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我視而不見
周至柔長篇大論之後,宣平皇帝抬了抬眼皮,眸中微微閃動零光彩。大太監王金忠察言觀色,覺得陛下對此事有點興趣,便笑嗬嗬的建議,“陛下,今日乃六部朝臣聚會商議朝廷大事,何不在明日在東宮講堂擺下,再召集幾位皇子一起?”
宣平皇帝微微頷首。
大太監王金忠便甩了拂塵,命太監幾個送周家女出去。
其中一個腦子轉得快,笑嘻嘻地對周至柔,“姑娘今兒大福!躲過了一關大劫!”
周至柔裝糊塗,“這是怎麽的?我哪裏有什麽劫難啊?”
“姑娘不知?這也是好事。”
太監嘴角的笑意淡零,不過本來就是示好的,也沒求著什麽,隨口了幾句吉祥話。
不過周至柔不是氣的人,難得有個太監主動送上門,她就塞了個荷包過去,“我來得匆忙,沒帶什麽東西,荷包裏幾塊糖,公公也嚐一嚐,甜甜嘴兒。”
“那就多謝姑娘了。”
周至柔順利坐上回家的馬車,和來時一樣,周慶書麵無表情。
這對父女兩個人,也算是難得的默契了。你表演時我一聲不吭,輪到我表演時你木然呆立,該配合地表演,通通視而不見。
明明可以互助互利,利益最大化。那麽一個人表演的時候,就不會孤立無援,顯得格外突出了。
可惜心結早就係死了,是很難解開的。周至柔寧願多看窗外單調不變的景色,也不想多看周慶書一眼。
回到周家,很多人緊張焦急地等著,想知道進宮麵聖的情況如何?周至柔隻是一言不發。周慶書則淡淡的,表示水車一事,牽連不到周家上。
這就免除了大家的後顧之憂,不然街頭巷尾的議論紛紛,都新鮮事物的水車不是好東西,會帶來災禍雲雲。
周至柔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半響,自己沉思了良久,等她自己想開了,一開門,就見周瑛站在門口。
“你在這裏幹嘛?嚇死我了!”
周瑛麵色沉凝,“有人暗示我,讓我明在東宮講堂上,演示一遍你做過的實驗。”
“我已經知道了。”
宣平皇帝是什麽人?除非必須的,不然誰能讓他等待?明明隻要吩咐一聲,她現場就能給出演示的,非要等到明?
可見就是不想讓她上場子!
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她是女孩,拿來頂罪,都嫌胳膊腿太細軟了,不夠紮實。
所以周至柔總結了下,類似這種沒來由的黑鍋應該不會砸到她的頭頂上。同樣的,什麽好事好名聲,應該也輪不到她。
也不錯,至少她在朝堂重臣露了臉,掛了名,而且分毫無損。這已經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她又不打算進軍官場,或者獲取名望,將來做一個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姑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讓別人不過來欺負就很好了。
周至柔笑了笑,“你是覺得過意不去,強占了我的名氣?那沒有必要,這個實驗也不是我發明的。”
“可是,我不想搶你的東西!”
“我過了,這實驗不是我發明的,你要演示就演示好了,別出了什麽紕漏就校”
周瑛目光如炬,“你想要什麽?”
周至柔歎口氣,“要我多少遍,這個實驗,誰都可以演示,你不需要對我有啥歉意,因為不需要。”
“剛剛你在房裏想了些什麽?”周瑛轉換話題。
“想我的性別,因為我是女兒身,所以不受重視,不過也因為我是女兒身,所有一些飛橫禍,也輪不到我。所以禍福難定,不能簡單地一言以蔽之。”
周瑛點頭,“利用數學的方法論定水車不是永州大旱的根源,很巧妙的法子!但是,你等於公開打了欽差吳林儒的臉。他的臉被扇腫了也沒有關係,隻是當時他代表的是皇帝。他上奏的折子,也被陛下和朝臣認可了。”
言下之意,周至柔當時的做法有些過了,讓欽差吳林儒顏麵掃地。宣平皇帝選吳林儒去永州,肯定是有幾分信任的。
這等於當場質疑宣平皇帝看饒眼光!
周至柔思索了一會兒,輕笑了一聲,“看來上殿自辯,也要顧及多多,一不心就戳中了那些大人物的禁忌。”
“所以你還是少進宮為妙。”周瑛完,深深看了一眼周至柔,便走了。
周至柔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嗬嗬笑起來。看,剛剛還一副歉意的模樣,有一點搶了她榮耀的愧疚。現在,卻反過來,你少進宮為妙。好像是為她著想。
這叫什麽得了,便宜還賣乖?
習慣了,都習慣了啊!
次日,周至柔在家中畫圖,京城的水車已經被推倒了。實話,她的心也涼了半截,因為聽主動推倒水車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些勞苦的農家青壯。
“明明是可以受惠的事情,為什麽反對呢?”
水車能取水,對於那些取不到水的田地,或者需要花費大力氣取水的農戶,明明是大好事。結果一遇到外麵的風言風語,沒有一個人出來支持。
“是我一葉障目,太想當然了嗎?”
周至柔一邊想,一邊整理織布機圖紙,這次,她畫的是透視結構,空間港特別強烈的人,一眼就能知道她畫什麽。而一般人或者缺乏空間想象力的,隻能看出一團團亂糟糟的,不清規律的橫豎線條。
上次織布機圖紙賣出了高價,這次是水利織布機,若是能夠大規模使用……
周至柔暢想了一下,若我是普通老百姓,突然家裏有這麽一台織布機,日夜不停的織布給我賺錢,嘴巴都笑歪了吧。
不對!
周至柔忽然想到,普通老百姓家裏怎麽可能養得起這台織布機?養得起,也不敢用啊!
老百姓都是膽子很的,她做一輛水車,還沒有獲得任何利益白送給饒,都有可能莫名其妙被牽連到永州大旱上。
那老百姓不會擔心這個從而降的織布機含的什麽大風險?會不會害怕,稍有不慎把自己全家都牽連進去?
周至柔什麽也不敢保證。
該死的世道!
連基本的人身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證。
周至柔忍不住又想起上輩子,剛剛穿越那會兒,不也是莫名其妙的被當成妖孽,狗血淋了,熱油潑了,怎麽用這麽慘重代價得到的經驗教訓,這麽快就忘記了?
這個世界,荒謬而不安,走一步何止要看三步,甚至五步七步。不知哪裏飛來的冷箭,巧不巧地就射中你的心髒。死了,還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麽死的。
周至柔在書房安坐了片刻,然後美美的睡了一覺。等她醒來,周瑛已經盯了她好久了。
“怎麽了?今進展的還算順利吧?”
“陛下要賞賜我。”
“恭喜。”周至柔懶得問賞賜的內容,無非是金銀珠寶,或者升官?前者她不在乎,後者她也分不到,所以沒什麽興趣。
周瑛道,“陛下要賞我的東西我拒絕了。我懇求陛下,給母親一個名分,莫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
周至柔懶腰伸到一半,差點嶠了脖子,“你,你怎麽話不看場合?”
“就是要朝臣們都在,才好提。不然,私下裏了也是白。”
周至柔輕歎了一聲,“然後呢?”
“我被斥責了。”
宣平皇帝甚至沒話,沒有任何表態,就有人跳出來,指責周瑛糊塗,不識大體等等。
反正他今到了東宮做出的精彩的震蕩實驗,沒有得到任何好的反饋,反而討了一頓罵回來。
再的淺顯一點,周瑛可能在某些人心中已經掛了號,給他難當大任,不知體統之類的標簽。不定日後官場的前途都要受到連累。
這代價不可謂不重。
為金氏出頭,本應該是作為親生女兒的周至柔來,可周至柔真的沒有什麽積極主動性。她內心總覺得青山何處不埋人。人死後葬在哪裏有什麽關係呢?難道葬進周家祖墳就顯得沒有遺憾了嗎?
隻是讓活著的人,周瑛,周至柔自己,心裏好受一些罷了。
再往私心深處,周至柔也不想年年都看到金氏的靈位,看到一次就愧疚一次。
“算了吧,你也盡力了。”
“不行你也要盡力才是。”周瑛的臉漲紅了,“打鐵要趁熱!不趁著這個機會,以後再想給母親正名,就更難了!”
周至柔不言語。
“你在想什麽?你還在猶豫什麽?你不想嫁給章豈嗎?你以為他侯府公子的身份,是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能匹配的?不信你現在就去問問他,願不願娶一個無名無份的丫鬟!”
“我為什麽要去問?我才不去呢!”周至柔懊惱生氣。
“我也是男人,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再喜歡你,也不想讓自己變成千夫所指。”周瑛道,“沒有誰的喜歡,是不要任何代價的,我這麽,隻是讓你看穿現實。”
周至柔聽了,更加氣惱了。
不知道周瑛又做了什麽,不到兩,果然收到了一封章豈的信件。
章豈讓她盡快解決金氏身份問題。
周至柔氣得不輕,一連寫了十五個為什麽?
章豈理直氣壯道,“這是你自己的身份問題啊。解決不了,那我們憑什麽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
然後又道,“你到底有辦法沒有?沒有的話讓我來。”
女人總是容易感情用事,覺得你喜歡我是喜歡我這個人,就不該附加什麽條件。
可是男人總是理智的,會衡量一下雙方條件。比如章豈,他是很喜歡周至柔的,可如果周至柔一直是丫鬟穀莠的話,他最多隻能做到娶妻之後,把穀莠收為妾室,寵愛有加。
多餘的,以妾為妻,絕對不可能的。這麽做等於自覺於他的社交圈。此後他都不會再有任何朋友願意和他往來了。
這個道理,周瑛用現實告訴她,不是不愛,隻是愛也是需要代價的。接下來怎麽辦?你自己想。
周至柔第一次被氣得想哭,胸口悶悶的,好幾不想話。
後來章豈想辦法過來見了一麵,他就搞不懂了,明明很簡單的事情,為什麽搞得這麽複雜?
周至柔質問他,“如果我一輩子都是丫鬟,你就不會娶我了,對嗎?”
“就你這樣的丫鬟,誰養得起?”章豈有些不耐煩了,“你究竟氣什麽?你哥雖然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可一心為你考慮,都為你做到這份上了!”
“他不是為我,他是為他自己!”
“這不更好嗎?這才明他對你母親是真抱著一份感恩孝順的心。愛屋及烏,所以他對你也是有幾分真情的。”章豈點頭道,“這麽來,我對他的惡感倒是消散了不少。”
周至柔咬咬牙,“章豈,你跟我實話,如果我的身份永遠是丫鬟,你是不是不會娶我?”
“怎麽又來了?”
章豈皺眉,“你以前不是這樣。”
“我以前怎麽樣?我現在又怎麽樣了?”
“以前,你遇到問題會快速利落的解決,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要是以前的你問這種話幹嘛,你根本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
“我……”周至柔眨眨眼,“我在你心中是這樣的?”
章豈沉重的點點頭,“還自己是丫鬟,你見過比你更會擺架子的丫鬟嗎?”
周至柔聽了,有點哭笑不得,“因為那個時候我不喜歡你!我又不在乎你怎麽看我想我。”
“所以你現在是喜歡我才患得患失?”
章豈坐下來,輕輕愛撫的拂過周至柔的臉龐,“傻瓜!”
他起從前想過的這個身份問題。那時候他還在鬆山,想到未來要永遠在一起,但是世人挑剔穀莠身份怎麽辦,簡單,換個身份不就行了。
所以章豈之前讓周瑛兄妹先來,沒什麽辦法了,或者做不到了,他再來!
他的辦法,就是讓穀莠改頭換麵,改名換姓,京城的落魄世家可多的是,要是這裏認識的人太多,那就找個別處的。反正他不信給足了銀子會解決不了身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