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胡楊林
陸澄撒出去的貓兒們,看到了胡楊林深處的小廟——
兔猻所居之處只有末鎮土谷祠大小,是盛天魁蓋的中原式樣方正小廟。廟四角各有一株胡楊,一株生,一株枯,一株半枯半榮,一株死而不朽。
而地上如同繽紛花毯,盛開著生死交界之處才會出現的妖紅彼岸花。
——這陣仗猶如佛陀涅槃的寂滅場,小廟就位於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平衡點上。
群貓竄到四角胡楊上,數百隻貓瞳像星星閃耀在樹間,刷刷注視著廟前的一個靈物——不是那隻兔猻,而是一隻「藏狐」。
——此狐本居唐國大雪山,側臉如鞋拔,正面四方,雙目猶如筆畫的二橫,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它本像雪山修行者那樣在廟前結跏趺坐,一狐爪上抬,乃「無畏印」,一狐爪接地,乃「觸地印」。藏狐感應到外魔打擾了修行,睜開雙目,是一對鬼火般碧藍的眼睛。
不過這一百幻貓微末道行,只能圍擾它的心潮。唯有背後廟的屋檐上一團靈光,在它靈覺感應里,是一隻隱形的黑貓神,乃是和那兔猻一般棘手的貓眷宿敵。
藏狐佯作不知黑貓窺伺,正要施展雪山法印偷襲。
忽然迎面走過來一個半貓半人的怪物。
陸澄只顯出了貓眷的瞳色,沒有變成白虎身,但他發動了神能「貓眷祭酒暨狐鼠殺手」!
——凡是下位貓眷,皆聽陸澄號令;凡是等位以下狐鼠,皆受陸澄懾服,猶如邪神眷屬讓人類心恐怖一般。
——猶如被當頭一記棒喝,那藏狐散了跏趺坐,瞬時蔫了下來,
「呀!」
藏狐一叫,掉轉尾巴望廟裡面逃竄,
「尊者救我!」
陸澄暗想,這個藏狐是一個侯級神靈,而且有高明的精神系傳承,才能從自己凝視下逃脫。
廟裡的那個「尊者」難道也是一個公爵級人物,可以像自己一樣收復侯級神?!
——自己有隊友相助,使盡手段,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鮑里斯的門檻外。
不可能湊巧有第二路援軍到這片胡楊林——是鮑里斯的人已經注意到了這條隱秘的靈脈了嗎!
但他們顯然還沒有掌握這片靈脈,無法周知,否則鬼車剛落地時,他們的人馬就已經出動了。
已經到了這一步,陸澄再避讓也來不及,唯有滅口——除掉這裡的鮑里斯A級手下。
陸澄發動了神能「天年一百」,手望身邊那株生氣盎然的胡楊樹連搭十下,那胡楊樹沒死,但亭亭如蓋的金黃葉子如雨墜落。
眾生平等,「天年一百」的目標是活物,當然包括植物,他直接抽取了胡楊樹一百年的壽命,依照腦海里飛將軍的結構形制,在手上化成一口煞氣裹成、呼喇喇風響的三尺黑劍「天年一百」
——人壽不足百,常懷千歲愁。廟裡只要是人,吃上他一劍,即刻轉世,來生犯愁吧。
陸澄仗劍踏入廟裡。
——那狐狸已經躲到了它主人的足下。
——廟宇里端坐著兩具緊密結合在一起的人類骨架,一雄一雌,白骨上沒有絲毫的血肉渣滓。骷髏四目里也晃動著藍火。
兩個骷髏都戴五骷髏小冠,雄白骨拿人骨棒,懸人皮鼓,雌白骨拿人頭碗。
白骨身上各掛兩條寫滿六字真言的哈達,是盛天魁採購自唐國大運河畔的臨清城的上好絲物,販賣給牧民供奉草原雪山各路神怪。
它們比邪神還像邪神,比陸澄的神能還要浩大的死亡之力充盈著兩具骨架。
陸澄的眼睛餘光瞥到了原來廟裡的那隻兔猻——這灰色胖貓像金絲雀那樣關在一個骨籠里,吊在廟樑上。兔猻一眼藍,是死亡之力,一眼金,是生命之力,顯然也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侯爵神。
兩貓眷眼神相觸,陸澄又發動了「貓眷祭酒」神能——兔猻哇哇叫喚,雖然一頭霧水,它已經對陸澄產生本能的好感和信賴——陸澄會拯救它脫離苦海,而不是剝皮吃肉熬貓湯吃。
那雌白骨的骨手慈愛地撫摸著被陸澄嚇得瑟瑟發陡的藏狐,
那雄骨架則森森地凝視陸澄。
——陸澄想,這就是駱掌柜描述的,在鮑里斯的宮殿看到的九大A級手下之一,那一對白骷髏。
見到了本尊的面目,他立刻想了起來——正是白貓財主在摘星村大搞秋季拍賣時候的那對白骷髏,它們拍賣走了櫻塚的B級巫蠱小人。
——數百年前,陸家祖先的時代。它們兩曾經是人類大雙修者,但現在早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在寒林屍場的極樂禪定之中,這對大雙修者被盜賊斬下了頭顱,猶然不覺。從此蒙受帝神的祝福,躋身為強大的虛境神靈!
——這是唐土大雪山的「屍陀林怙主」,一等公爵神靈,死境寒林之主、墓葬主、寂滅舞王。
除了沒有那六百萬農奴靈魂可用,這對屍陀林怙主已經和鮑里斯本人一樣可怕了!
那個魔星竟然招攬到了公爵神做手下!
既然是屍陀林主,能在兔猻神的主場將之生擒,就不奇怪了。
陸澄覺得手頭的這口「天年一百」要出師不利了,屍陀林主就是更高位的死亡化身,沒有任何天年的期限。
他暫且不拔出把這對骷髏物理摧毀的飛劍,探探口風,也等自己的隊友到齊。
陸澄以白帝行走兼台宗施主的身份,合十道,
「兩位怙主已經達到了彼岸,何必再降臨人間,為鮑里斯一個凡人效力。」
雄白骨和雌白骨皆合十還禮。
雄白骨道,
「『通天巫』與『屍陀林怙主』皆是長生天佛母麾下『轉世者』。
往世,我等有相助『通天巫』三次的誓約,不得不來下雪山來草原一行,兼報因果。」
「噢?兩位與何人有因果?」
陸澄想,那就未必要和這對白骨死磕。
屍陀林怙主道,
「雪山虛境毗鄰天竺,原本相安無事。近年以來,米旗國制霸天竺五國,貪心不足,擅入我境,亂我修行。我等要誅殺米旗頭一等猖獗的行走『勞倫斯氏』,以警其王。
——那巫蠱小人,是我等購置謀算勞倫斯之物,汝勿驚也。
——此是一助鮑里斯也。」
——如丁霞君預測,調查員協會果然派出了離草原最近的高桌之人勞倫斯討伐鮑里斯。
「看來,勞倫斯已經進入了草原,屍陀林怙主才言之鑿鑿,勢在必得。
他還帶了什麼隨從?」
陸澄套情報道。
雌白骨道,「狼奔豕突,五萬瀛兵,自東而來。不久當應劫數,化為異物也。」
她一臉無謂,似那五萬東瀛兵的性命已成定局。
至於勞倫斯的其他隨從,怙主也不知曉——陸澄不覺得勞倫斯會孤身前來,他一定還有援兵,但像自己那樣,仍然在鮑里斯的視野之外。
「既然我們和兩位怙主只有情誼,沒有冤讎——陸澄的目標只有鮑里斯,依照貓的看法,你們之間就做做樣子吧。」
此時,在小廟外的彼岸花茵上睜開了一隻大眼球,白貓財主蹦跳進來——它已經設置好了貨郎擔,另一頭在胡楊林外的鬼車邊。倘若陸澄的談判崩了,他們可以迅速脫離胡楊林,在林外戰鬥;
當然,白貓更想的促成和談的。往後,它還要和屍陀林怙主做生意呢。
「善哉,善哉。不如相忘於江湖。」雄白骨道。
——陸澄和兩怙主,都不願意破了顏面。
就讓怙主的神通用在勞倫斯身上去吧。
它們假裝不知道陸澄來過這裡,陸澄也不驅趕它們在這裡修鍊。
陸澄和它們的談判只剩下最後一個項目,
「那麼,兩位能把那兔猻釋放了嗎?——我是貓眷祭酒,這兔猻是我麾下。」
骨籠里的兔猻點頭不止。
白貓心裡可覺得不妙了。換貓絕不多這句嘴。
「此處靈脈適合我等修鍊,聊做行院。如佛陀借天竺靈鷲山開道場,不犯山神,我等也不曾傷害兔猻神。」
那雄白骨正要應下放兔猻神,雌白骨卻惱了起來,
「『藏狐金剛』之外,我還要收一個『兔猻金剛』度它出家,充當護法。
——白帝行走,你知足了吧。」
這就輪到陸澄不答應了。
貓眷祭酒有驅遣下位貓眷的權柄,也肩負了保護下位貓眷的責任。兔猻既然表達了歸順的意圖,他不能目送兔猻永生永世去守墓葬堆。
「這就恕我不能讓步了——怙主夫人,出多少價格可以贖回白帝的兔猻?」
雌白骨道,「莫用你的銅臭髒了本尊的慈悲!」
陸澄感慨,「怙主夫人,我實在不想拔劍。」
雌白骨道,「我超脫生死,你那『天年一百』,我視若無物。」
倒是雄白骨尷笑起來,「小白帝行走,不如我代夫人與你賭鬥一場,如果你的力量勝了我夫人的慈悲,便還白帝兔猻。」
陸澄道,「無論勝負,我們仍然相忘於江湖。」
雌白骨道,「好呀,我們出家人不打誑語。怙主,湊不出一對金剛寶寶,我只拿你是問。」
白貓財主撓撓頭,先竄出廟門。
那個雌白骨轉到雄白骨的背後,怙主已經起身,人骨棒敲著人皮鼓,向陸澄逼過來,
陸澄退到更廣闊的生、死、半生死、不朽四株胡楊林之間,一手仍然拿著「天年一百」,另一手拔出了飛將軍。
而在他身邊的那個大眼球,則擺上了一尊青銅四足牛怪鼎,鼎裡面堆滿了此地盛開的死境彼岸花。
——這是白貓順手擼的羊毛,獻祭給牛怪愛玩的奇花異草——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那牛怪鼎的彼岸花一點點消失在裡面,鼎身外則瑩瑩閃動起了雷光。
——離開巫王之墟后沉寂至今,這隻B級頂尖牛怪再度激活,加入了陸澄的戰鬥,除了洪荒夔獸的體魄,它也有一個侯級神職「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