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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魔星石碑

  跟著灰貓細雨中的腳印,就像追著一枚無限延綿的線團,陸澄在走馬燈般變幻的場景裏穿梭,就像經過一座又一座片廠的攝影棚。


  他們由淺到深,一層又一層地下降。


  每下一層,場景的年代也越加的久遠,從如今泰西洋樓林立的西區,到遍是小橋流水的農田。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同樣的幻海西區,短短幾十年經曆了城市化的滄桑巨變,過去的人、物、事已經不可追回,層層疊疊地堆在陸澄迷宮般的記憶裏。


  表層的記憶是幻海的現在,也是陸澄的今日;深層的記憶是幻海的過去,也是陸澄的童年。


  陸澄再次象征性地向那通往司命殿幻境的石橋水下,扔下過橋的一泉銅錢。


  那群水怪放行,貓和他來到司命殿對麵,那座陸澄失憶之後才浮現出來的“伏魔大殿”。


  這個世界所有時間線的陸澄的記憶都在這裏收束,並且被封印。


  本來封印那個伏魔大殿最外層門戶的B級萬泉金鎖已經在陸澄獲得“鑒寶C”時被他的百口契刀破壞,陸澄推開大殿的朱門而入。


  他的“鑒寶C”禁忌知識化成的黑風,已經被陸澄完全吸收。


  如今的大殿裏隻有一座高約六尺,石龜背馱的石碑。碑前都是天書文字,碑後是“魔星及時雨鎮壓於此”九個大字。


  哪怕陸澄的金錯刀也不能抵消這個封印裝置的靈光,他也不想再投入自己的靈光貨幣儲備,扔進這個無底洞。


  灰貓判官個子太矮,讓陸澄抱起它接近碑文,“審判B·明鏡”再次發動。


  一個判官要明察事物的是非曲直才能做出公正的裁決,貓的“審判”能看破登名白帝錄鬼簿的陸澄虛實,也能看破貓見聞裏的同類型寶物。


  不久,灰貓給出了陸澄答案,


  “這是‘石碑’形式的刀筆‘妙筆A’封印。


  ——你們‘商人’有‘交易’和‘借貸’的契約,而‘刀筆’有‘審判’的律令能力,還有用‘妙筆’講故事能力。


  有一個A級刀筆用‘妙筆A’給你講了一個‘你是普通咖啡館老板’的故事,作為你的表層意識,而把你的調查員記憶用精神世界石碑的形式封印。


  大殿外層的鎖隻要你有跨過B級門檻的‘鑰匙’,就能解封;


  這塊石碑,需要你持有跨過A級門檻的‘鑰匙’,才能解封。


  這是那個A級刀筆和你簽訂契約時,你們兩人共同的約定。


  ——刀筆不是巫師,無法不經過你本人同意,強行修改你的記憶;

  刀筆隻能寫故事、講故事來讓你相信。


  你曾經選擇相信他寫的故事,於是就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唯有同行最了解同行,灰貓判官提供了陸澄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陸澄意識到一個長久以來熟視無睹的問題。


  ——林洋隻是一個暴力係的A級獵人,她本人可以無數次地打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一度達到臨界點的白帝舍利失活;但理論上,林洋的確並沒有封印自己的記憶的能力。


  封印自己記憶的隻能是林洋的幫手,她可以信賴,可以坦承陸澄和她是親生姐弟的秘密的幫手。因為親手封印陸澄記憶之人,必定會接觸到陸澄和她,還有“智多星”之間的關係。否則哪可以推心置腹。


  而且,唯有一個實力A級的精神操作者,可以把過去的澄江這樣強大的A級商人洗得如同一張白紙。


  就像灰貓確認的,那個林洋的幫手是一個A級刀筆。


  這個世界仍然在活躍的A級調查員,從官方到民間不會超過三百個,都是人類的精英。散布在世界各地,能聚集起來的機會寥寥無幾。


  而林洋從擊敗陸澄到封印陸澄的記憶,時間十分倉促,她根本來不及從其他地方另外召集一個可靠的A級刀筆的。


  如此苛刻的條件之下,那個A級刀筆的人選已經很明確了。


  陸澄的腦海裏隱約浮現出一個老者的身影,那一個始終在導引自己行動的卿雲圖書館老館長,也是A級澄江在過去十年緊密合作的幻海站情報科前科長。


  “所以,如果我要破解這個石碑封印的知識和記憶,隻需要拿回我的那把天寶金匱就行了。”


  陸澄感慨道,

  “真是太妙了,一個刀筆如果擁有‘辯才’,可以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一個刀筆如果擁有‘妙筆’,他講的故事可以改變人,改變曆史,改變世界。


  一旦接受了他的故事,聽故事的人會從此改變人生


  ——而故事的本身,或者沒有邏輯漏洞,或者讓你在情感上無比信服。比起巫師純粹的洗腦,更不容易破解。”


  他撫摸著石碑——他用一百口契刀,也就是相當於一口金錯刀,破開了大殿外的B級封印;那麽,破開A級封印,用天寶金匱就行了,那是什麽門都可以打開的鑰匙。


  ——最終,他還是麵對林洋,因為天寶金匱就在林洋手裏,而且她有兩把。


  ——那個設置石碑的老者的心思太過深沉難測了。


  這個伏魔大殿需要陸澄不斷地恢複實力,每提升一個級數,才解鎖一部分,使得陸澄知道的東西和他恢複的能力剛好匹配。


  而那個老者對每個階段陸澄說的每一個謊話,也是為了那個階段的陸澄能夠走到他下一次說謊話的時候。


  徐述之聲稱對林洋和陸澄的關係,對大橋之夜林洋對陸澄的處置一無所知,是上一個階段的謊言。


  等陸澄再一次找到徐述之,他又會開發出什麽新的謊言?


  到底要到什麽時候,徐述之才會說出最後的真話呢?

  ——但陸澄也不得不再去詢問徐述之,哪怕陸澄要再聽一遍徐述之的謊言。


  “你的事情,貓管不著;貓隻要按時收到那本《錄鬼簿》。”


  雖然這樣說著,灰貓的視線卻停留在“魔星及時雨”幾個字上,久久不能挪開。


  陸澄問起灰貓有什麽意見。


  ——徐述之似乎和林洋存在著微妙的不同。


  林洋決絕地要斷送陸澄的調查員生涯;

  如果不能阻止陸澄重新開始調查員的道路,她也始終在警惕陸澄的成長,不允許陸澄越過某條線;


  而徐述之雖然幾乎就是封印自己的記憶的那個人,但無論他的設置,還是他在陸澄周圍的出沒,卻都是在引導、在慫恿陸澄重新回來,隻是每一步都在半遮半掩。


  那麽,在這個徐述之精心設置的石碑,又留下什麽陸澄忽略,其實是在引導自己的關鍵情報呢?


  “凡是你們唐人,都聽說過‘魔星’下凡的故事吧——曾經人間世道不公,天降一百單八魔星,化為人身,替天行道。”


  灰貓思量道,

  “在白帝刹土,也曾經流傳著這個故事


  ——八百年前,無心之人曾經破壞了和貓眼前的石龜馱碑類似的石碑,放出了白帝的一百單八魔星,和青帝行走的“道君”對抗。


  時代變了,白帝不再回應人類,最初的魔星已經歸位。那些白帝魔星的綽號卻被一代又一代的唐人采用到現在,賦予了新的內容。”


  寫舊唐誌怪的陸澄也在思量。


  ——那個故事裏,“及時雨”就是魔星的魁首。


  有兩條路擺在那個“及時雨”的麵前——是接受無道朝廷的招安,還是和無道的朝廷抗爭到底。


  那個故事裏的“及時雨”最終接受了招安,放棄了替天行道。


  現在的陸澄持有的菜譜是《及時雨菜譜》,是從他父親那裏傳下來的,也是此處石碑鎮壓的名字。


  而母親使用的代號“智多星”也是那個故事裏魔星另一個頭目的綽號。


  他們這一代的魔星沒有像故事裏的魔星那樣接受招安,而是抗爭到底,直到黑暗的前朝覆滅。


  ——到了陸澄的時代,唐國已經沒有了皇帝,但天下也變得更大,變成了整個世界。


  前朝覆滅之後,主導這個世界的泰西列強是有道,還是無道呢?

  這個時代的及時雨是要招安,還是替天行道?


  ——這是徐述之要向重新找回自己的陸澄暗示的東西嗎?


  陸澄把石碑的疑問暫時擱置,回到了最現實的問題,

  “貓,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如果我接觸到了那本失落的《錄鬼簿》,貓就會出現,把那本《錄鬼簿》帶走嗎?”


  “貓是判官,和《錄鬼簿》存在奇妙的緣法。


  當你接觸到《錄鬼簿》,貓就會上浮到你的精神表層。


  那本A級《錄鬼簿》也會像你的靈光寶錢投射到你的夢境那樣,直接投射到精神世界貓的掌中。


  到時候,貓與你同在。”


  灰貓判官確定無疑道。


  “太好了。”


  ——也就是說,一旦陸澄接觸到錄鬼簿,他就會得到這位B級神靈刀筆臨時性的幫助。


  他會在奪取《錄鬼簿》時,利用好這一點。


  周五的黎明破曉之前,卿雲圖書館的館長辦公室。


  老年人思多睡少,這個時段徐述之已經開始了工作——他在翻譯一種花旗國的誌怪小說。與他相伴的隻有林間的蟬叫和鳥鳴。


  誌怪的作者是花旗國常青藤名校“密大”的學生,那所密大在花旗還是米旗的殖民地時就已經存在,底蘊比花旗國本身還要深厚。


  和陸澄在《魔都評論》的誌怪類似,這位花旗的作者也喜歡用文藝誌怪的形式曲折地記錄他真實的調查員經曆。


  在小說裏,作者把在花旗國出沒的邪神吹噓得地上無,天上有,可以追溯到不計歲月的洪荒。


  東半球那些自古崇拜的正神,從泰西到遠東,沒有一位能和西半球的花旗邪神媲美。


  而那位有一口家傳銀鑰匙,在花旗邪神下屢次生還的誌怪主角更是天下無雙的調查員了。


  對此,徐述之也隻能報以長者的謎之微笑——大凡曆史淺薄、底蘊有限的新興國家,哪怕自己頭上的癩子都要吹出仙氣,仿佛非如此就沒有自信。


  那些擁有最多的人類回應,最優秀的人類獻祭和侍奉的正神,怎麽是近幾十年才有記錄的花旗國邪神能夠望其項背的?


  就像一個才橫行幾條街區的黑幫頭子,居然以為自己可以挑戰擁有軍隊和警察的國家。


  ——但徐述之仍然做了翻譯的決定,唐國人當睜眼看世界,聊備一格。


  這個時候,他忽然心血來潮,稿紙上的鋼筆尖停了下來。


  徐述之起身,從書櫃裏把一本年深日久的《兩頭蛇寓林》取了出來。


  《兩頭蛇寓林》的內頁上畫著“兩頭蛇”,他曾經在幻海站的“代號”,那也是唐國傳說裏一百單八魔星中一位好漢的綽號。


  “兩頭蛇”的一個蛇頭向著西方,一個蛇頭向著東方。


  ——就像他本人那樣,年輕的時候是真光教會的教士;年齒漸長,卻為唐國的未來,做一塊鋪路石。


  翻開那本《兩頭蛇寓林》,裏麵是徐述之做教士時密密麻麻的審判記錄,還有他不做教士之後編寫的寓言故事。


  他翻到“一個咖啡館小業主的寓言”,這個半年前完成的故事鮮亮的墨跡,已經變得十分黯淡模糊了。


  徐述之眯起老眼,才能辨認依稀的字跡。


  “看來,他很快要從那個故事裏走出來的。”


  老者喃喃自語道。


  陸澄再一次觸動了那座石碑,而用“妙筆A”設置那座石碑的1A級刀筆徐述之也同時感應到了石碑的變化,就像陸澄能從《及時雨菜譜》魂約的狀況判斷簽約人的狀態那樣。


  也就是前後腳的時間,徐述之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老者讓電話鈴持續了一分鍾,電話仍然沒有休止的意思,他最終還是不得不接起了話筒。


  ——如同他的推測,的確是那個小姑娘的來電。


  周五的黎明破曉之前,幻海站的站長辦公室。


  林洋把話筒擱在肩上,她還是接通了線路那頭的徐述之;她的眼睛卻注視著手掌心一枚小長方體般的青銅鑰匙,或者說古錢。


  ——不但她的母親是世界第一的遊俠,她的父親也在舊唐最強大的商人之列,收集了人間唯二的兩口A級寶錢,一枚留給了她紀念,一枚給了繼承商人職業的弟弟。


  陷入培理虛境陷阱的時候,她用獵人“開荒B”的技藝在那個魔境堅持了一個月,最終還是靠父親留給自己的這把古錢開門,才得以回到人間,回到古錢指向人間的默認道標,另一把古錢的持有者,她的弟弟的身邊。


  ——現在,林洋手頭,她自己的那口A級寶錢的光芒在變幻不定。


  她知道,這是陸澄又一次在靈魂深處接觸了封印他A級記憶的石碑的跡象。


  那座石碑是徐述之的作品,但是把石碑完全封閉的鑰匙,是她這一口天寶金匱。


  ——哪怕當時的陸澄和徐述之在自己眼皮底下耍了什麽花招,沒有兩口“天寶金匱”之一,他也是沒法取回那份隻能給他一條死路的記憶的。


  “我想,陸澄會再次拜訪你——這一次你是準備告訴他,你所知道的淩波和他過去的一切了嗎?”


  林洋慍怒道。


  話筒那頭,徐述之淡淡道,

  “本來那些事情,不是他過去知道的,就是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獲得的。能還的,我當然要還給他。


  ——我和你說過,無論你把他打敗多少次,隻要你不殺他,他永遠會走回來。”


  ——他和林洋不同。他絕不會讓陸澄退出調查員。陸澄的才能對唐國有用。


  林洋道,

  “徐述之,我禁止你在我解決掉培理之前,和陸澄接觸。


  ——我不願意他在這個時候翻到淩波的舊賬,打擾我和培理的決戰。


  我重申一遍——在我解決掉培理之前,不得和陸澄接觸。”


  如果這時候有人看到林洋,會驚惶地看到,這個女人烏黑的眸子竟然變得像蜥蜴或者蛇那樣,成為了妖怪般的金瞳。


  話筒那頭,徐述之沉默了一會。


  ——和培理的這場漫長的戰爭,讓林洋也接近了極限。


  如果再加上淩波舊事這一捆稻草,她也會承受不住的。


  “每年寒假和暑假,我都會帶領圖書館的專家和學生,去唐國的內陸尋訪古書,調查古跡。


  ——這個暑期也快開始了,我想,小陸在夏末的台風天過去,暑期結束之前,沒有遇到我的機會了。”


  最後,徐述之讓步了。


  “謝謝。在台風天到來時,培理的事情就會解決。”


  林洋放下了電話,她的金瞳緩緩地轉回了人類的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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