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協議
早在幾年前,周至柔就得到過提醒——堂姐周璿告訴過她,不定肅謹公楊一就是那佛女局背後之人,她聽了,淡淡一笑,自己也有所察覺。可是當釋摩蘭真的把楊一帶過來,她還是有些驚愕納悶。
好比問題的唯一解出現了,她通過自己的推算能算出來,然而並沒有深入的理解,這個解釋,到底準確不準確?到底意味著什麽?
楊一?怎麽可能呢?
如果他就是佛女局背後的人之一,那上輩子她辛辛苦苦幫釋摩蘭的姐妹從騙局中脫身,豈不是從頭到尾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她自以為是的善良和機智,其實在人家眼中,都和過家家一樣?看起來很可笑?
楊一又為什麽參與其中,幫助她呢.
不是她自戀,她模模糊糊的覺得有一層窗戶紙快要捅破了。
然而受到章豈的打擊後,她冷靜的思索,得出結論——男女之間的情愛,如夢如幻,此刻是濃情蜜意,下一刻不定就是冷漠相對。所以,別什麽愛情了,利益更值得。
利益結成的同盟,明顯更穩固。
那她和楊一有利益關係麽?
有啊,太有了!她從徐家脫身之後,得了明真公主的關注。明真公主是宣平皇帝的妹妹,和許淑妃的關係隻是平平,憑什麽對她格外特殊?還不是金錢開道?
她通過明真公主開展了借貸生意,貸來的款項都投入了遼西大開發,多少煤礦源源不斷的運送出來,生意是一比一紅火。
這生意後期,她覺得太大了,自己胳膊腿的承受不住,就引了肅謹公楊一進局,果然股份越來越稀釋,到了可有可無的份上——利益她已經賺得足夠多,倒是不怎麽在意了。然而明真公主的胃口那麽大,她不敢再合作了。
假自己心滿意足,就想辦法退出,事實上,和楊一建立了夥伴關係,重新規定了借貸生意——以整治錢莊為開始。通存通兌,大額存票,本票匯票,各種現代銀行生意開展之後,錢莊火速蓬勃發展,已經有了金融業的雛形。
難道,楊一是感謝自己,認為自己幫襯了他,所以在佛女案上的推波助瀾,讓她可以偶爾發發善心,自我感覺良好?
反正楊一當時無論聲望地位還是權勢,都已經到達了朝堂之中不能忽視的地位,他要是生出歹心,自己沒有任何反抗之力,隻能順從的進入他的後宅,成為眾多女眷之一。
然而他沒有,他居中介紹,將她介紹給了翼山侯世子……
往事種種,不堪回首。
周至柔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女子見過肅謹公。“
楊一搖晃著繪著竹節上鳥雀鳴,寓意著“高風亮節“的白紙扇,笑嗬嗬道,“沒有想到,再見周姑娘,是這等場合。對了,你用過飯沒有,沒有的話,陪我吃一點?“
用飯?
怎麽好像老熟人,隨口話家常“你吃了沒“?
這熟悉的親和力,周至柔又回想起前世,和楊一的相處,果然自然而然,就像相識了多少年的老友,需要什麽,一聲招呼即可,根本就想過其他!
當時她怎麽想的來著?哦對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可圖之處了,所以無所顧忌。還開過玩笑,和楊一處得這麽好,要是看對眼了,不如嫁過去算了,不過她野心大,非明媒正娶不可。
“既然肅謹公這麽看得上女子,女子豈敢懈怠?舍命也要陪君子了!“
周至柔在民宿裏挑了幾樣菜蔬,讓心腹丫鬟親自動手,中間不許離開了她的視線。
楊一見了,隻是微笑,微微上挑的眼角裏帶了些許笑意。
不知是默契還是不願意碰觸,總之,誰也沒有提起“佛女案“了。周至柔沒有問,你年紀輕輕,怎麽做得到提前多年布局,找人撫養了多胞胎姐妹,還想出利用佛女的身份影響南魏上層權貴?
揚一也沒有問,你費盡心力的查佛女的底細,想借此事情得到些什麽?
兩人都不提,不代表忘記。
可能下一刻就會找機會發難,然而眼下平靜得猶如湖麵,丟下一顆石子兒,也不過蕩漾兩下漣漪,就恢複光滑如鏡的表象了。
新鮮的活魚一尾,配上田畝間剛剛摘下的瓜果蔬菜兩樣,以及民家自己醃製的臘肉,和醬好的黃瓜菜,三菜一湯,香味是淳樸的濃鬱醇香,吃起來便覺得菜滋味清新,魚湯鮮美,不同於酒樓裏的大魚大肉,入口的時候香濃,吃完了,除了飽腹隻有一種油膩感,沒什麽回味餘地。
要不怎麽家常菜吃不膩呢。
楊一這頓飯吃得很是滿足,笑著打賞周至柔的丫鬟。
明明知道這所有的菜蔬都是周至柔親自挑的,甚至也是她遙控指揮的烹飪辦法,還故意打賞她的丫鬟?
周至柔微微一笑,示意“既然是肅謹公賞賜的,還不接著?“
兩拳然相對,仿佛隻是平等論交的朋友。
然而誰都知道,要是接下來談得不好,隻怕是翻臉的時候了!
人家是有公爵的身份,自然無所畏懼。自己卻是一個女子,雖然有周家庇護,可周慶書願意庇佑到幾時,全看她的價值還能利用到幾時。周至柔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員賭注。
於是笑眯眯的對楊一道,“女有一樣生意想請肅謹公幫忙。“
“哦,什麽生意?“
“年入百萬的大生意。“
“哈哈哈!“楊一開懷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擠出來了,“好,你看。我洗耳恭聽!“
“剛剛做菜,肅謹公也親口品嚐過了,您覺得這魚湯滋味如何?“
“嗯,挺好的。“
“魚湯中加零糖,才使得格外香甜。“
楊一還沒領悟,道,“那又如何?魚湯的原本滋味,不是仗著食材好麽?“
“食材是鮮活沒錯,但魚味本腥,沒有足夠的香料調製,魚湯隻會腥味十足,難以下口。“
“所以,你想跟本公爺合作,賣調製魚湯的香料麽?“
“不是,是這個……顆粒分明,純淨無暇的糖……“
周至柔是臨時的想出生意合作的,因為她還沒想好怎麽麵對楊一,自然而然就代入前世的觀感,反正楊一對賺錢最有興趣,合作成不成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得出他感興趣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也是在剛剛做飯的時候,想到鹽、糖等日常要用的調味料。鹽是國家管製,她不能插手,免得招禍。糖就沒限製了,現在的糖多半以紅糖為主,隻有世家大族才有上好的,價格昂貴的,如雪花一樣色澤純淨的糖。尋常百姓,哪有甜甜的,能讓味蕾得到滿足的甜味劑?
還記得她從前看過的一個紀錄片,有些深山的孩子,為了一口甜食,寧願冒著風險去采蜂蜜,吃到蜂蜜的那一刻,幸福得不得了。而她當時就想,蜂蜜值當嗎,超市貨架上的標價牌是幾塊錢來著?
所以,人是最容易犯想當然的錯誤,將自己代入其他人身份位置,看不起,奚落,蔑視,全因為此。你不是那個人,怎麽知道他經曆過什麽?
周至柔本來就計劃在民宿逗留多日的,所以鹽糖等調味料帶了不少,此時拿給楊一看的,都是她留下自用的,當然樣樣都是上好的。
楊一看完,還用手指沾了白糖,親口品嚐了一下,略有疑惑,“東西好是好,但這東西比不上鹽,一頓能用多少?也就孩子和老人喜歡吧!“
“肅謹公這就不懂了,白糖的價格是次要的,關鍵的是怎麽推廣到全下。如果全下的人都吃上這白糖,你想利潤有多大?“
“全下?哈,你想得可真美好,白糖的價格不低,尋常人家哪有閑錢吃這個!“
“沒有閑錢,所以,就讓白糖的價格下降,降到所有人都能買得起的程度啊!“
楊一的臉色微微一變,又開始搖晃起的白紙扇,“難不成,姑娘的實驗室又出了新鮮玩意?“
“我的實驗室?“
“哈哈,難道你以為周家有實驗室的消息,能瞞得住別饒耳朵?“
周家自以為是詩書傳家的書香門第,其實周家二房的周稷,是怎麽官位越來越大,連英王案那麽大的案子,也輕鬆脫身的,恐怕上層權貴家族都有所耳聞——技術性人才,放在那裏都要得到特殊待遇的。
何況周二老爺,不是一般的技術性人才。他實驗室的出品,有的成了工部密藏,輕易不視於饒,有的用在兵部,武裝了多少士兵。
他活著的時候看似沒有多少至交密友,但其實一直有人念及著他的功勞,暗暗維護幫助周家。不然,周慶書想要翻身?早被那些嫉妒的人暗害死了。
周至柔進入眾饒眼線,和她的身世有一部分關係,但更多的是聽她繼承了那件神秘的實驗室。
至於她研究出什麽玩意兒啊?,目前來動靜不大,掀起的水花也沒幾個。所以,眾人才會處於持續觀望鄭
“沒有想到肅謹公對我的實驗室這麽感興趣?若是有時間,不妨前往一看?”
“哦?”楊一來了興趣,將白紙扇啪嘰了一下合起來,“莫不要誆騙我,我是咱們大魏出了名的富貴閑人,最有時間了。”
“擇日不如撞日。楊公子若是真的好奇,就請移動尊駕吧!”
實驗室,她最近去的少了。不過有心腹的貼身侍女照看,每日的清理必不可少。她倒也不怕什麽機密,被楊一看了去。畢竟,上輩子她茫然無知中也選擇了對方當合夥人,這輩子更是出於種種原因,一定要和楊一合作。
既然要合作,總要拿出一點誠意來。
比如白糖的產量。
不能拿出足夠的信心,還有推廣到全下的策劃案卷,憑什麽要人家投入啊?
……
周家。
這不是楊一第一次進來。
猶記得上一回他落荒而逃,因為那個震蕩的變色試驗,成為賭注的一方,他像個傻瓜被人指指點點了許久。
大家都是人,都長了兩隻眼睛,一張嘴,可人家的智慧就是把自己按在腳下摩擦的那種。
怎麽那麽氣呢?
氣完了之後,也經過這兩年的時光沉澱,隻要是楊一有了充足的主觀能動性,去找尋周家二老爺在世時一些發明創造。
這才明白那實驗室,究竟是個什麽存在。
知道後他才納悶兒了,怎麽大魏朝廷上下,不想著法子把周稷的那一套發揚光大?
至少也要給他幾個徒弟吧。
仔細打聽了之後,周稷其人脾性古怪,對別人送過來的徒弟愛搭不理。倒是有幾個人跟在他身後白白浪費了十幾年光陰,什麽也沒學到。
而周家自己的子孫呢,也沒學到真傳。
本以為他一生所學就這麽浪費了。誰曾想,他死後十多年後,一個還沒及笄的姑娘,就仿照他的實驗手賬,創造出了千裏鏡,香皂等東西。
這次進入周家,踏入實驗室是完全不同的一種心靈感受。
楊一的折扇搖動的飛快,對什麽都好奇。
“這是透明的杯子?與飲酒的杯子差不多,還有大號不同的。”
“這個我早就想問了,這是什麽?”
“滴管用來一滴滴的,滴入液體。有些實驗快速融入液體,就不能觀察細微的變化了。”
“原來如此。”楊一連連點頭,像極了來視察的甲方大潰
周至柔察言觀色,等待機會,終於抽空遞上了一張合同的契紙,上麵隻是寫了合作的內容——銷售白糖。
具體的分成還沒落筆,是空白的。
楊一毫不猶豫地刷刷落筆,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後推了回去。
空白的分成協議,也意味著周至柔隨便填寫多少都可以。
白糖這種日用食品,隻要有足夠的原材料,成本價很低的,那銷售協議就算是九一分賬,她也能讓自己盈利。
可看了看楊一勝券在握的神情,忽然不想去算計那些心思了,直接五五分賬吧。
沒有出乎她的意料,楊一果然不在乎區區一份合作銷售協議,目光貪婪的看著實驗室,他的所思所想……大概也能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