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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青帝甘露儀

  陸澄默思了會顧易安陳述的“青帝甘露儀”的三個條件。


  ??其一,戲台。


  ??淩波咖啡館本身,就是連通第二層虛境的高級靈脈,他們甚至可以把木頭和竹竿直接搬到淩波境“太歲殿”裏麵搭戲台。


  ??其二,儀軌。


  ??演“青帝甘露儀”的舊戲行頭和砌末,在幻海市東區八仙橋的遊樂場“小世界”附近鋪子就有購買。


  ??陸澄發銀元給自己店員王嘉笙,等他歇息夠了就去置辦。


  ??事關雪姐安危,小王這次既不要求加錢,也不推諉勞累。但是陸澄還是強製要求小王睡夠八個小時再行動,小王已經不眠不休戰鬥了一輪晝夜,得保證購買道具時的清醒眼力。


  ??——而且演員還沒有熟悉和排練過劇本呐。


  ??其三,角色。


  ??顧易安介紹,“青帝甘露儀”這出舊戲有三個角色。


  ??亟待召魂的丟魂病人,無需扮演,就是雪姐本人。


  ??另外兩個角色,一個是“扶乩者”,向“青帝”發出召魂的請求;


  ??另一個是“降鸞者”,“青帝使者”附體的對象,實施召魂的道術。


  ??“扶乩者”和“降鸞者”必須不折不扣地依照儀軌的所有要求唱念做打,才能實現讓失魂者回魂的效果。


  ??“我扮演主角‘降鸞者’;

  ??——還需要另一個人來扮演配角‘扶乩者’,最好有過專業的舞蹈和音樂訓練。”


  ??顧易安道。


  ??陸澄把婷婷叫進書房來,這個任務隻有布置給他的“E級樂師”了。


  ??陸澄沒有戲曲的幼功,等他鍥而不舍地掌握了“青帝甘露儀”的表演訣竅,雪姐早涼了。


  ??婷婷在第一次任務裏披上畫皮扮演了“雪姐”,把雪姐從魔人的催眠裏喚醒;現在,婷婷又要扮演“扶乩者”,再一次拯救雪姐。


  ??忽然,陸澄心有所感,向婷婷道,


  ??“努力跟顧小姐學戲,演好這次‘扶乩者’


  ??——你的‘學習扮演’技藝或許就能接近‘扮演D’了。一人千麵是演,隻把一個角色真正演活,又何嚐不是演呢?”


  ??婷婷知道,這是自己實習調查員第一場重要的考試,不是為了自己個人的私利而考試,是為了拯救同伴生命——她終於挑上親手拯救異常事件受害者的擔子了。


  ??“易安姐姐,我全聽你的,盡我的全力——從小起我就在學芭蕾和聲樂。”


  ??婷婷向易安道。


  ??易安道,

  ??“——婷婷,不要壓力太大,不要操之過急。


  ??現在雪姐有了‘鎮魂符’,我們不會把她弄丟的。


  ??到你真正把戲學會了再開始儀式。你的心思要全放在戲上,別有其他的雜念。我教戲很嚴格,也不會讓你有空想別的。”


  ??——婷婷隱約覺得,易安姐姐的指導風格會和一貫放養的老板截然相反。不知道怎麽,她聯想到了女子中學裏一板一眼,教鞭從不離手的嚴厲女教師。


  ??易安轉向陸澄道,

  ??“陸先生,我能帶婷婷去‘太歲殿’排練嗎?”


  ??相對於表演的戲台,寸土寸金的咖啡館空間仍然嫌小,隻有去有街區那麽大的“太歲殿”基址教戲,而且保密。


  ??在上一次“蛸眷事件”決戰沙娜時,重傷的雪姐呼叫易安來淩波咖啡館幫忙,易安已經知道這裏連通著第二層虛境。


  ??當時的雪姐就這麽認為,易安是可以信任的。


  ??而這麽久相處下來,陸澄也這麽覺得——什麽事交給易安,總能安心。


  ??“嗯,易安,我把‘猛虎卣’也放在那裏。這是克雷格找我麻煩的真正原因。”


  ??陸澄向她坦承道。


  ??他也把顧易安當做自己人了。


  ??咖啡館的店員和自己利益攸關;

  ??白曄和自己有不得違背的“魂約”;

  ??但陸澄和顧易安之間,卻是出於一見如故的久違感和自然而然的親切感。


  ??陸澄用一枚天泉古錢打開咖啡館一樓西牆的裝飾桃木門,領顧易安進去。他們過橋,登上這座一個街區大小的虛境礁岩。


  ??太歲殿下野草萋萋,太歲殿上擺著一張香案,香案上放著發生過無數爭奪的“猛虎啖鬼卣”,老虎酒壺裏插的山茶花依然穠豔如初。


  ??——B級五十萬泉的稀世珍品,與白帝一脈關係至深的寶物,終於回到了唐人手裏,歸屬陸澄。


  ??“我不放心把這件寶物交給任何人,哪怕是卿雲圖書館,哪怕是幻海站,我隻相信我自己才能守護它。


  ??——易安,這件事隻有我的團隊知道,哪怕官方調查員朋友柳探長和丁博士也毫不知情。你也不要把猛虎卣的下落透露給另外的人了,可以嗎?”


  ??陸澄向易安直話直說。


  ??“陸先生,沒有你的話,又有哪一個唐人願意冒那麽大的風險,還有能力從泰西貴族克雷格手裏守護這件猛虎卣。


  ??你已經證明了,你就是這件國寶最好的守護者,我一切聽你的。”


  ??顧易安道。


  ??陸澄沒有看錯她。


  ??他和她結束了這個話題,陸澄請教起易安對儀式場所暨演戲場所的布置意見。


  ??易安巡視了一遍“太歲殿”的虛境,建議把“青帝甘露儀”的戲台就搭在“太歲殿”基址的青石地板上。


  ??保密起見,從無到有,用木頭和竹竿搭台的事情就隻能交給匠人小王和打下手的陸澄兩個店裏的男人,大概需要三天的時間。他們為了避人耳目,把建材搬運進咖啡館也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而搭台的這三天,易安正好在“太歲殿”下麵給婷婷教授“青帝甘露儀”。


  ??三天轉瞬即逝,雪姐平平靜靜地夢囈。


  ??這三天裏,官方的丁博士和柳探長拜訪過一次淩波咖啡館,問陸澄做了兩份走形式的筆錄。


  ??——死掉的皮摸骨和趙金華都已經被幻海站認定為“魔人”,在魔人襲擊下自衛反殺的普通市民陸澄無罪清白;

  ??而那個泰西世家子克雷格概不回應警務處和幻海站的質詢,還沒到“驅逐令”最後的限期,就攜帶大小細軟,乘私人小火輪離開幻海市,揚長而去,不知所蹤。警務處隻能找克雷格留在幻海擋駕的泰西律師做一些無用功。


  ??三天之後,陸澄和匠人王嘉笙在太歲殿基址上搭的戲台已經完工。


  ??戲台上麵隻有一桌二椅,紅色地毯,再無它物。


  ??而易安也把學戲的婷婷教得有模有樣

  ??——婷婷的舞蹈功底的確很好,身體洋溢青春的能量,肢體柔韌而有力,從熱身的跑圓場、下腰、一字馬,到最後“扶乩者”的步法身法,都能不打折扣地完成。


  ??教戲時候的易安始終拿著雞毛撣子旁觀

  ??——要完成那些美好但違反人類本能的動作,就像獵人馴服野獸那樣,不得不訴諸調教師的體罰,這不是讓人的心靈服從,而是讓人的身體記憶。


  ??舊唐梨園的班主一律如此訓練伶人弟子,哪怕家人骨肉之間,也是忍痛在心,手不容情。相形之下,易安已在限度內盡可能地仁慈。


  ??最難的“做打”部分好歹是完成了;

  ??“唱念”部分,對於本來就在鑽研“歌吟”的婷婷隻是小問題,易安稍許提醒,婷婷就糾正過來,不再犯錯了。


  ??這三天婷婷真沒有雜念的空暇,每一次訓練完畢,渾身上下仿佛都不屬於自己,衝完淋浴倒頭就睡。


  ??到了第四天周二晚上,“青帝甘露儀”開戲。


  ??陸澄和小王兩個臨時場務,把鎮魂符吊住的失魂者香雪抬到太歲殿戲台上唯一一張桌子放平。


  ??他們是唯二的觀眾,心中期待又緊張。


  ??樂隊敲起進場的鑼鼓,是成為地縛靈的那隻C級貓樂隊吹打。


  ??婷婷換了一身八仙橋“小世界”買的戲服,反串一個頭戴純陽巾、麵如冠玉的俊美書生。


  ??她從戲台邊側不多不少走了七步,正好落坐在停香雪方桌後麵的那張椅子,然後學扶乩者向那舊唐神靈“青帝”祈禱請願。


  ??場上並沒有真正的扶乩的沙盤和乩筆,唐國舊戲重意不重形,都是婷婷的無實物表演。


  ??唯有方桌上躺著的香雪頭邊,放著那尊當花瓶的猛虎卣是真物。經曆多日,猛虎酒壺裏的那隻山茶花還沒有絲毫凋謝的跡象。


  ??“青帝天尊,

  ??憐花之神。


  ??伏願垂慈,


  ??救濟‘香雪’遊魂。”


  ??婷婷將祈禱“青帝”追回香雪魂魄的古韻古調之詞唱畢,把穠豔的山茶花從猛虎酒壺的清水裏信手摘出,拋在空中,花瓣紛飛,忽而不知所蹤。


  ??婷婷的心裏小小驚訝:排練多次,都有拋花供神的環節。之前的排練,都是無實物練習,怎麽這一次拋真花,會化散虛空。


  ??她眼睛瞥到觀眾陸澄習以為常的神情,暗想,戲台畢竟已經在第二層虛境淩波境了,有靈異不足為奇。


  ??婷婷立刻鎮靜下來,仍然照著“青帝甘露儀”的儀軌,如同一尊泥塑偶像那樣,坐椅子上端然不動,仿佛魂靈出竅。


  ??——這是表演“扶乩者”的魂魄已經飛翔到了“青帝”的帝座。


  ??戲台上隨即響起一隻舊戲曲子《萬年歡》,是貓樂師的笛子、笙和琵琶合奏。


  ??隨後,煥然一新的主角顧易安進場,她貼著片子,滿頭珠翠,身著淡雅的淺粉色繡花帔,宛如古時端麗大方的閨門大小姐。


  ??這位“青帝使者”手持著一枝滴露如新的山茶花,吟唱著“青帝甘露儀”的唱詞,從容踱步過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似這等花花草草由我戀,生生死死隨我願。”


  ??唱畢,扮演“青帝使者”的易安踱到雪姐靜臥的方桌前,揭開她額頭上的“鎮魂符”,揮灑著滴露的山茶花,往雪姐眉心,也就是道家所謂的“泥丸宮”處點了三點,山茶的清露滴入雪姐的泥丸宮。


  ??那C級貓樂隊的《萬年歡》曲子仍然不停。


  ??——忽然,那籠罩淩波境“太歲殿”礁岩的白霧裏麵有一縷不知所從來的清風鑽進陸澄的地盤,悠悠蕩蕩往戲台上吹拂過去,

  ??——清風裏有無數輕盈美麗的蝴蝶飛舞,搭成一座絢爛的蝶橋,引導著某種光球狀東西。不知道是幻覺,還是實有之物。


  ??觀眾陸澄忙舉起契刀照那清風,契刀顯示出黃澄澄的靈光反應,不知道指向的是光球狀東西,還是超自然的蝶橋;契刀上黃色靈光的強弱變化不定,無法估測出一個確切的泉值,但下限至少在萬泉以上。


  ??蝶橋引導著光球一點點移向香雪的身體,移向她的大腦,和香雪逐漸融合。


  ??陸澄按住小王的肩頭,這是“青帝甘露儀”引發的超凡現象,不要上戲台打斷儀式。


  ??——陸澄相信易安。他覺得,那黃色靈光的光球是“青帝使者”從某處“幻夢境”引渡過來的雪姐魂魄。


  ??平靜躺在戲台方桌的雪姐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紫瞳光澤柔和中正,再無絲毫的狂暴。


  ??陳香雪銅人身的雙臂一撐,她並在戲台方桌直身坐起


  ??——不像血肉之軀還有一個從麻木恢複的過程,香雪隻要有意願,銅人身就能照她的意願行動如常。


  ??那股不知所從來的虛境清風,以及清風裏的蝶橋點點消散。


  ??——陸澄依然按住就要登台擁抱雪姐的小王肩頭,儀式還沒有結束。


  ??——香雪回來了,但易安還沒有回來。


  ??香雪仍然用一隻銅人手捂住頭,她魂魄已經回來,但腦海裏還在回味徘徊了四天的那處“幻夢境”的境況。


  ??她的紫瞳看到召回自己魂魄的易安,眼前的易安仿佛是六百年前她的往生往世時該有的裝束模樣,但此時此刻的易安身體裏卻散發出某種和易安本人、和人類迥然不同的氣息。


  ??召回香雪魂魄的易安眼睛不是唐人的點漆色,而是如同妖怪的金睛。


  ??——類似陸澄在過去十年無數次發動超凡技藝時的貓眷化狀況那樣。


  ??“易安向你獻出了什麽祭品,你才把我帶回來的?”


  ??香雪脫口而問,她的一枚鐵拳不自覺地在身後攥緊。


  ??麵前的易安沒有任何人類的喜怒哀樂,隻是某個神秘虛境存在依憑的傀儡。


  ??不是她扮演角色,而是那個角色降臨到了易安的身上。


  ??——陸澄的心裏一突,把要上台的小王抓得更牢。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扮演“扶乩者”的婷婷心裏翻騰,“青帝甘露儀”裏扮演失魂者的雪姐是沒有台詞的,更不應該質問“青帝使者”,這場儀軌已經出現了微妙的偏差。


  ??“繼續演出,演你該演的。”


  ??觀眾陸澄在台下一麵鼓掌喝彩,一麵提醒婷婷道,


  ??“舊唐誌怪:許願的人先交付一筆定金,等神靈辦成了事情,再把餘款補上!”


  ??——舊唐戲曲和泰西戲劇不同,觀眾無論嗑瓜子、邊看邊議,喝彩還是喝倒彩,乃至向演員扔賞錢、扔臭雞蛋,隻要不上台鬧,都不算打斷表演。


  ??“容小臣擇日赴廟,還願進香。”


  ??扶乩者婷婷向易安扮演的“青帝使者”合十,虔誠一拜。


  ??——照著老板指點,婷婷硬著頭皮演下去。


  ??“青帝使者”用那枚山茶花的花露在扶乩者婷婷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婷婷的眉間浮現出一枚美人紅痣,

  ??“等你。”


  ??“青帝使者”指間夾著的那枚山茶花一片片散開,融入虛無。


  ??“青帝使者”則腳步輕挪,跑了一個圓場,款款走下了戲台。


  ??貓樂隊敲打歡送的鑼鼓,一路無歇。


  ??直到“青帝使者”下了戲台,扶乩者“婷婷”才敢把合十的手掌鬆開。


  ??神靈離體而去,易安的眼睛恢複了人類的光澤,她軟玉似地靠在陸澄懷裏,精神萎靡欲睡。


  ??那平安歸來的雪姐也攙著婷婷從戲台上走下來。


  ??陸澄看得很清楚——婷婷眉間的那個美人紅痣並不是幻覺,而是像一個印記那樣留在了她的身體之上,有一泉的靈光反應。怕是直到婷婷還清答應過神秘“青帝”的那個願才能消失。


  ??“沒事的,我會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的。”陸澄安慰婷婷道,其實心裏沒有一個譜。


  ??“嗯!”婷婷道,老板也會像解決雪姐的麻煩那樣為自己解決麻煩,隻要服從老板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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