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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苦

  周至柔深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別的我就不多了。想必你去了通州,見過胡家人,他們家也是你大伯父大伯母用心考量過的好人家——”


  到這個“好”字,鄭氏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屑和鄙薄,看得出來她十分看不上周策兩口子,可是對於人家挑選女婿的眼光也不好什麽。畢竟世風如此,選女婿第一選的是家世,要先門當戶對,其次才是看姑爺的相貌,人品。後者可以重要,也不重要,在門第相當的範圍之內,那些稍微富裕一點家庭出來的幼子,哪個不是嬌生慣養?

  品行這東西一年半載也看不出來,有些人是很會偽裝。不知道周策兩口子當時是怎麽相看的,反正把女兒嫁到胡家是真的坑了周瑾。


  鄭氏對周瑾也是非常喜愛的,可惜畢竟不是自己房頭的孫女,想管也不好直接插手。親生父母都沒什麽,他這個隔房的叔祖母,管多了不被人嫌棄多事嗎?

  幾經考量的,尚且如此,那章豈背後的……鄭氏反正不大看好。


  “嫁了人你就知道了,你是輩,處處得看長輩的意思。不該的話不能,不該走的路一步也不能多走。正經婆婆還有可能看在兒子的份上,對你多加包容,那宮中的淑妃,深受陛下的寵愛,是不會對你有一分憐憫的。你若是不如她的意,她在宮中千軍萬馬拚殺出來,才登上了妃位,有的是招數來折磨你。還能叫你啞巴吃黃連,有苦不出。這些,你都有了心理準備?”


  周至柔點點頭,輕聲道,“除非娘娘最看重的,應該是九皇子。”


  此言一出,鄭氏眉頭不經意間皺了一皺,“你可不要仗著自己聰明伶俐,多生事端,自古參與皇子之間靈爭暗鬥的,有幾個有好下場?”


  “可是我父親不已經名正言順地參與了嗎?”


  “他是朝臣。你呢?”


  周至柔道,“祖母放心,我不是那種少不更事,愚昧不知的。事關重大,我不會讓人抓到把柄,繼而連累到家族上下的。”


  “你不會就不會嗎?”鄭氏緊緊盯著周至柔。


  “因為不管誰坐上了那個寶座,都會需要我實驗室出來的東西。”


  “須知鳥盡弓藏。”


  “那如果鳥一直未盡呢?”


  “幾分把握?”


  “長有長的辦法,短有短的戰術。可長可短,永兵之道,存乎一心。”


  祖孫兩個談完心,默契的不再談起此事。


  來也是奇怪,許淑妃召喚了周家女眷進宮一次之後,便再也沒有傳了。不過婚事還是有條不紊的。


  靖遠侯章旻大概是對章豈存了幾分歉意,主動來周家拜訪。周慶書和章旻分數不同陣營,但兩個人居然交談得沒有障礙,彼此往來個兩三回之後,居然達成了一致。


  “什麽真的交換八字了?”


  周瑛拍案而起。


  他既緊張,又覺得此事超乎意料。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章豈的父親,都是固執無比。兩人堅信自己的信念,甚至超乎性命。

  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同意了呢?

  夜晚,周瑛提著食盒去見周至柔,微抿了一口桔子酒,“柔娘,我有預感,你不能開心的太早。嫁給章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放心吧,我早有預料。嫁給他,婚後也不是就能過上童話的幸福日子。”


  周至柔淡淡道。


  很多女生以為這輩子能夠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其實不然。


  婚姻生活最重要的是經營。不然再濃烈再璀璨的愛情,也會被柴米油鹽消磨殆盡。


  彼此容忍,包容,欣賞,支持,鼓勵,等種種都是很重要的。如果隻有一方不斷的妥協,另一方無止境的索取,感情的平遲早歪向一邊,進而轟塌。


  經營感情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周至柔不敢自己就一定能夠成功。她上輩子的經曆,幾次婚姻不算特別成功,但也不能算失敗,因為都把婚姻當成公司,把丈夫當成自己的合夥人。


  第一任合夥人,出身書香世家,素養極高,性可惜格敏感。她不停地鼓舞支持和鼓勵,兩人相處的不錯,至少能互相尊重和欣賞。


  無法相伴到老,那也是客觀因素,不是她經營不善。


  第二合夥人,徐振林祖上顯貴,家族資產豐富,資源強大,作為合夥人一切的基礎要素都齊備了。可惜,目光太遠大,總也不知足。她略施計,得以抽身而退。順便帶走了自己該得到的部分——算是及時止損了。


  第三任合夥人,合作雙方都是有過相當經曆的不愉快曆史,彼此能夠了解對方的忍耐極限,相處起來算是相敬如賓,各取所需。後期若不是特殊情況,大概也能白頭到老吧?在外人眼中,還是難得的半路夫妻,能當成楷模?


  經營感情生活,最奇怪的就是,你不用心,不用情,反而能相處得很好。因為你知道自己所需要什麽,絕對不能容忍的是什麽?期望和底線,明明白白。在這個範圍之內,可以客觀理智的處理。


  但是如果遇到了所愛的人,就會進退不當,動則失措,慌裏慌張。既害怕會失去,又怕受委屈會失望。


  周至柔回想了一下前世今生,尤其是想到那個晚上,章豈冒雪而來,態度惡劣,把他她關在觀音殿內,當時恨的有多咬牙切齒,現在想起來就有多甜蜜。


  “我大概會原諒他吧,就算他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一次兩次……”周至柔恍惚一笑,“遇到他,我的底線一退再退。”


  “這樣我真的有點擔心你了呢。”周瑛道。


  “退到無處可退,你又該如何自處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周至柔也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橘子酒,“我和章豈如果做不成夫妻,大概就是成為彼此的最大仇人了。”


  “那還是不要當仇人。”周瑛有些憂慮的看著妹妹。不知為何,剛剛重生那會兒,他巴不得趕緊把周至柔推到章豈那一邊,從此可以利用這層關係,讓章豈對自己唯命是從。

  可現在他理智了,清醒了。他和章豈能不能統一陣營,在官場上同進同退,還要看下的大勢,以及彼此的政治理念。這和兒女情長沒有半點關係。


  總之自己未來能得多少相同助力,還要看他的號召力有多強大呢。若是足夠分量,就是出身寒微,也能封侯拜相。若是資質能力不足,硬推到那個位置反而是禍害。害了自己,也害了整個家族。


  這一夜,兄妹兩推心置腹交談了很久。周至柔對未來的婚姻,周瑛對未來的官場鬥爭,其實都有很多的不確定性。不過路子是自己選的,而且已經定下來,無可更改,那隻有一門心思地往下走。


  不回頭,不後悔,不猶豫。


  ……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周至柔鎖在深閨裏,每日裏聽的都是關於自己婚事的細節。三房王氏大概是為了彌補以前犯下的錯誤,十分積極,關心周誌柔未來的婚房,出嫁的嫁妝,乃至大紅的婚服,無一不過問。


  隻是她關心的太過了。而且關心的方式就是挑刺,這裏如何不夠好,那裏如何不符合規矩,不知哪來的那麽多風俗花樣。氣得嚴氏差點撂挑子不想管了。免得吃力不討好。


  安氏倒是很想管,可她是長房的伯母,人家根本就沒有過問她的意見。周策的意思就是你當長輩的,可以給侄女添妝,別的就別管了。


  大件的家具,還有各種陳設擺件以及古董字畫,鄭氏都籌備好了。周至柔本來不想帶走周家的嫁妝,就母親金氏留下的資產就足夠她的生活了。


  何況她自己也不是沒有賺錢的法子。


  但鄭氏不同意。


  “你自己有賺錢的辦法,那是你自己聰明。周家該給你的一分也不會少。”


  周至柔留心觀察其他房頭的看法,發現居然沒有一個人對她拿了不菲的嫁妝,有任何不滿。


  甚至給她添嫁妝,都是大份大份的送。


  如果張章家是對周家有什麽利益牽扯的,能帶來很多助力的,她也能理解。可明明章家是武官出身,顯而易見周家沒有什麽人是要走武官路子,怎麽也會對她的婚事這麽上心?


  “姑娘你忘記了,之前他們收買丫鬟,偷看你實驗室裏的東西,可沒顧及到什麽。你不,他們要是厚臉皮的當沒發生,也就太不是東西了。現在隻是給點嫁妝,算什麽呀。”


  周至柔這才想起來。


  不過他她也沒當一回事就是了,因為她本身的用意就不純,是打算下套來著。


  其他幾個房頭送來的東西雖然不多,加起來也有千兒八百兩了,周至柔不是喜歡占人便宜的,想了想就拿了幾個皂化反應製作香皂肥皂的方子,算是回饋了。


  等她嫁人離開,和周家的這群親戚,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往來了。


  日子平淡如水,乏善可陳。可誰知道呢,意外總是出人意料,好像轟隆隆的火車,直接衝殺過來了。


  塵封十年之久的卷宗,突然有朝一日,被翻出來了。作為一樁懸案大案,涉及到一百多人的生死,值不值得,朝野為之震動?

  如果是改朝換代,那時全國上下都動蕩不安,多少奴仆和低層百姓的生命,可能也沒有多少人關注。可這是政治清明的時候,山匪衝到莊子裏肆意斬殺手無寸鐵的良民,豈能輕易的放下?


  在某些“官員”孜孜不倦的努力下,終於找到了幾乎被人遺忘的線索,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年的證人。


  大理寺,是國家最高的檢察機關,直接派人去了周家,態度雖然恭敬,卻不容反駁的帶走了周瑛。


  周家人眼睜睜看著周瑛被帶走,可惜怎麽打探,都探不出所以然。隻是和當年的香楓裏縱火案有關。


  可惡,香楓裏縱火案周家明明是受害者!而且事隔這麽多年,沒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無能,不能抓到桃之夭夭真凶賊人,居然上門來抓苦主了?

  周家的家聲還算不錯,周瑛被帶走當日有許多人圍觀。大多數百姓不相信周家會是縱火案的真凶,因為金氏是留下不少財產,可火燒了,就沒有了啊!


  完全沒有道理嘛!

  “對了,我恍惚記得,周探花和大理寺寺丞交好,怎麽半點消息也沒有,就直接過來抓人了?”


  “你們消息太不靈通了!那位和周探花交好的梁大人,已經被下獄了。這件事如果不是有某些人針對性的打擊,我頭扭下來給你們當球踢!”


  “可怕黨爭……”最後一句雖然沒有出聲,可大家都這麽想。


  但是大理寺的人不這樣認為。並且拒絕了多家權貴過來探望的要求。甚至連皇宮的某些大人物過來探聽消息,也被拒之門外。


  “理昭昭,不可放過一個行凶作惡的人!”大理寺關押的都是重要的朝廷欽犯,大理寺卿這番話可是的擲地有聲,鐵麵無情。


  他親自帶人審問了周瑛,並且直接關到牢最底部,不許任何人看望。


  據審問的口供,也是直接上奏給宣平帝。裏麵寫了些什麽,沒有任何人知道。


  周瑛被帶走當日,周慶書和周簡都沒有睡好,淩晨時分,實在煎熬不住了,就悄悄到了梅園,周至柔和衣而睡,其實根本就沒有睡著。


  “你猜到了?”


  “嗯。那位大理寺卿倒也沒有錯,理昭昭,報應不爽。”


  “他是你的兄長,這些年也一直護佑著你。”周慶書沉聲道。


  周至柔不可置否的一笑。


  “他是我的兄長,您是我的父親。由你們父子倆,做我的至親,是我三生有幸。”


  周簡見談話的氣氛越來越僵硬,急忙拉住弟弟,道,“柔娘,如今周瑛生死隻在你一念之間。事關重要,你可要三思而行,好自為之!”


  周至柔沒有話。


  她心理在想,為什麽要她三思呢?憑什麽呢?


  大概眾生皆苦,身在這個時代就得承認,苦是一種平常滋味。習慣了,就不會有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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