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劫掠
黑船公司的盟友,羅刹幫主血鷹“拉格納”回到了夜魔舞廳深層的幻夢境,那是一座芭蕾劇院。
他最終放那個唐人陸澄揚長而去,壓抑下了自己殺戮的衝動。
還有一個月,被培理監護的“聖母”即將誕生“神子”。
到時,黑船公司會在遠離泰西核心的遠東幻海建立牢不可破的新秩序,羅刹幫也會從一個幫派脫胎成更高層次的組織。
如大主教的囑咐,血鷹必須順從培理的意誌,克製自己的欲望。
除非那些調查員們接觸到了嚴密保護的“聖母”,血鷹會避免和連潘逸民都能消滅的陸澄較量——拖延時間,麻痹官方的意誌,保持幻海的虛境和平,隻對黑船公司和血鷹有利。
唯有那個謝尼耶夫的小頭目,接觸不到公司核心機密的“托尼傑”,也跟隨到了夜魔舞廳的劇院,沒有了報喜堂的外人,他仍然在向血鷹喋喋不休,
“血鷹先生,我親眼看到‘葉蓮’和那個陸澄廝混在夜魔舞廳,那時陸澄還戴著麵具。我跟蹤陸澄到了報喜堂他才摘下來麵具——必須把這個內奸清理!”
血鷹默然了一會。
——托尼傑不向葉蓮的上級謝尼耶夫告狀,反而向自己告狀。顯然,托尼傑並沒有拿到葉蓮勾結陸澄的鐵證,在謝尼耶夫麵前扳不倒他的老鄉和救命恩人,隻能求助自己。
不過,血鷹可以放過陸澄,但不會放過葉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即便“葉蓮”隻能接觸到黑船公司的部分B級機密,血鷹也不允許自己的身邊有潛在的叛徒。
“葉蓮”的能力很強,但她一旦叛變,破壞作用也大。
“把‘葉蓮’請過來。”
血鷹道。
托尼傑興奮地跑出去。血鷹並沒有等多久,睡眼惺忪的白曄就來到了芭蕾劇院。
她撇開托尼傑,用完美無瑕的羅刹語直接和血鷹交流,
“血鷹,昨晚我是玩了一個男人,托尼傑咬定那個男人是‘陸澄’。
第一,托尼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陸澄’就是我昨天玩的男人。
第二,即便那個男人是‘陸澄’,我始終保持了職業操守,沒有對隨便玩的男人提過任何公司和你的情報。
——血鷹,在你這裏,男人玩了不該玩的女人,會受什麽懲罰?
我可以接受對等的懲罰。
不過,再多的懲罰我絕不接受。
我是黑船公司的正式員工,這是我最大的讓步。”
葉蓮老著臉皮,侃侃而談。
血鷹注視著葉蓮——就像謝尼耶夫那樣,對於這樣的C級遊俠,撒謊如同吃飯喝水。
血鷹覺得葉蓮的思路過於清晰了。如果十分確信自身無辜,第一反應該是暴跳憤怒;一般人怎麽能設想明白之後的懲罰呢?
而且,血鷹相信,至少她昨晚廝混的男人的確是陸澄——否則,那個陸澄不會如此巧合地就在次日淩晨調查到風頭已經過去的報喜堂。
但是,葉蓮似乎的確犯錯不多,否則,她從昨夜就可以跑了,何必在這裏等候著自己的質詢?
白曄的心中其實忐忑不安——如果是謝尼耶夫,她或許可以巧舌如簧;在血鷹麵前,吃苦頭是免不了。
隻是在和血鷹會麵前,白曄已經服食了舊唐地煞階丹藥“活死人丸”,就像注射了鎮靜劑,狂亂的心跳被強行壓成古井無波。
她在事後回想,昨夜送別陸澄時大意了——舞廳邂逅對頭托尼傑時,不知道此人嫉妒自己如此之深,不防備他有爪哇獵頭族傳承的“追蹤C”——唉,是自己伏特加喝暈了。
幸好,血鷹沒有可以窺夢的B級精神係巫師,暴力係施加的皮肉之苦她能撐下去。
她還沒有見到那個黑船公司嚴密守護的神秘孕婦,還沒有登上培理的黑船,她絕不能半途而廢的放棄。
“這裏沒有巫師,我也不想撬開你的頭腦——你去洗把臉吧。”
血鷹平靜道,看起手表上的指針。
兩個脖子上刺著雙頭血鷹的羅刹幫C級成員,“斯捷潘”和“葉格爾”,從芭蕾劇院的側幕走出,架設起刑訊道具。
在舞台的側幕之後,似乎還趴著什麽野獸般的東西,發出巨大的催促吠叫。
白曄就像登台表演似地,不做任何抗拒地走上舞台——無路可遁,還是省點力氣熬過私刑吧。
“黑船公司的人,就讓黑船公司的我來審問!”
托尼傑躍躍欲試地跳上舞台,要向葉蓮施刑;
斯捷潘和葉戈爾卻麵無表情地推開托尼傑,他們隻順從血鷹的意誌,會對葉蓮公正地行刑,確保她求死不能。
白曄被綁成腳比頭高的姿勢,血鷹的一個手下用毛巾蓋住她的整張臉,另一個手下往蓋白曄臉的毛巾上澆水。
這是血鷹習以為常的“水刑”。
曾經在羅刹還是帝國的時候,年輕的他是一個名為“黑色百人團”的保皇組織的成員,經常用清潔的“水刑”問候那些妄圖顛覆帝國的肮髒的亂黨。
——水刑就像一個單向閥,水不斷湧入,毛巾又防止犯人把水吐出來。犯人肺裏進水,隨即就會引發一係列地獄般折磨的生理反應。
在窒息之前,任何人類都會招出一切,這是人類用意誌無法戰勝的生理本能。
——但白曄的生理本能臨時改變了。
服食的“活死人丸”臨時改變了她的呼吸,也臨時改變了她對自己身體的感知和神經反應。
雖然,白曄的身體咳嗽、嘔吐,手腳痙攣、亂劃,在走向窒息。
但白曄的大腦無法感知自己在窒息,也無法感知自身的痛苦,就像一具屍體已經無所謂外在的傷害。這種神奇的丹藥不但在潛伏時有用,在裝死和受刑時也很有用。
所以,她也不會因為人類無法抗拒的痛苦招供。
她是“活死人”。
血鷹看著手表的指針,揮揮手,示意斯捷潘和葉戈爾停止用刑——再過幾秒,葉蓮就要毫無抵抗地走向死亡了。
“我真不知道昨天玩的那個渣男是‘陸澄’,誰能想到一個八仙會的B級調查員,會卑劣無恥地用小白臉的伎倆來誘騙我。
——陸澄,我要殺了他!”
葉蓮一麵嘔吐,一麵道。
除此之外,即便快死了,她也沒有招更多的東西。
——葉蓮是真的問心無愧,還是另有扛過水刑的手段?
托尼傑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沮喪的神情。
在死亡邊緣回來的白曄從舞台地板上艱難地爬起來,用微弱的聲音道,
“血鷹,沒事的話,我就走了。”
她朦朧的眼裏,看到血鷹也走到了舞台上、她的身邊,低下身。
忽然,血鷹的一隻手摳向白曄的咽喉,那隻手突然浮現出一隻鮮紅的雙頭鷹,像烙印一樣在白曄的脖子上燒起來!
白曄慘叫起來,就像養殖場的豬玀被蓋上一個無法磨滅的圖章。
她猛然醒悟——血鷹發動了傳說中的“劫掠B”!
除了武道家、運動員、保鏢、軍人,‘武人’還有強盜的一麵。
‘劫掠’就是強盜的傳承。從古到今,把手下的敗者‘劫掠’為‘奴隸’,有著漫長的傳承。
五百年來泰西的大航海事業裏不知道出過多少擁有‘劫掠’的‘奴隸主’。
“獵人”的“馴服”針對禽獸,有用暴力脅迫禽獸,也有用福利討好禽獸;
而“武人”的“劫掠”不止對物,還針對人,是用純粹的暴力給敗者套上從心靈到肉體的枷鎖。套上枷鎖的敗者,就成了“奴隸”。
“我的‘劫掠’傳承,來自泰西的維京人,你有幸成為我的‘劫掠B’的高級‘奴隸’。
我和你之間有三個互相不能違背的誓約:
第一、你可以要求與我一對一決鬥,我絕不能拒絕。隻要決鬥之中擊敗我,你就能擺脫‘奴隸’的身份;
第二、等公司完成了計劃,確認你沒有問題之後,我可以把你從‘奴隸’身份釋放;
第三、作為我的‘奴隸’,絕對執行我的命令;否則‘血鷹’烙印會折磨你,直到殺死你。
——我想在黑船公司的非常時期,謝尼耶夫也不會抗議我對你的緊急措施。”
“血鷹”拉格納的手從白曄的脖子移開,當他把三條簡單的奴隸守則講完,白曄脖子上的“血鷹”烙印也已經完成。
幾乎要把血鷹分屍的怒火從白曄的眼中冒出。
——陸澄的商人“魂約”雖然也會使一些欺詐和脅迫的手段,但相比起來,“血鷹”的“劫掠”才是真正的野蠻和殘酷。
血鷹不以為然地吹了一個狗哨,
“接受命運吧。
我有‘劫掠B’,自然還支配著更強大的‘B級奴隸’。連高級的魔物都要聽我的差遣,何況你這個微不足道的‘奴隸’。
出來吧,‘巴巴雅嘎’、‘黑色百夫長’。”
從舞台的側幕之後,那兩頭一直潛伏的怪物走了出來。
白曄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圓,這兩頭怪物既像她在克雷格博物館見過的“血滴”,又不是“血滴”。
——它們有點像狼,雙目熾熱如探照燈。但身體的輪廓像水霧那樣不斷地變換,顎部能張大到鳥籠的程度,狼口裏是靈光兵器般的鋒利牙齒,還有藍色虹吸管般的舌頭。
更重要的是,它們散發出高級虛境魔物的恐懼光環,就像白曄獨自聆聽那個神秘孕婦“蛸之唄”時般的精神摧殘。
這是……《收容物圖鑒》所謂的“廷達羅斯獵犬”!傳說,它們能在虛境和實境的各個時空穿梭,沒有獵物能逃過它們的追蹤,當它們奔跑起來,超過了一切人類世界載具的速度。
兩隻叫“巴巴雅嘎”和“黑色百夫長”的魔犬脖頸上也都烙印著雙頭血鷹,這個拉格納老瘋子居然也把高級虛境魔物“劫掠”成了奴隸!
血鷹用皮鞋隨意地踢打著“巴巴雅嘎”和“黑色百夫長”,兩隻高級魔物毫無尊嚴地汪汪地叫喚,比黑船公司最低級的職員還沒有尊嚴。
她又該如何擺脫這個血鷹烙印呢?
——C級遊俠的自己,是絕對無法在“決鬥”之中擊敗這個3B級武人的。
“奴隸主,你可以號令我行動,但沒法控製我自由的心靈。”白曄咬牙切齒道。
——這是她唯一慶幸的事情,武人的“劫掠”畢竟不是心控,隻能用暴力施加的巨大痛苦來逼迫奴隸。
——最關鍵的時候,她還是能對血鷹的指令抵抗到底,但代價就是被“血鷹”烙印燒壞頸部動脈而死。
血鷹笑了,
“奴隸隻是會說話的動物;對奴隸主,你們的心靈一文不值。
葉蓮,你一點不像羅刹人,我們羅刹人可都是溫順的牲畜。
——等候羅刹幫的下一個指令吧。還有,保守秘密。”
白曄踉蹌地離開舞台——如此狀態的自己無法和陸澄接觸了,下一次見麵,她一定會向陸澄的額頭開槍的。到時候,她能做到槍口抬高三厘米嗎?
她要殺人的眼神盯上若有所失的托尼傑,托尼傑整個人毛發豎起——在心裏,白曄已經判了他死刑。
淩波咖啡館,從報喜堂歸來,和白曄再度失去聯係的周日當夜。
陸澄默坐在書房,打開《及時雨菜譜》,注視著他曾經和白曄簽訂的那個轉讓猛虎卣的“魂約”。
從晝到夜,這個“魂約”始終沒有變灰,證明了當時的簽約人白曄依然還活著。
那個黑船公司的C級獵人,持有“追蹤C”的葉蓮的對頭托尼傑的出現,讓陸澄意識到自己出現了疏忽。
血鷹不會放過與自己有密切接觸嫌疑的白曄,白曄必定會受到懲罰,但陸澄隻能確認白曄的生命無恙,無法確認她為了生還付出的代價。
但他又不能立刻闖入夜魔舞廳把白曄劫出來——這會打亂白曄潛伏的計劃,也會徹底坐實葉蓮勾結外人的嫌疑。
而且,現在的陸澄還沒有在血鷹的主場擊敗他的把握。
“有時候什麽都不做是最難熬的。不過,你還是得等待下去——至少要等到下周,我們咖啡館的員工都完成了第一期的戰備。”
書房裏,和他一直分析局麵的顧易安建議道。
“嗯,暫且把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方麵。”
陸澄隻有等待下去,他向易安詢問了另一個問題,
“親愛的,你對‘米海爾’主教有了解嗎?”
在圖書圈子,顧易安也聽說過米海爾的大名——這個老者總領幻海一切真光教會的事務,也是真光教會幻海藏書樓的領導,收藏在唐國一切真光教會的古今文獻。
“比起我,徐老對米海爾主教更了解——徐老是幻海站的前情報科長,熟悉所有注冊民間調查員的情況。
更重要的是,你知道嗎?徐老年輕的時候,也是真光教會的唐人教士,和米海爾是老相識。後來徐老才脫離教會,創辦卿雲大學的。”
——怪不得徐述之深受泰西人的信任,可以擔任一般唐人根本無法觸及的幻海站情報科長,原來自小就受泰西教會栽培,是泰西人以為的自己人。
他是“兩頭蛇”,一個蛇頭在唐土,一個蛇頭在泰西。
陸澄走出書房,在咖啡館樓道撥打起徐述之的辦公室電話。
——米海爾主教與三個黑船公司的B級手下與盟友都在膜拜那座聖母。
陸澄要驗證自己的另一個思路:
為什麽要繞遠路假設那個神像有聯絡不同刹土的神靈的功能?
——為什麽不能認為,那座聖母像隻能通往蛸神,而米海爾和其他三個黑船公司的人都是一夥拜蛸神的?
盡管米海爾在報喜堂勸阻了血鷹向陸澄動手,盡管他治療了丁博士的眼疾,但是陸澄還是無法消除自己越來越濃重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