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什麽體麵
春雨綿綿,一陣淅淅瀝瀝的雨過後,路邊的野草都變得綠油油,努力生長著,發出了嫩芽。那護城河邊的柳樹,也垂著枝條,一根根的生出的綠色的芽孢。雖是春回大地,勃勃生機,可同樣的地裏,卻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一半是田地裏,勞苦大眾在田地裏栽種,麵朝黃土背朝,辛勤的勞作著;另一半是田野外,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千金了,他們成群結隊的踏青,燦爛歡笑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輛又一輛馬車停在河道邊。居中一輛,在豪華裝飾上不如前後左右,不過上麵的“周“字標誌,讓旁邊守候的侍從不敢瞧。都先敬羅裳後敬人,不過也要分場合和時候的,比若京城這兩年興起的“佛女“,名頭一時無兩。再比如一向低調的周家那位千金,嗯,還是不要為自家主子得罪人了!
底下人交頭接耳,如何看待這群生長在富貴窩裏的公子哥和千金麽,無需多。隻身在其中,太多人感覺到異樣了。往前大家都是踏青,遊玩,吃吃喝喝,最多猜拳投壺,再賭上一把,無論輸贏,圖個高興。之後呢,也就散了。
而今年,他們的隊伍中多了兩個奇怪的女子,一是佛女釋摩雲。
她相貌隻是清秀,算不得多麽出色的美人兒。可寺廟裏的菩薩,人們看到的是寶相莊嚴,哪敢生出褻瀆之心?稍微有邪念的,都是罪大惡極!釋摩雲在團體中,算是最超脫的存在,她隻需要微笑即刻。若是話,那大家沒有人敢不認真傾聽的,必要聽從吩咐的。
另一個,周家的周至柔,俗稱的“周大老板“——據跟著她的,身家直線上漲。不止一次聽家中長輩過,“不虧是金氏之女,這聚財的本事可謂生。“都催著他們多和周家女來往,若有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也不要顯得氣,不求別的,隻求日後有發財的地方,想著他們。
是這麽,可這麽個吹麵不寒楊柳風的好時節,周至柔把大家帶出來,讓他們看一群泥腿子插秧下地,就過分了。
“到底為啥?“
這時,便是佛女的表現時刻了。
釋摩雲拿出拈花微笑的本事,開始“眾生皆苦“。
是啊,大家都活得挺不容易。可是這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佛女釋摩雲相關佛理沒有得多麽透徹,至少比寺廟那些高僧遠遠不如的,隻是憐憫的看重勞作的窮人,反複了三四遍“我見終生苦“,想要幫助的心便躍然而出了。
等佛女表演完畢,周至柔幹脆利落的拿出模型——水車。
這東西建造的並不難,在場的背後誰都能拉來一群工匠來,分分鍾建造出百多輛。現在的問題是,有什麽用處。再直白點,有什麽好處?
周至柔對待公子哥和千金大姐們的態度,十分友好,直接當成幼稚園的朋友,耐心悉心的解釋,水車什麽作用,可以減輕農民的負擔。
哦。
對,出身富貴的千金公子們,對別饒勞累如何能感同身受呢。
那麽直接的產量呢?
下田變成中田。中田變成上田呢?
上等的田畝一年能收獲多少,不知道的可以回家問問知道的人。
周至柔沒有給出直接的數據,她懷疑自己了,這群腦子裏隻有風花雪月和吃喝玩樂的,也記不住。索性就讓他們自己回去查詢,查到了,便記憶深刻,便會知道水車能改變多少。
當然,水車是引子,今她的目標是求讚助來著。
一群帶著迷茫的家夥,按照家中長輩的告知,讚助了最低額度,反正幾百兩的銀子還是拿的出來。一人幾百兩,不到黑,就集齊了四千兩。
傍晚,西邊的太陽紅彤彤,襯托得南邊的空藍得發沉。等日頭完全落下,連雲都是深一層的藍,變成湛藍色的。馬車上,釋摩雲收了“拈花“的微笑,全程板著臉,“下次這等事情,就別叫我出來了。“
“怎麽,你情願呆在廟裏,聽尼姑念經給你聽?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念的。“周至柔笑容可掬。
釋摩雲聽得咬牙,“不敢勞累周大老板!我這等區區微末之軀,怎麽配得上您誦經祈福?“
“我誦經,倒不是為了祈福。“周至柔忍不住回想在黃桷庵,被逼著日夜上早課的時候,那時候她真切的對麵自己的內心,才知道她對信仰的態度,那就是隻信自己!從前初一十五不落的去寺廟祈福燒香,無非是給自己找個離開家宅的機會。
釋摩雲自是不知道內情,恨恨的扭過頭去。
“其實佛女何必拒人千裏之外?當日我點出你們姐妹是一母同胞,並不是想要挾你。“
釋摩雲立刻露出驚訝表情,倒不是聽信了周至柔的話,而是覺得太不要臉了。
這還不是要挾,那請問什麽是要挾呢?
周至柔輕歎一聲,“看來無論我什麽,佛女都不相信我了。“
“沒關係,等日後佛女的名頭越來越盛,聲望越來越高,便會知道我的心。“
釋摩雲對這話,是懶得回應。
馬車到了周家,周至柔先下了車,囑咐馬車夫好好把人送到護國寺,這才帶著從容的笑意,進了內宅。
釋摩雲心不甘情不願,她能理解。換了她,她也不願意被缺成提線木偶,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看來以後類似的話,不能再了。明明就是抓著別饒把柄,讓人聽你的話,就是讓你擺布嘛!無論我什麽,都是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下次還是一樣!“
周至柔反思自己。
反思了一會兒,又想到,算了,當她是惡女,那她就當個惡女好了。至少她的目的達到了啊!
佛女,一共是幾胞胎,其實周至柔不知道。上輩子她接觸的,也不是這個釋摩雲,而是晚期的,民眾已經不怎麽相信,幾乎被拋棄的佛女“釋摩蓮“。她和蓮兒稱得上是“朋友“,後者告訴她,她們幾姐妹是一母同胞,長相幾乎完全相似。
就是因為這個,被幕後之人相中,從養在秘密地方。父母不得見,其實見了也沒用,因為那幕後之饒力量太強大,她到最後也沒見過,更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必須按照“規矩“,做特定的事情。
比如其中一個姐妹,最先出現在世饒麵前——因為當時關注的人不多,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而她的存在,不是為了驚豔世人,注定為佛女的名字犧牲。她隻有個“環“的乳名,因為資質最差,落得被火焰焚身的結果!
蓮兒就,幾姐妹在一起,既有競爭,也有互相保護。大家都知道,其實自己未必能得到什麽好結果,那就讓其他的姐妹能好好的活……
相依為命,又隻能眼睜睜看著親姐妹去死。
“真是可恨啊,那幕後之人,到底想讓佛女做什麽?我現在身處棋局之中,怕是也成了棋子之一。“
“不管了,上輩子我無依無靠,一無所有,聽了蓮兒的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明知會冒風險還是非要解救她出苦海。這輩子,我準備充分多了,不僅要破了‘佛女’之局,還要讓幕後之人身份暴露,讓真相大白下!“
周至柔滿心鬥誌。
次日,她受到了比前一日更多的歡迎——基本上各家都派了管家,倒是家裏少爺當時手頭緊,也不敢擅自主張,回家稟了父母,才知道做善事怎麽能落於人後呢?佛女那麽慈悲,想要普度眾生的心,實在令人驚歎。
來去,場麵話極為動聽,最後表示,願意再投入一倍,水車能不能先安到他們自己家的田中?畢竟,春來了,耽誤了農時不好。
雖大戶人家,沒有誰是在乎田地出產的三瓜兩棗的,可是問問京城有錢的人家,誰不是發達就買田置地?誰家老人不是叮囑,田地是根本?別的可以誤,唯獨田產不可以荒蕪。
周至柔早猜到會是這種情況了,笑眯眯讓丫鬟把帖子收下來,表示圖紙準備好了,工匠也有了,訂單已下了,貴府這麽熱情誠懇,她記下了,比之前提前兩個位置。什麽,再提前?哦,再前麵就是吏部官家的,還有刑部的幾位大人,確定要提前到他們家前麵嗎?
看到管家們表情微微尷尬,她嗬嗬一笑,閑話了幾句家常,便端茶送客了。
整個三月間,整個河堤岸都在大興土木,建了了十幾座水車。不得不,水車的出現,幫了許多農戶減輕了負擔,農忙的時候,居然還能回家看孩子,還能抽空去城裏做個工,額外得點錢,改善家庭生活。
因為最開始倡導的,是佛女。周至柔若是需要什麽,都把佛女推到前麵,冬為貧窮人修建屋頂,春幫人建水車。就連來護國寺看望佛女的人,也不要化齋錢財,隻要衣裳和柴火,糧食。對於實在過不下去的人,這衣裳和柴火糧食,就是救命的東西了。佛女將東西一一發放給需要的人,其實,中間的過程需要大量人手,還浪費了不少。
不過外人不知道這些,隻知道佛女是真慈悲為懷啊。
他們對“佛女“的傳,更加信奉了,對她出現在南魏,而不是東梁,北漢,更是滿心驕傲,覺得南魏才是命所歸!幸福感是比較出來的,尤其是這個冬季,有了佛女,凍死餓死的人都少了!
“水車弄弄,也就罷了。畢竟是農具,朝野內外不會盯著農具的改進。但是你這織布機,絕對是弊大於利,千萬不可輕易的拿到世人麵前!“
周至柔聽到了二伯父周簡的建議,倒是很為對方的目光深遠而歎服,同意了。
不過,她對周家內部不曾保密,一轉眼,這織布機的圖紙就流傳出去了……
二房得到消息,立刻召集了家族聚會。
不是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喜事,而是家族的醜聞,列會的有長房的周策夫婦,二房的周簡夫婦,以及三房的周稼王氏,以及他們的三個兒子。四房,五房,也象征性的派人來了。六房,隻來了個管家,很是為難的道,是六老爺昨兒喝多了,大發雷霆,把兒子都抽壞了,現在都在家裏躺著呢。
是以能當代表的,隻有少爺周佩了。
所以現過來問一句,需不需要少爺周佩旁觀?若是要,馬上就領過來。若是不需要,就他就領著周佩回去了。
言下之意,要是什麽過繼的話題,涉及桃色的,或者對孩子身心不健康的,就別讓六房來參合了。
周策擺擺手,那六房的管家就迫不及待的出了門,領著周佩走了。周佩走之前,還頻頻回頭,“六叔,怎麽不讓我聽?“
“哼,那黑了心爛了腸子的,為了幾吊錢能賣了自己個兒。罷了,我的好少爺,這種事你心裏明白就好,畢竟是長輩,以後還得敬著。“
六房的老太爺是收養來的,對周家的內務參與度不高,眾人已經習慣了。
剩下來的,就是周家“自己人“了。
周策失望的看了一眼眾人,把始末原由了一遍,周家內宅出了內鬼!這內鬼,竟然把秘密的圖紙偷偷的買掉了,市麵上最近流傳的織布機,可以比現在普通織布機效率提高三倍!
其實大家都知道,能接觸到圖紙的,也就這麽幾個人。
到底是誰做的?
王氏還保有僥幸之心,所有人都盯著她,她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認。
還叫嚷嚷的,把大家夥都收買周至柔的丫鬟一事,全部了出來。
“怎麽就知道是我?“
“不能是大嫂二嫂?“
“大嫂裝得活菩薩一樣,她和她兒媳婦一樣,都在偷偷貼補娘家。不過是安氏做得明顯,她藏得好罷了!“
幾句話,就把平日裏裝得好好的體麵全部扯得精光。
周策氣得手都在發抖。
偏偏王氏不肯罷休,“潑出去的水還有收回來的,拖油瓶還帶著兩個,怎麽知道不是她們偷偷潛入賣掉的?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