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瘟疫(一)
“大狼!別翻了!
??我才剛查看過了,以前族長住的大穴屋裏有十幾具屍體,擺放得很整齊,應該是死後統一被火焚燒過的。
??我猜測雄庫魯部落應該是遭遇到了什麽傳染性疾病才會一下子死這麽多人,才會燒毀穴屋,整族搬遷的。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
??關鑫一邊拉拽著瘋了似的在穴屋裏翻騰的高禮師,一邊大聲說道。
??“就是!二狼說得對!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楊宇桓站在穴屋上麵用手臂擋住口鼻低頭對高禮師喊道。
??“你倆趕緊上來吧!”
??馬偉博蹲在穴屋邊上,下意識地把口鼻縮進衣服的毛領裏焦急地催促著。
??“噶盧岱應該是和族人一起搬走了,我們還是想辦法去找雄庫魯部落的族人吧!”
??肖強跳下穴屋,拉住高禮師的胳膊大聲勸道。
??“對呀!你在噶盧岱住的穴屋裏翻半天,不是沒看到屍體嗎?這證明噶盧岱並沒有死,還好好地活著呢!”
??郎寧生也跳下穴屋急著把高禮師往上拉。
??已經失去理智的高禮師聽了郎寧生的話終於平靜下來,任由仨人拖拽著爬上了穴屋。
??幾個人小跑著離開雄庫魯部落,回到湖崗上,簡單地用雪擦去了手和臉上的灰漬,和等在河湖崗上大法拉裏的穀沃賀,樺樹茸,還有小花鼠會齊後,連夜離開了達巴庫湖。
??“噶盧岱說她的額默從小就生活在蜂蜜山中,她也經常去蜂蜜山采蜜。我想她若是還活著應該是回到蜂蜜山了。”
??一路上一直陰著臉,目光呆滯,沉默不語的高禮師突然抬起頭,看向關鑫說道。
??“我們現在就在往蜂蜜山趕,不過這半夜三更的上山太危險,隻能在山下挨一宿,等天亮了再說。”
??關鑫看向目光已經恢複銳利的高禮師,語氣平和地說道。
??“我明白!”
??高禮師咧了咧嘴,想掩飾內心的焦躁,眼裏的淚光卻暴露了他的心態。
??“放心吧!沒事的!”
??關鑫用雙臂緊緊地抱住高禮師,鼻子酸澀間,眼裏也有了淚光。
??一行人到達蜂蜜山下時,半輪殘月已經高高地掛在了墨黑的中天上,星空璀璨,給暗夜下的蒼生以希望和寄托。
??“快看!那邊的山坳裏好像有亮光!”
??小花鼠從第一輛大法拉上跳下來,指著前麵一片椴樹林,對隨後下來的郎寧生大聲興奮地說道。
??“我也看到了!大狼!二狼!我們過去看看吧!沒準就是雄庫魯部落的族人呢!”
??郎寧生對已經跳下大法拉的高禮師和關鑫大聲說道。
??“好的!你照顧好穀沃賀她們!”
??關鑫一邊追拔腿便跑的高禮師,一邊回頭對郎寧生簡短地答道。
??當高禮師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進椴樹林,看到順著緩坡建起的十幾座斜仁柱時,絕望的心裏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在這地凍天寒的時候,被迫遷徙的雄庫魯部落根本無法建穴屋,所以隻能建斜仁柱暫住。
??陌生人的到來引起了斜仁柱外雪橇犬的警覺,它們大聲地吠叫著告知主人,阻止外人的侵入。
??“大狼!你們可回來了!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噶盧岱的阿渾(滿語哥哥)從最前麵的斜仁柱中鑽出來,一眼認出了高禮師他們,驚喜地迎過來。
??“走,趕快進屋說吧,外麵冷!”
??阿渾拉住高禮師的手臂,招呼著大家說道。此刻,斜仁柱裏陸續有人走出來,都是雄庫魯部落的族人。高禮師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著噶盧岱的身影……
??阿沙(滿語稱謂,漢意嫂子)…
??阿渾的追(滿語稱謂,漢意子)和尾倫(滿語稱謂,漢意媳婦)……
??阿渾的窩莫羅(滿語稱謂,漢意孫子)……
??和阿渾一起去鄂克斯海幾個獵鷹的鷹把式……
??佛爾袞額俯(滿語稱謂,漢意姐夫)……
??尼楚賀薩滿……
??……
??“噶盧岱呢?”
??高禮師的心沉入了冰水中,瞬間緊縮起來,刺痛隨之而來。
??“先進屋!先進屋!”
??阿渾的眼神遊離著避開高禮師逼問的目光,如雲遮月般失去了光彩。
??“進屋吧!”關鑫看出了端倪,不忍直視高禮師絕望卻不甘的表情,和阿渾一起拖拽著行屍走肉般的高禮師進了斜仁柱。
??“先喝口水吧!”
??沒穿薩滿服的尼楚賀薩滿和普通的年輕女子沒啥不一樣,她遞給高禮師一杯熱水後就坐到了他的對麵,目光平靜溫和地直視著高禮師。
??“您說吧!我做好心裏準備了,您放心吧!”
??高禮師用雙手接過尼楚賀薩滿遞過來的水,一口氣喝幹了,用手背抹了抹嘴,才平靜地對視著她說道。
??“你們走後,噶盧岱就獨自搬到了湖崗上的鬆林裏,整日和貂鼠相伴,阿蘇族長和我去勸過多次,她就是不肯回部落。無奈,阿蘇族長隻好讓格佛賀?(滿語名字,漢意蝴蝶)她們姊妹幾個輪流去給噶盧岱做伴。
??兩個月前,噶盧岱和格佛賀?姊妹幾個突然得了一種怪病:先是周身麻冷得直打腮幫子,然後開始發燒,身上熱得跟火塘裏的炭火似的,胸口痛得隻能白天晚上都彎腰坐著才能抗住,咳嗽時疼得直冒冷汗,咳出的痰跟殺豬時接血的桶裏攪出的血沫子一樣,更加令人恐懼的是隻幾天功夫她們的脖子,胳肢窩和大腿根就長出了又硬又痛的大包,而且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周身和臉腫得看不出人本來的模樣了!
??……
??我聽說噶盧岱她們得了怪病,當天就準備去看她們,卻被阿蘇族長攔住了。他說我懷著孩子不方便去,他會每天派人把她們的病情詳細地描述給我聽,我依據病情配藥就行。
??我拗不過阿蘇族長,隻好照辦。當聽說她們吃了我配的藥一點兒沒見好,身上已經發紫發黑了時,我意識到我的猜測應驗了。
??大薩滿曾經給我講過關於我們部族遷徙的故事。大薩滿記得在她小時候,部落的老薩滿曾經對她說過我們的部族因為一場災難差點滅族了。
??那場災難的起因也和貂鼠有關,首先發病的也是負責喂養貂鼠的女孩。女孩的症狀和噶盧岱她們一模一樣……當第一批女孩死去後,照顧她們,和她們有接觸的人也陸續發病,死去……最後,當時的大薩滿為了保住部族其他人的生命,不得不用火燒了整個寨子和病死的族人,帶著剩餘的族人遠離了寨子,才得以延續到現在。
??我心裏雖然不舍,也隻能如以前的大薩滿一樣做,才有可能保住部族其他人的生命……於是,我不顧族人的阻攔,去往湖崗,想換還沒有發病的阿蘇族長回來帶領部族的人盡快遷徙,但行至半路就被得知消息的阿蘇族長攔住了。
??他說他也知道部族的那場災難,他也清楚災難的嚴重程度,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哽咽著說噶盧岱她們剛剛已經被祖宗帶去天界了,他自己也出現了症狀。他讓我帶著沒有發病的族人馬上離開部落,一刻也不能耽誤……
??為了部落能繁衍延續,我隻能按阿蘇族長說的辦……蜂蜜山是我們遷徙的必經之路,暫時留在蜂蜜山下也是無奈之舉。究竟要帶領族人遷徙去哪裏,我真的還沒有想好。”
??盡管臉上的淚痕還在,尼楚賀薩滿的神情已經由悲傷恢複成平靜淡然,雖然沒有穿薩滿服,卻有著薩滿的莊重和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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