  「你有什麼建議？」

  烏丸博士道，

  「我有二個建議：

  第一，請J機關在關外的A級遊俠『石原』來金陵協助我們對付陸澄，他是我們在唐國唯一可與你比肩的強者，這個時候，你們必須放棄過去的芥蒂。

  如果，你仍然無法諒解石原，那就採取第二個方案，

  ——要求內閣立刻提供更多的祭品，召喚更多更強的虛境存在——憑著我們的國力，摧毀還沒有成為唐人超凡圈領袖的陸澄。」

  毒島光瑞的臉罕見地綳了起來。

  ——「石原」是東瀛狂熱派的領袖，軍部在J機關的代言人，連武士都不是的賤民出身。那個瘋子的志向是撕毀《永久和平條約》，攫取舊唐的所有神秘，然後讓東瀛掃平泰西，獨霸世界。

  而毒島光瑞遵循的是內閣的穩健方針，只謀求一個適當的列強席位。這也是勞倫斯和毒島，而不是石原合作的基礎。

  毒島絕不會和石原合作。

  ——至於再次大規模獻祭。

  毒島也做不到。從去年國內大地震、到三個師團覆滅在草原，到今年初的獻祭，內閣承受的壓力已經接近極限。

  再壓榨國民，這屆內閣非要倒台不可。

  小貼心藤光代毒島光瑞指責起烏丸，

  「你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伯爵怎麼可能讓國民忍受痛苦呢？！」

  毒島光瑞做了決定，向巫師櫻塚道，

  「當年佛祖捨身飼鷹，這次輪到我獻祭自己的『佛舍利』，來換取可以剋制陸澄的牌面。」

  ——毒島的體內含有五份「佛舍利」，來自五大佛門聖地；

  除了「睿山」本山得自舊唐「台山」的一份佛舍利，通過勞倫斯的關係，毒島從米旗國的殖民地「錫蘭」楞伽城和「北天竺」靈鷲山各得一份；

  又通過秀帥的關係，他從唐國的「長安」青龍寺和「洛京」白馬寺各得一份。

  現在，毒島準備獻出五分之二的佛舍利，破解陸澄掌握的「財官十神」——十神相剋的道理，毒島光瑞同樣理解深刻。

  至此，烏丸宗蓮再沒有反對意見。

  「伯爵，那樣你的防禦怎麼辦？」

  藤光關切道。

  毒島光瑞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龐道，

  「只要有一份佛舍利在，我仍然不會受到致命傷。比起讓國民繼續痛苦，我願意犧牲個別的肢體。」

  ……

  戰後第十七年，2月16日，金陵，雞鳴山天文台。

  終於，陸澄一伙人抵達了他們江南此行的最後一站。

  三百年來，前朝對唐人最後一座唐人本土王朝「朱朝」的故都大肆破壞，瘋狂汲取。到了今日，金陵的靈脈尚在，劫餘之後仍然有剎土境級別的靈力，還在幻海之上，但靈脈連接虛境的各處門戶早被前朝徹底摧毀。

  前朝覆滅之後，徐老領導唐國同仁恢復金陵舊脈，在朱朝的本來觀測天象的「欽天監」所在，建造了「雞鳴山天文台」，金陵的靈脈重新有了一個穩固的靈脈節點。

  不過，這座城沒有任何神靈存在，唐人在這座金陵掌握的靈力全部供應給了雞鳴山天文台的A級儀器「渾象儀」運行。

  現在，陸澄眾人，還有北方來的貴客嚴駿人被徐老引入了天文台的觀象室，親自領略「渾象儀」的運行。

  ——這個天球分「天軌」和「地界」兩部分。

  「天軌」上運行著舊唐占星術里各種影響實境的神秘天體。

  「地界」刻畫著人類所棲息的這個實境星球，尤其詳細的是唐國山河大地，閃耀無數亮點——都是同意接入天文台的各處舊唐靈脈。

  「地界」光亮實時反映著南方陣營唐土靈脈的靈力狀況和流向。

  ——雖然只是1A級刀筆，徐老聚攏的集體力量完成了陸澄這個公爵級神靈也做不到的測繪偉業。

  ——陸澄感慨，除了自己之外，果然還有許許多多唐人在努力著。

  陸澄看到，唐國南方的靈脈靈力從大雪山起源，以大江為主龍脈，經由上游、中游、金陵，一路貫通至幻海。大江兩側，有無數小龍脈紛紛匯入。

  如今，靈脈靈力到幻海而斷——那是陸澄和林洋去年摧毀了幻海站「和平女神像」的結果。

  如果和平女神像重新建立，靈力會繼續從幻海流通而出，循著大航路，抵達泰西協會總部，然後向上貫注「天軌」。

  ——陸澄現在就看到，「渾象儀」的「天軌」有十二個星官，閃耀金黃的光芒，如同一條光帶環繞人類所在的藍星。

  「這就是調查員協會所謂的『防火牆』計劃吧。

  ——林洋傳聞那個協會計劃並不是謊言。他們的確在用全人類的靈力建構一座和虛境隔絕的神秘牆體。」

  徐老指著渾象儀道。

  ——這座防火牆，不在地上，而在天上，每個星官都有一個泰西名稱，乃是泰西佔星術的「黃道十二宮」。

  ——很巧，協會的高桌也是十二個席位。

  「不過，如果唐國向人類貢獻了守護世界的靈力，唐國也應該獲取和我們的貢獻相當的席位。不是嗎？」

  陸澄向眾人道。

  現實是，高桌十二個席位，沒有一個唐人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