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甜言蜜語
鴻雁樓。
章豈站在三樓頂上的閣樓裏——這是一處不對外人開放的區域,極少有人能踏足,進而俯瞰京城周圍的景色。它的特殊之處還在於有一處狹窄的樓梯,通過曲折的回廊,能避人耳目聯通其他地方,不會被不想看到的人察覺。
選在此處約會,是最佳之地了。
周至柔帶著罩紗,腳步輕輕地邁上閣樓,走到章豈的旁邊,和他並肩站立。
誰都沒有先開口話。
周至柔順著章豈的目光,看上街上的行人。從高到低,別是人了,底下的馬車都變得很。
對於一個做過摩輪,上過東方之珠,以及坐過飛機的人,這種程度的俯瞰眾生,根本激不起她的任何興趣。掃了兩眼,周至柔的興趣便都集中在身邊人的眉眼上了。
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章豈長得真好看!不是光看表麵的皮相,美人在骨不在皮,的真是太有道理了!章豈的眉骨向上,漆黑的眉毛隻是順著眉骨長,就顯得十分精神。
他的眼窩略微有一點深奧,應該是昨沒有休息好吧?
從側麵看他的鼻梁骨,在眼睛處略微有點下凹,然後就是向下呈四十五度,鼻尖是臉部最高,像是挺拔險峻的懸崖,直線下垂,通過人中過渡到唇角。整個麵部走勢,自然而驚險,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險峻一點則太高傲,,脫離了群眾的審美。再低一點就顯得平庸,沒有了淩絕頂的絕色。
看美人居然看出審美的心得了,周至柔也是佩服自己。繼而懷疑自己,為什麽上輩子就沒發現呢?這樣的絕色佳人,苦苦追求自己,她愣是沒動心!與之獨處了一整夜,居然死死地防備著他。
換做今時今日,她恐怕要克製的,是自己寬衣解帶,自薦枕席了吧?
“周至柔啊,你上輩子一定是秤砣心,實憨實憨!”
“放著絕色美人你不要,去找什麽徐振林之類的平庸之輩!”
“唉,想來想去,大概是那時的自己太不夠自信,太缺乏安全感了!”
“所以三次婚姻,找的都是能夠掌控的人。而章豈這樣的,就隻能把自己的心和眼睛全部蒙蔽起來,視而不見他的真心,充耳不聞他的愛意!為了自保,你錯過了真愛,錯過了能讓你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的機會!”
如果眼睛會話,那周至柔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著章豈時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意,就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情書啊,叫人怎麽忽視?至少章豈在這麽熾熱的眼神下,隻堅持不到一炷香,就敗下陣來。
不過,章豈的反應不是立刻握緊周至柔的手,傾訴衷腸,而是哼了一聲,瞥了一眼,“以後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尤其是在外麵!”
周至柔不明白了,眨著水汪汪的眼睛,“我怎麽看你了?”
“就是……總之不許就是不許!”耳根子都有點泛紅的章豈,命令式的撒嬌。周至柔捂嘴一笑,“好嘛,都聽你的!”
是這樣,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會是什麽樣?都情人眼裏出西施,就算她想改,那也要讓。章豈先變成東施才行啊!
本來想反駁的,可是怕章豈惱羞成怒,算了,還是不逗他了。
章豈臉也漸漸的紅了,這次不是羞的,而是氣的。周至柔明明什麽也沒答應,就好像無限的包容他,體貼他。明明無限製包容體貼的人是自己啊!
想到這裏他又生氣了。
章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對著周至柔,自己總是很容易生氣。隨隨便便一個眼神,甚至一句話沒有對,都會引起他的怒火。
章豈同樣沒有發現的是,對著周至柔,她的一個眼神,一句玩笑話,就會讓自己變得很開心。
兩者之間的差距,很可能是短短一瞬。上一刻晴空萬裏,下一刻陰雲密布,再下一刻,又變成彩虹絢麗。
每心情起起伏伏,好像已經變成了常態。他自己都忽視了,大概是習慣了。
比如這一刻他生氣,不是因為周至柔答非所問,口是心非而是上個月在通州。
“你讓侍衛下狠手,又在京城散布胡家謠言,是不是想讓你姐姐和胡家和離?”
周至柔不幹了,“怎麽叫散布謠言呢?根本都不是謠言,都是確確實實的真事!一字沒有虛假!”
章豈氣惱道,“我不管真還是假,我隻問你,你是不是抱著這個打算?告訴你,不行!”
“為什麽啊?我家大姐就平白受人侮辱麽?”
“你想什麽法子對付,我都支持你!但是和離,絕對不行!”
周至柔眨眨眼,萬萬沒想到,她那個古板無情的老爹還沒跳出來反對,未婚夫先擲地有聲的反對了。
涉及到兩人的分歧了,周至柔非常謹慎,“理由呢?”
“婚姻,婚姻,結兩姓之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方為婚姻。既然已經成婚了,就應該從一而終。”
這思想……
有一點和封建社會割裂的感覺了。
周至柔想了想,沒有立刻將自己的真心想法出,因為她知道這涉及三觀的核心,無法輕易的改變。
章豈,就是一個封建社會的男人啊,讓他理解什麽,女性也是獨立自主的人,擁有和男人一樣的婚姻自主權,生育權,受教育權,他無法理解的。
與其為了爭論割裂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如情商高一點,越過這個話題。
周至柔溫柔一笑,故意湊過去,柔弱無骨的躲在章豈的懷裏,“你管別的女人幹啥呢?反正我這輩子認準你了,我要從一而終,一輩子隻要你一個。”
章豈的耳根子騰的一下,全部燒著了一樣。他的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肌肉發力,堅硬如鐵一樣。
周至柔感覺抱著一塊鐵板,心裏悶笑不停,手從腰間不斷向上,順著章豈的背脊往上爬,“我家大姐姐的事情,你當我願意管嗎?還不是因為她苦苦哀求我!姐妹一場,我想著往日對我的好,就不能不理會啊。沒辦法,狠不下這個心。”
“我也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悔一樁婚。可不是,這沒辦法了嘛!大姐姐她要在胡家呆著,就隻有一個死。”
“你看看我,我難道不知道她和離之後,名聲不好聽,自己也要受牽連嗎?還有我做的那些事,都是要費腦筋的。沒有半點好處,我也做了,都怪我太心軟。”
“其實我連著好幾都沒睡好覺了,家裏這一堆破事啊,煩都煩死了,我真的想早點脫離呢。我想馬上跟你在一起,以後我的世界裏就隻有你一個,你的事情有多煩,我都不嫌棄。我隻想每早上看著你醒來,晚上抱著你入睡,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章豈第一次見到了什麽叫溫柔鄉英雄塚。如此露骨的甜言蜜語,他從來沒有聽過,可是周至柔了,他怎麽這麽開心呢?如果有煙花,那一定是從他心裏麵炸出來的,思維一時都停止了,隻有滿滿的喜悅。
本能的抱起周至柔,胡亂的親。
年輕的荷爾蒙在碰撞中激發。
隻是到了采花之時,章豈粗重的喘息,靈台上還殘存著一絲理智,“我不能。”
周至柔意亂情迷。她不是堅定的婚前收貞派,主張情到深處自然來。愛,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不是嗎?
她緊緊抱著章豈,章豈卻開始運功,漸漸的紅潮退下,徹底恢複了理智。
“等我們成婚那日,等我們……”
“你要補償我,你一定要補償我……”
知道他剛剛用了多麽大的忍耐力和毅力?
周至柔收拾了淩亂的衣衫,給自己穿戴好,捧著發燙的臉蛋,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忽然想起一句話。
“喜歡是放肆,愛是克製。”
再瘋狂的愛,如果不加以克製,遲早會變成幹柴烈火,燒光了就隻剩下灰燼。
這樣很好,她很歡喜。
離開鴻雁樓,章豈才反應過來,他來之前計劃想的,一句話也沒。但是想到剛剛那段噴湧的熱潮,心還是一陣火熱。
無論如何也怨怪不上周至柔。
“都是我,自製不夠!看到她就容易昏了頭。難道真和羅伯的一樣,她是我命中的克星?”
“罷了,等我盡早把她娶回家,她就是我的人了!”
那樣就會過上,早上起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晚上相擁著入眠。光是想一想都覺得無比的甜蜜幸福。
章豈快馬加鞭,進入到宮城外,才讓冷風吹熄了心頭的火焰,遞上宮牌,等待傳喚。
“章公子,淑妃娘娘有請。”
綴錦宮。
九皇子也在。淑妃娘娘親手剝了葡萄的皮,喂到兒子口中,“我已經把那六個都送到他府裏了,他要是還心生埋怨,對你不客氣,也未免太過心胸狹窄了。”
“嘻嘻,母妃,其實不應該都送到七哥府上的。他那個人,心裏想的跟我們不一樣。你都送過去,但他還會覺得委屈不滿足。要是母妃聽我的,我有一個主意叫七哥,怨都怨不起來。”
“什麽法子?”
“送到父皇那裏呀!”七九皇子吸了一口葡萄汁,笑笑道,“隻怕母妃不願意。”
“你這孩子連母妃都打趣起來了,讓你七哥磨搓一下你,你就知道好歹了。”淑妃娘娘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怕九皇子痛,力度也是的。
人家母子倆倫之樂,章豈目不斜視的進來,行禮參拜後才起來。
“快坐,啟哥兒多久沒來了?”
章豈靜靜的眼觀鼻鼻觀心,問一句答一句,態度恭敬禮數周到,隻是不該的絕不多一個字。
淑妃娘娘歎息道,“自家人在一處,不必這麽恭謹。想當初我要不是寄居在表哥府中,早就沒了命了。哪裏還有今的富貴,還能有你這家夥來氣我!”
“母妃……”
九皇子的鼻子有一點重,輕輕的拉了一下淑妃娘娘的袖子。
淑妃娘娘卻是有意的,提起過去當年——當年靖遠侯也是深受榮寵過的,身為實權的侯爺,對寄居的窮親戚都很照顧,再侯府內的親倦比較少,也沒有外人想象什麽寄人籬下受人欺淩之類的事情。
淑妃娘娘起過去,臉上都帶著笑,看來過去的日子過得很是舒心。不然也不能念念不忘,毫無負擔的提起。
“啟哥兒啊,早前我就想召喚你入宮,隻是那年我位份不高,自己護著孩兒尚且力不從心,就顧不得你了。你沒有責怪姨母吧?”
章豈趕緊屈膝半跪下,“娘娘如此,羞煞人也。”
要當年章豈為什麽在京城過不下去了,還不是他父親得罪人太多!一般人得罪也就得罪了,偏偏他得罪的都是當權的大人物,而且還是那等心胸不夠寬廣的,手段特別刻毒的。不然,也不至於防範於未然,早早把章豈寄送到鄉下去。
這裏麵的因果,隻能怪章旻不會做人,不會當官,無論如何也怪不到當時進宮的淑妃娘娘吧?
章豈坦坦蕩蕩,眉眼之間都在“淑妃娘娘你沒有義務救我,我身為兒子不好父親的壞話,是非曲直,我心裏明白……”
淑妃看著,心變得更加柔軟破荒,頭一次拉著自己寶貝兒子的手,搭在章豈的手背上,語重心長道,“你們要好好的啊!”
她沒有,讓九皇子照顧之類的話,因為章豈的相貌像極了老侯爺,自尊心異常強烈。她怕了,反而讓章豈心裏不快活。
她是發自肺腑的希望兩個孩子能親親熱熱,互幫相輔,好像魚兒遇到了水,融洽的不分彼此……
九皇子看著章豈,笑得臉頰的酒窩深深,“母妃放心吧?我和章表兄一見如故呢!”
“這我就放心了!”
九皇子看著母妃這麽開心,心裏卻有自己的成算。
他是之驕子,一出生就是皇子,高高在上,無法體會他母妃寄居他人府上的惶惶不安,以及受到精心照顧後的真心感激。
在他看來,給予賞賜酬謝也就夠了。為了多年前的一些恩惠,就想讓他幫一輩子,哪有這樣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