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宣泄
種種匪夷所思的話,變成了利箭,嗖嗖的朝著周慶書襲來。他想豎起盾牌,或者揚起長矛,攻擊或者防禦,可惜都是徒勞無功。周至柔的話,太過離譜,離譜到了極致,偏偏包含著巨大的情感,如同波濤一樣,一浪蓋過一浪,根本不容周慶書喘息。
“寧家的名聲完了。你可以是被我敗壞的,世人都同情我,唯獨你看穿了真相。所以你還是打算送我去廟堂裏。我使勁掙紮,不想落入那不堪的境地。於是又用了手段。這次比較激烈點——還用這種眼神看我?“
哈哈的大笑起來,周至柔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在名為父親的男人臉上,看到驚詫、驚恐的表情。她心裏愉快極了,這種爽利比大熱喝了透心涼的冰鎮西瓜汁還要舒服。可能她太狂肆了,也可能她早就不喜周慶書萬事都要掌控在手裏的控製欲,把她當成棋子一樣利用,憑什麽!
就算這一世未必能逃脫周慶書的擺布的命運,有著一刻的爽快,倒也值得了。
“我用了所有我能用的手段,對,就是你想象的那樣,不要臉,墮落,甚至是自甘下賤的法子,我,嫁進了侯府,當了侯府夫人……哈哈,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好笑~“
周至柔笑彎了腰,退後著坐到椅子上,揉著自己的肚子,依舊笑個不停。
“夠了!“
周慶書嚴厲道。
奈何周至柔怕他?
她繼續笑個不停,笑聲甚至更大聲了,“你惱羞成怒了?是不是以為周、寧兩家的名聲被我毀得徹底?不怕不怕啊,周家的名聲可沒有因我受損。世人提起我,都我是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呢。雖然金家牽扯到七王案中,被抄家流放了,可我禮佛敬佛,年年施舍米糧給窮困人家,還開了書鋪為讀書人免費租用紙筆,名聲不知有多好呢。身為周家女,我就算排不上前三,也是名列前茅吧?不然,如何配得上你的得意門生?“
周慶書臉色急遽變化,無法形容他心底的巨大震驚。
這些話語,換了一個人來,都會被他駁斥“胡言亂語““妖言惑眾“。偏偏這些話的人,是他的女兒,他那生癡傻的女兒。柔兒忽然一夜之間變清醒了,就足夠奇怪了。
那她,她是重生回來,信否?
不信否?
種種雜念交織在心裏,更可怕的這些話透露的意思。
先嫁林家?
周家和林家同屬於書香門第,那就一定是至交同盟嗎?非也!林家的靠山是胡丞相,而周家在二房掌權時,表麵獨立的,不參與任何黨爭。等周慶書返回周家,那不用,周家的立場早就變成周慶書的——他當年大好年華,怎麽落得被驅逐家族的地步?
還不是在英王案中受了牽連。
英王案是誰坐實的?
胡丞相!他一手操控了重要供詞和供人,做成了鐵案!
林家未必參與到簾年的案件中,不過周慶書不可能,永遠也不會和政治立場相反的人家,結成親家啊!
至於寧家。
寧致遠雖然是他的徒弟,可他早不是當年純粹的讀書人了,被貶成庶人之後他嚐遍了人間冷暖,至親之情都不能盡信,何況是師徒情?他怎麽收下冷泉當徒弟的?
當中多少算計?
收下寧致遠,情況雖不類似,但其間的算計一點也不少。
周慶書無法想象,若是周至柔以他親生女兒的名義嫁過這兩戶人家,自己要如何應對……
總之,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心笑著送親吧?
……
周至柔開心的看著周慶書的臉色變化,偏著頭,這一幕她要永遠的銘刻在心底,足夠回憶大半生了。
她還在想,要不要繼續釋放更大招,一次性把周慶書打蒙了!什麽最能刺激到他?
這個人,全方麵無懈可擊,冷酷無情,屬於人性的一麵少的可憐。不如直接告訴他,周家未來的政治前途幾乎完蛋了,九皇子登基後,對他並不看重,隻等著他老邁之後恭送打發掉——算了,還是不能,不然他知道自己將來入閣了,豈不是高興壞了?
她也不想透露未來的朝堂的大事,那不是傷害,而是幫助。似周慶書這種嗅覺敏感的人物,稍微提點一下他就能乘風而起,何況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他,未來發生了什麽!
一時間千頭萬緒,怎麽抽出一條沒有劇透的線索?
“咳咳!“
突然之間,長長的書案後頭,傳出來一連串的咳嗽聲。
裏麵還藏了人!
周至柔震驚,什麽人?竟然敢偷藏在周慶書的書房裏?不知道他最厭惡書房內被人打攪的嗎?
曾經有侍婢在書房打掃,因為不是在規定的時間,就被重罰了,打得屁股開花——此事成為周家所有仆役的印象最深刻的課,所有人都知道,書房重地,規矩極重,稍微有一點不慎,就會受罰。
周至柔剛剛肆無忌憚的完自己的過去秘密,突然發現還有第三人在場,就好像被抓包——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怕什麽?
有種就傳出去啊,看看周慶書能不能忍耐“周家誕生了一個妖孽“的謠言,街頭巷尾皆知?
周慶書見周至柔片刻後就恢複了,更加驚怒。不過他顧不得了,急忙繞到屏風後頭,“哥?“
他知道周簡若非實在撐不住了,是不會發生一點點聲響的。
周簡也的確是忍不住,咳得麵色紫漲。周瑛麵無表情的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服侍他喝下去了,才好了一點。
“夠了,不要問了。二弟,不要……問了。“
周簡呼吸不穩,虛弱的抬起手臂,按在周慶書的胳膊上,“今日……夠了……“
“哥……“
周慶書眼底發熱,趕緊挪開目光,搖了搖鈴,命人送來春凳,親自看護著人抬著周簡回去了。
於是,書房內隻剩下尷尬的兄妹二人組。
麵麵相覷。
麵無表情。
熬過了最初的尷尬之後,周瑛打破了沉默,“你……倒是抖摟的利索!該的,不該的,你什麽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