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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祭品

  “婷婷,你過來吧。”陸澄把槍收進西裝口袋,撿起穆羅岱掉在地上的牧笛,召喚張筠亭。他用皮鞋踩了幾遍穆羅岱屍體的臉,把臉踩得扁扁的,確認他死透了。


  ??那四十個夢遊的女生在像風那樣消散。陸澄召喚的百來隻貓兒保鏢,也一個接一個如同膨脹到極限的肥皂泡那樣叵叵地碎開。隻剩下他的縛靈黑貓太平留下來,在洞裏遛躂,補刀活著的殘餘老鼠。


  ??陸澄看了下手表:從他使用“D級家宅保鏢”起,用時四十分鍾,相當於舊唐國計時的一刻,這是這項咒術的持續時長。


  ??婷婷從洞穴上層小跑過來,經過那些如風似霧的女生,嫌棄地看了一眼穆羅岱屍體,站到陸澄的身邊。


  ??她道,“澄江先生,其他的女孩子看上去脫離了危險,那我們怎麽讓詩語恢複?”她沒問陸澄如何離開這個神秘洞穴,陸澄的臉上沒顯出一點擔憂。


  ??“我去把詩語脖頸上那個P字吊墜先摘下來。你還是站遠點。”其實陸澄也不清楚。


  ??他登上祭壇,手繞在詩語脖子後麵,解開項鏈的扣子。那扣子一離她脖子,程詩語的眼睛就睜了開來。


  ??遠處的張筠亭先是一喜,隨即一愣——並不能說詩語醒了過來,她睜開的眼睛不是唐人的點漆之色,而是像那些瘋狂的老鼠一樣,是一對血紅血紅的瞳孔,像看待食物那樣看著澄江!


  ??詩語的小舌頭舔了舔嘴,睜開的眼睛盯著陸澄的麵孔,冷森森道,“我餓了。為什麽祭品還沒有獻上來?為什麽祭品還沒有獻上來!”


  ??依然是那一個洋娃娃般可愛的女孩子,但好像有另一個完全陌生的靈魂降臨到她身上。


  ??——是“它”嗎?


  ??陸澄攥著那個P字的吊墜,往後急退一步,跌下祭壇。他掏出懷裏的一枚天泉古錢,朝著現在的詩語照了一下,手上的古錢閃爍起警報似的紅光!不知道“它”比過去那些發藍光的靈光物高出多少危險程度!

  ??詩語的眼睛依舊盯著陸澄,道,“起來,我的牧人,把我的食物帶過來!”


  ??“詩語……不要!澄江,後麵!”


  ??婷婷的聲音顫抖不止。她看到,原來穆羅岱那具死透的屍體開始蠕動起來,而且屍體的形狀,無論骨骼和肌肉,也在急劇地發生變化。穆羅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現在,他已經變成了一隻留著老鼠那樣長尾、通體披滿毛發的尖嘴東西,就像自己噩夢裏那個放牧鼠人的可憎形象。


  ??“砰!砰!砰!”


  ??陸澄猛地轉身,朝那隻雖然矮小、但肌肉虯結的鼠人開槍射擊。自己的家宅保鏢文疏隻有一道,再無存貨,隻有貓和手槍了!


  ??三顆子彈全部打進鼠人的頭顱,腦漿四崩,可是隻是讓鼠人退了幾步,晃了幾晃。鼠人趴下身子,向陸澄躥過去。這東西現在顯然不是活物,手槍的子彈不夠把它物理破壞。


  ??他向自己的黑貓太平吹口哨,小黑貓猛撲到鼠人的厚脖子上亂咬。那鼠人對肉體的傷痛徹底麻木,任由黑貓傷害,不管不顧地壓向陸澄。


  ??陸澄扔掉空掉的手槍,擺出格擋鼠人的架勢。可他一個開咖啡店的哪會什麽唐人的古武術,凡人的力量又不能和這怪物比較,一個照麵他就被鼠人扒開了雙手,死死摳住陸澄的脖子。


  ??黑貓太平便咬鼠人摳陸澄脖子的毛手。這通人心的小貓咬不傷咬不斷鼠人的肢體,隻是盡力拖拉鼠人的毛手,給陸澄爭取喘息的空隙。


  ??“澄江,其他老鼠也過來了!”婷婷大叫!

  ??那些之前被陸澄的上百隻貓咪咬死咬殘的死老鼠也一個接一個挺起來。沒腦袋的、缺四肢的、剩下半邊身體的……密密麻麻有千餘隻。


  ??它們像一股潮流那樣朝張筠亭和陸澄卷過來——現在陸澄可沒有一眾貓咪保鏢了。


  ??“啊啊啊啊啊!”婷婷本能地蜷縮起身體。她又想起了那個噩夢。


  ??詩語的眼睛一閃。


  ??那些老鼠繞過了婷婷,一股腦向陸澄湧過去。


  ??“它”依憑在詩語身上,但它好像無法直接進食,而是讓詩語控製死老鼠來代表“它”吃。


  ??驚魂猶悸的婷婷才回過神,卻聽到陸澄艱難發聲道,“吹笛子,那個旋律,快!”


  ??陸澄的麵孔被鼠人摳得像豬肝那樣彤紅,但還有兩個手可以動,他向婷婷扔過去了穆羅岱的那根牧笛,另一條手上攥著那個P字項鏈,往鼠人的脖子上繞過去。


  ??“嗯!”


  ??婷婷家境殷實,自小就受器樂訓練,又有點音樂上的天賦。雖然隻聽過兩遍,怎麽會忘記這支噩夢般纏繞自己和女中學生的笛曲?!


  ??陸澄終於把P字項鏈搭在了鼠人的脖子肉上。


  ??同一時刻,婷婷吹起了穆羅岱那隻催眠牲畜的牧笛曲子!


  ??黑貓太平跳開。


  ??笛聲入耳,那死死壓住陸澄的鼠人雙眼一迷,摳住陸澄脖子的雙手鬆了勁道。


  ??瞬間,那群死老鼠偏離了陸澄,轉而衝向壓著陸澄的矮小肥胖鼠人,黑壓壓地罩住鼠人的身體。


  ??陸澄緊閉雙眼,聽著他身體上麵鼓點般密集的嚼吃鼠人的聲音,不斷深呼吸按捺著自己的心跳,生恐老鼠們吃得不盡興,惦記起下麵的自己。


  ??張筠亭隻見到不斷有湧泉般的血水從老鼠堆裏噴濺出來。她也不敢看、不敢想那些老鼠會不會殃及陸澄。


  ??“把笛子吹下去。”陸澄的聲音從老鼠堆裏傳出來。


  ??她隻能一狠心閉上眼睛,堅持著把笛子吹下去,一遍又一遍重複那個噩夢般的旋律。


  ??“啊——!”


  ??也不知道多少時候過去,詩語露出舒暢的笑顏,身體裏的“它”發出了滿足的呻吟。那些爬滿鼠人的惡鼠一下子全部失去了行動的活性,垃圾那樣堆成了一座惡臭的小丘。


  ??詩語合上眼睛,歪倒在祭壇上,“它”離去了。


  ??張筠亭停下了笛子,惴惴不安地走近那座安靜的死鼠丘。黑貓太平也喵嗚喵嗚地朝著死鼠丘裏呼喚。


  ??死鼠丘忽然嘩啦作響,陸澄從死鼠堆裏扒出一個口子,鑽了出來。


  ??他的西服上都是血,人渾身散發著惡臭,婷婷卻是不介意地跑過去,她那顆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反而是陸澄揮手要婷婷離自己遠點。


  ??“我沒事的。就是太臭了,我都嫌自己臭。你快去把詩語抱下來,我不想熏著她——不好意思,這次任務弄得太邋遢了。”


  ??陸澄還在身後拖著一具白骨森森、血肉俱無的骨骸。這骨骸本來是一個叫“穆羅岱”的人類的,現在卻是一具嶄新的扭曲鼠人的骨骼,鼠人的血肉還有魂魄被“它”吃了一個清清爽爽,根本辨識不出曾經是人類的痕跡。


  ??婷婷把程詩語從祭壇抱下來,昏厥的少女詩語發出微弱但穩定的呼吸。陸澄用天泉古錢檢查了詩語的身軀,她的眼睛恢複了唐人的烏黑顏色,古錢也沒有發出任何不祥的光芒。


  ??陸澄舒了一口氣,向婷婷道,“詩語養養就好了。魔人已除,以後她不接近這個洞穴就沒事。反正她也不會再來了。”


  ??大概吧,這都是一本正經的胡謅。反正他的任務完成了,銀元到手,以後的事情陸澄可不管了。


  ??婷婷欣喜地點頭。


  ??“澄江先生,那我們怎麽出去呀?”張筠亭問。先生算無遺策,一定成竹在胸。


  ??陸澄把鼠人骨骸放置地上,癱坐在一邊,好像他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似的。他擼著自己的黑貓,指著書包裏那疊詩語和婷婷拍攝的殉道者照片,指示道,

  ??“你們的記錄很清晰、很完整。我書包裏有鋼筆,你比照你們相片裏殉道者骨骸上的唐人符文,在這鼠人的每根骨頭上依樣畫葫蘆抄寫唐人留下的符文,出去的門就會打開。”


  ??當年的白帝行走能把托波爾做成進出洞穴的門戶,顯然是托波爾有和“它”聯係的特異血脈,他的後裔和傳承人穆羅岱也該同樣具備這種特質——那麽,用同樣的符文刻寫在穆羅岱的骨骸上,會不會就有同樣的“門”的效果?


  ??以上是陸澄的推測,隻有百分之五十成功的可能,本來他是準備隻身犯險來試驗的。現在,就把如此繁瑣枯燥的事情交給誌願者吧。當然,這就不必對婷婷說了。


  ??現在的婷婷對陸澄這個調查員的意見是無計不從了的。


  ??她放好詩語,認真地照著她們怪談社記錄的殉道者照片,在鼠人骨骸上刻寫起來。瞧張筠亭專注認真、心無旁騖的工作神態,一點沒有對方才的怪物和魔人的恐懼和緊張。


  ??——這個女孩子也有一顆調查員的大心髒。


  ??陸澄忽然想。


  ??等陸澄恢複了些力氣,婷婷已經完工,在鼠人骨骸上密密麻麻地複刻了原來殉道者符文。


  ??但是這個鼠人骨骸隻是佇立在原地,沒有半點動靜。


  ??“澄江先生,我抄的和原來符文不差樣子,還有什麽地方做錯了嗎?”婷婷怯聲道。


  ??陸澄也是心裏一慌,但他臉上不動聲色,走到鼠人骨骸邊上,用天泉古錢檢查了下,古錢發出藍色的光芒,顯示這副嶄新的鼠人骨頭架子的確是一件靈光物。他一思忖,把穆羅岱留下的P字吊墜掛上鼠人的脖子骨。


  ??那鼠人的每塊骨頭都開始振動,忽地轟然一響,鼠人肋骨圍成的胸腔虛空處,投射出一道光芒,打在地上,形成一個光圈。光圈如眼睜開,顯出殉道者墓穴的景象!


  ??婷婷心悅誠服,不愧是調查員。


  ??朝著出口,陸澄向婷婷做了一個優雅的邀請手勢,“我們分頭離開女中,不要告訴任何人這裏的事情,包括詩語。蓮琪生校長那邊我去說——穆羅岱很遺憾地失蹤了,我們隻看見一個怪異的鼠人。”


  ??他要回家洗一個熱水澡,然後拿蓮琪生的那筆酬金去。


  ??從頭開始的調查員陸澄的第一個任務,“牆中鼠”完成。


  ??小黑貓太平誌得意滿地晃起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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