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得已
兩個時辰之後，東梁國重臣魚貫進入乾清宮上書房，皇帝賜座，憲侯和延侯分坐左右首位，其次是鑒侯、寧侯，列在第三位的是奕侯、敬候。
這六位侯爵，加上家道中落，早就敗落的安侯，和早就被排擠出權利中樞的肅侯，就是東齊國的八大柱侯。是開國八大功臣的後代，世世代代簪纓封侯，與國同休。
不過，東齊國太祖所立下的誓言，早就時過境遷。連他自己的子孫都沒遵從，不然，怎麽不見安侯的後人，和肅侯的後人呢？
現任皇帝梁不屈逼宮政變後，連國號都改了。八大柱侯，與國同休，更成了一個笑話。
看是梁不屈別軍人出身，其政治智慧也頗為卓遠，先擺明，論公，憲侯、延侯等都是國家棟梁，不可或缺。柱侯待遇，一應不變。保障了幾家的權位，徹底安撫了人心。
論私，他感慨的起他出身微末，入朝之後就深受照拂，能一步步走到今，一直感恩，更加不會對幾家出手打壓了。
但，出於家國大義，他不會許諾什麽君王不該給的承諾。
柱侯家族，子嗣不會繼續分封，得看資質才幹。
才幹優秀的，他怎會放著不用？南魏用心不良，北漢虎視眈眈，東梁國夾在中間，還需要更多的好男兒施展才幹，護佑千萬萬的子民。
至於才幹不足的，別的不了，榮華富貴有，就安份些吧。他念著舊情不會輕易懲罰那些紈絝，但下一代年輕的君王就難了……
一番話既拉攏示好了，又敲打警告了。六大柱侯要保自家的權位，倒也不難，隻要讓家族中有源源不絕的出色子弟出仕，就足以維持容光不敗——這不是理所應當的麽？柱侯家族，掌握多少權利錢財，出生在這樣的家族，生就含著金勺子，平庸都是一種罪過。
可以，梁不屈能快速穩定朝局，和他高超的政治手腕分不開。
月餘之後，在前朝還掙得你死我活的幾位柱侯，到底同氣連枝，數百年的世交。此時也可以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商討家國大事，過去那些齟齬紛爭，好像都不見了。
今日的上書房會議，還有外人，一是宰相——也是梁不屈的謀士江允。另一個則是錢袋子，梁坤。
梁坤屈膝跪倒在地，“回稟主上，我家姐年幼無知，並沒有冒犯皇後娘娘的意思……“
梁不屈連忙擺手，“這個何須你，她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譏諷嘲笑朕的梓潼。朕是氣，她不過是商戶之女，居然也大言不慚的談論什麽‘酣夢香’‘玉蘭香’‘龍誕香’“兜末香“‘沉光香’……這些奇香，朕的梓潼都隻是耳聞，從沒見過！“
“陛下何須為這件事煩惱，隻需下一道詔，讓那餘香坊的大師傅來一趟就是了。“
“這……“梁不屈微微猶豫，看了一眼梁坤。
梁坤伏首叩拜，“主上，微臣曾經在幾家堂口輪轉，在餘香坊待過三個月時間。“
“哦，這麽來，你認識金姐口中所的，極擅長調香的大師傅？“
“是！當年微臣年紀，隻覺得他脾氣古怪，難以相處，而且從來不管商鋪生意，每個月的賬冊上，全是支出，買的各種香料，花費不計其數。微臣還曾……曾私下告訴金夫人，讓她心防範著點。“
“哈哈哈！你倒是忠心耿耿！“梁不屈聽了，大笑一下，手指著梁坤，“繼續啊。“
“後來金夫人就把微臣調到其他地方去了。微臣在其他堂口做的有聲有色，每個月的銷售都在增長，很快被提拔成管事、掌櫃。卻聽餘香坊月月虧損，年年虧損，且一年更比一年虧。不過因為每年年節都會送禮物到香楓裏，從來沒有受過懲罰。“
“香楓裏……香？看來那位餘香坊的大師傅，是有真本事的啊。不然，何以一個稚齡女童，都能對各種香料如數家珍？“
梁坤赧然一笑，“陛下過讚了。此事若是公開昭告，恐怕會讓下臣民誤會。若是皇後娘娘有意，微臣願意私下聯係餘香坊。“
“嗯，這件事你悄悄的辦了，朕要給梓潼一個驚喜。“
梁不屈道。
完這件事，他想起周至柔過的“無功，不賞，無過，不罰“，笑了起來，“梁愛卿，你可知道朕剛剛問過金姐，是如何看待你的，你猜她怎麽？“
梁坤微微一愣，“微臣……不知道。“
梁不屈哈哈一笑，“朕也是沒想到，順子，念給朕的戶部侍郎聽聽吧。“
……
晃悠晃悠的馬車，從宮牆夾道裏出來，兩側穿著黑甲的士兵，殺氣騰騰的走過。盧慧因緊緊拽著周至柔的胳膊，才能獲取一點點安全福
“別怕，我們是奉了詔令出宮，又不是私自出宮，這些軍士不會傷害我們的。“
安撫了一會兒，盧慧因這才放鬆了警惕。
可下一刻，馬車的車簾被長槍挑開了。嗖嗖的冷風一下子平臉上，盧慧因趕緊往後一縮，雙手抱胸裹得緊緊的，而周至柔卻迎著長槍的方向，往外探了探。
目光所至，她看到一位騎著高頭駿馬的年輕男子，穿著十分華麗，一身明紫色蟒紋錦袍，腰纏金鑲玉革帶，腰間佩戴平安如意香囊，以及錯金嵌玉玉帶鉤。身後披著一件拉風的大紅色鬥篷，在這以黑色厚重宮牆背景中，顯得生動而豔麗。
“請問閣下是？“
沒有憤怒質問，原因隻有一個，對方長得很好看。
“緹騎司司主，孟生花。“
周至柔的眼睛一亮，“原來你就是皇後娘娘的侄兒，孟大公子！“
孟生花的長槍槍尖一抖，差點擦過周至柔的白嫩臉頰。她露出迷惑不解之色，仿佛奇怪“皇後娘娘那麽喜歡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孟生花冷冷一笑，“不愧是周慶書之女，果然泰山崩塌而不變色。現在我相信，你能瞞過我的下屬了。“
“哦，原來是這件事，冤枉啊。一開始，我就實話實話告訴他們了，我就是金夫饒女兒，如假包換，奈何他們不相信！還找了幾個假的，讓我自己證明。“
“我要怎麽證明自己是自己？太難了吧!比如孟公子你，脫掉這身錦袍，到了荒野之地，沒人認識你，也沒佩戴任何印記的首飾，你要怎麽證明你就是孟生花呢？“
“所以我幹脆就放棄了。“周至柔搖頭歎息，仿佛她是那麽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