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離別
等陸澄在片爪書屋和咖啡館的雪姐通完集結隊友的電話,廚房裡的顧易安已經把圍裙脫下來,把早飯端到客廳的大桌。
和他們兩人一道進餐的還有陸澄的黑貓,以及補陀白鸚哥。鸚鵡吃堅果,貓吃下水,這也是陸澄吃的小食。
大餐桌上除了最近半個月的報紙,還有一疊沉甸甸的牛皮紙袋子,靈光閃耀。
易安邊喂家裡的三個寶寶,邊道,
「黑船公司的事件解決,林洋已經卸任董事和站長,離開幻海,去調查員協會在南洋的特級站『麻喇加站』彙報工作了,幻海站長由古拜誕董事接任。
——她說不勞你送別。要交代你的話和東西,她托我來轉達。」
陸澄想,他和林洋的關係,是一個仍然需要對外人保守的秘密。林洋不會留下任何可以抓到把柄的字據,也只有他和她都信賴的易安可以做溝通的橋樑。
而且,易安有「多聞C」,是留聲機和圖書館級別的記憶力,不會漏掉林洋的任何一句話。
「嗯?」
「她說,在幻海已經沒有人可以抗衡你;希望你能平靜和幸福地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
但如果,有一天你走出這座城市,真的威脅世界的和平與秩序。哪怕你們是親人,她也會盡全力阻攔你。」
易安道。
「沒有營養的話。
比安安的牛奶飯遜一萬倍。」
陸澄道——為了追尋他母親的足跡,陸澄必然會走出幻海。但是,是否維護世界的和平與秩序,等陸澄掌握了全部的真相,到時候他自然會有判斷,誰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這不是林洋用少年時和自己相處的經歷能夠軟化的。
——在她心裡,在南洋又手把手教了自己十年,給了她世界級富豪大小姐身份的外公「混江龍」才是家長。她聽外公的,不認母親,也漠視她的死亡。
而陸澄心裡只認「智多星」。
不過,林洋為自己毅然擔下了摧毀勝利女神像和阻攔黑船自爆失敗的責任,陸澄恐怕自己很難對姐姐下得了手了。
——希望林洋能過泰西人那邊的關,她沒有唐國國籍,而是米旗國籍,泰西人會認她是他們那一邊的人嗎?
「她還說,恢復雪姐肉體的事情全部交給她解決——她不認為一年前封印你的記憶有錯,唯有雪姐這件事在她意料之外。
——她會動用調查員協會的人脈,去找馬克國的『魯道夫』博士協助,他有『人體煉成』的超凡煉金A技藝。
——她想,下次你們見面,就是帶雪姐去見魯道夫了。」
易安頓了頓,補充道,
「丁霞君博士告訴我,『魯道夫』博士的大名在調查員協會如雷貫耳。
——調查員協會的最高層稱為『高桌』,總共設立了十二個席位。
其中三個席位,由協會創始家族指定代理人;其他九個席位是調查員九大職業的代表,也是每個職業的第一人。
魯道夫就是十二人里的煉金師代表,世界第一的煉金師。」
這一番易安也是滿懷希望。
「應該說,『魯道夫』是認同調查員協會的煉金師的最強者。」
陸澄稍微糾正了一下——他的母親就是曾經的世界第一遊俠,但並沒有「高桌」的席位——她和調查員協會尿不到一壺。
儘管如此,他的內心也和易安一樣生起欣慰。
「雪姐知道了嗎?」
「嗯。事情還沒有辦成,林洋不願意對雪姐發空頭支票。
但我私下對雪姐說了——我想,這能給雪姐支撐到復原的信心。」易安道。
陸澄拉了拉易安的手,謝謝她——對於雪姐,這是黑暗裡的光柱。
然後他的目光瞥到那個牛皮紙袋子,「裡面是折山女修道院的地契嗎?」
——十萬銀元是幻海站能給民間調查員的最大賞金。
可陸澄消滅培理,守衛幻海的功績遠超過了十萬銀元的賞格。林洋只能答應陸澄改用地產獎勵。
——照慣例,幻海站抄沒邪教卍字會的財產或者自用,或者進入法院拍賣的流程。於是陸澄就不客氣了。
新業主陸澄要把那座女修道院改建成顯靈救城的貓神折山侯廟,也是幻海公穩固的靈力節點。
「不是喲。地契會由我們的新站長古拜誕親自轉交給你。」
想到自己從機關小職員晉陞地主婆,易安也是要小興奮下,「你拆開看——我保證,不是炸彈。」
陸澄這就讓自己的黑貓撕開牛皮紙袋子,裡面有兩個文件。
——他從泰豊銀行夏洛克那裡取回的是備用、幾乎空白的《及時雨菜譜》。
現在,他眼前是跨海大橋之戰被林洋拿走的另外一本常用菜譜《凌波之宴》
——不過,陸澄遺憾的一頁接一頁檢查過,《凌波之宴》里自己十年來積累的所有的契約、倀約,都被林洋撕爛了,也幾乎成了一個空靈光物。
——商人的契約有唯一性,並且,交易雙方即便只是有摧毀契約的念頭,都要經受極端嚴厲的懲罰。
但如果有第三方奪取了商人的契約,就可以摧毀上面的所有東西。契約唯一,一旦被第三方摧毀,就沒有任何挽救餘地。
曾經,林洋不允許陸澄走老路的決心是那麼強烈,十年來陸澄連逼帶騙得到的強大倀鬼都被她放走了——如今,只有自己那隻脫逃的白貓財主還保留了四隻B級倀鬼。
——《凌波之宴》只剩下一些B級契約的文本格式,稍微省掉陸澄在自己記憶宮殿尋找和默寫超凡文本的麻煩。
現在陸澄已經成為了幻海公,林洋在這裡戰勝不了他,就改變了做法,還回《凌波之宴》,增強陸澄在本城的自保能力。
——不讓別人殺死陸澄,這一條原則,林洋倒始終未變。
黑貓太平再替陸澄取出牛皮紙袋子最後一份文件
——被林洋從A級《錄鬼簿》撕掉的兩頁書紙之一。
那一夜,錄鬼簿的兩頁書紙都留下了陸澄的名字。一個是培理的走狗B級遊俠卡尼斯寫下的陸澄名字,另一個是陸澄寫完然後打叉的自己名字。
——在黑船劫獄A級收容所之戰,陸澄已經取回了一張;現在,林洋把陸澄遺留的最後一個殺人證據還給了他。
——現在,這張紙頭上還遺留著當時殺陸澄未遂的B級遊俠卡尼斯的殘魂。
此時,灰貓判官從陸澄靈魂深處的司命殿上浮到陸澄的表層精神,
「幻海公,把司命殿的這頁書紙還給貓。」判官道。
「我不會動歪念。但請稍等。」
陸澄打了一個響指,餐桌上的黑貓狠狠抓了下錄鬼簿上卡尼斯的名字
——一縷有手無腳,兩隻眼流血的人形黑煙浮現在片爪書屋。
「澄江,你無法想象我的老闆培理的強大,他就像神明行走在人間。
——終有一天,他會追蹤到你,榨取你的所有價值。而我,則會被他賦予新的生命形態重生!」
卡尼斯的殘魂咆哮道——《錄鬼簿》抽取生魂的效率極高,不是盪魔為主的飛將軍能比。
隔了十個月,卡尼斯的殘魂還像冰箱的肉那樣新鮮,擁有B級的威力。
可惜,時代變了——他老闆培理連渣都不剩了,而現在卡尼斯眼前的陸澄也是一尊某種意義的神明。
但陸澄不需要卡尼斯這個倀,遊俠倀鬼,他新收的半夏塔克鳥倀下木更管用。
陸澄就不吹噓自己如何擊敗培理,讓卡尼斯更加痛苦絕望了。他會儘快利用完卡尼斯,讓他徹底解脫。
「卡尼斯,還是給你四十秒自由活動時間,一個反殺我的機會。」
陸澄淡淡道,他拍了拍小太平,和上一次東郊遊樂場一樣,這個卡尼斯還是它的食物。
——至於自己,陸澄瞧都不瞧卡尼斯的殘魂,忙著和女友易安把凌波之宴的書頁與及時雨菜譜裝訂成一本。
順便,陸澄打開了片爪書屋的留聲機。
「南風吻臉輕輕,飄過來花香濃。
我們緊偎親親,說不完情意濃。」
卡尼斯的殘魂被黑貓小太平撕扯的聲音有一點吵鬧——他不想吵到專心訂書的易安,也不想吵到鄰居。
——距離晉陞B級,C級門檻的黑貓小太平還缺一次獨立完成的對B級的暗殺。
而這裡就有現在的B級遊俠卡尼斯。
——陸澄袖手,毫不懷疑戰鬥結果。
小太平還是西區的代理太歲,在片爪書屋有著無限復原的「回春」——卡尼斯對它造成的傷勢轉瞬恢復,而貓可以生吃殘魂。
黑貓的十爪張開,每隻貓掌有二對剪刀手,裁開紙那樣把卡尼斯的黑影剪開,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嚼吃下去。
——這是黑貓早上的加餐。
……
陸澄和易安把兩本菜譜裝訂成新的《及時雨菜譜》,片爪書屋已經沒有卡尼斯的喧嚷,只有留聲機里溫柔的歌聲流淌。
黑貓太平像鼓鼓的海參那樣平躺在餐桌上,卡尼斯已經化為了烏有。
它把卡尼斯的殘魂吃完,邁過了門檻,獲得「暗殺B」而重升B級,成為和黃貓甲寅、灰貓判官等同位格的神靈。
這個時候,陸澄看了下手錶,才過了35秒,唱片里的歌還沒有過半。
他這次重新把手按到那頁錄鬼簿。易安的眼裡,這樣帶來不祥的書頁一點點消失。陸澄精神表層的灰貓判官回收了這個書頁,重新潛下司命殿。
——她稍稍舒了口氣,自己的男人算是毀掉了一個會讓調查員協會疑心的蛛絲馬跡。
「我倆離別依依,怨太陽快升東。
我倆離別依依,要再見在夢中。」
不只是留聲機的歌聲,片爪書屋裡還響起了另一個聲音惟妙惟肖的伴唱,是陸澄撿回唐國的那隻補陀白鸚哥。
——在邪馬台海峽的涼宮艦里,這鸚哥就看到這個新主人的古錢一擊,就殺死一個公爵級神靈,現在又看到主人的一個小弟半分鐘殺死一個B級,心裡覺得跟對了人,他比那個東瀛城之內有前途得多。
陸澄瞥了白鸚哥一眼,就知道了這隻鳥的心思。
「沒有我,或者你的女主人顧易安小姐的命令,不許多嘴,哪怕是哼歌。」他道。
白鸚哥連忙止了聲。
陸澄又開始在他和易安新裝訂的《及時雨菜譜》寫字,他在修改和白鸚哥的契約,一面對易安說,
「這隻白鸚哥,我最後決定送給安安,做你的縛靈。」
「我?」
易安迷惑——她二萬泉的精神力是夠負擔白鸚哥,但是這不是獵人的縛靈嗎?
澄江已經拿回了所有的禁忌知識,認為白鸚哥和她一個刀筆匹配,必有理由。
現在,重拾記憶的陸澄駕輕就熟地修改與白鸚哥B級契約——比起失憶的C級商人時,現在他的B級契約是更加精巧複雜的複合契約。
——在幻海時,補陀白鸚哥是幻海之縛地靈,從屬幻海公;
出幻海時,縛於顧易安小姐;
無論何時,顧易安小姐都是白鸚哥的第一御者,而陸澄是第二御者。
是謂,一仆二主。
「林洋調教過白鸚哥,我掌握了它的所有情況
——和曾經的黃貓太歲類似,它曾經是唐土『補陀群島』的『土地神』,侯爵級神吏。
——但在近代,它在補陀群島的神廟被拆,香火斷絕。沒有靈力補充,弱到B級的門檻,
偽裝成漁船的東瀛特種艦隊擅闖我們補陀群島的國境,一面掠奪漁業資源,一面刺探水文。於是補陀白鸚哥被同船的城之內馴服,提供滋養靈力。
——它是城之內最次要的一個縛靈。當初城之內貪圖白鸚哥的級別,其實這隻鳥和獵人不匹配,於是被城之內在危難關頭優先捨棄。
——鸚鵡的飛行能力是禽類偏差的,無嚮導、無追蹤。
——用調查員協會的標準衡量,它是一個『1B1C級刀筆』,它的能力是『辯才B·學舌』。
——無論多複雜的咒語,多麼精深的經文,這隻補陀白鸚哥都能分毫不差的復讀。
——當然,它沒有『多聞』,我懷疑它根本不理解它復讀的是什麼東西。」
陸澄道。
「——無論多複雜的咒語,多麼精深的經文,這隻補陀白鸚哥都能分毫不差的復讀。
——當然,它沒有『多聞』,我懷疑它根本不理解它復讀的是什麼東西。」
補陀白鸚哥復讀道。
——它果然沒有記性,陸澄才說不許多嘴,又多嘴了。
顧易安立刻明白了陸澄的用意。
補陀白鸚哥的能力如同留聲機的唱片、人的影子,自身沒有力量,無法獨存。
但和易安結合,等同於她可以施放一個咒語二遍,威力也是加倍。
當初樂師沙娜妄想灌輸無數張她的蛸之唄魔音,用電台傳遍幻海。陸澄給易安的加強思路是同一個原理。
完全的澄江熟悉每一個職業的特點,他能為每一個隊友物色最合適的道具,制定最合適的培養計劃。
易安親了親男人的臉頰。自己男人也是帶刺的海參,只能這樣慰勞他了。
這個時候香雪的電話又打過片爪書屋來——小王從北區的材料實驗室、婷婷從西區的卿雲大學、周綿從南城城隍廟,都趕了回來,等候老闆的指示。
「白曄小姐說,在報社趕稿,晚些到。」雪姐道。
「好的。我這就過來。」
陸澄掛了電話。指導完易安,接下來開始指導其他隊友。
——和過去獨行的澄江不一樣,他要把整個隊伍都帶起來。他們都是自己走出幻海以後不可獲缺,同時可以託付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