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死之間
河水轉了個大S彎後又連續轉了幾個小S彎才繼續向東北方向直行。直行的河道兩側是丘陵,丘陵上長著高大的白樺樹和低矮的灌木叢。一棵高大的白樺樹從根部折斷,橫亙在河麵上,成為天然的獨木橋。
??“從這裏就可以過河了,我秋天時和厄雲一起從這兒過去采過鬆籽。”噶盧岱從高禮師的背上出溜下來,摘掉手套,從腰間的樺樹皮袋中取出石刀,彎腰開始割地上的枯草。
??“把這些草纏在鞋外麵,走在滑急溜的樺樹杆上才不至於掉河裏去。”噶盧岱邊說邊把手裏的草遞向高禮師。
??“我弄吧。快戴上手套小心凍了手。”高禮師俯身搶過噶盧岱手裏的石刀,三下五除二地就割了一大把枯草,然後他直接坐到地上,把一直站在他旁邊看的噶盧岱拉過來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還沒等噶盧岱反應過來他就伸手抬起噶盧岱的右腳,細心地往鞋上纏著枯草,並用樺樹皮綁紮住。接著,他又開始給噶盧岱弄另一隻腳,兩隻腳都綁好後,高禮師又認真地檢視了一番才放心地抬起頭笑著看向噶盧岱。
??“……”噶盧岱眼裏的淚如融化了的冰花一樣從臉上的狐狸皮圍脖上滾落。
??“你咋還哭了呢?”高禮師手足無措地說著,剛想伸手去擦那不斷滾落的淚,噶盧岱卻如小鹿一樣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把頭深埋進他的脖頸裏,那溫熱的淚水直接滴落在他的皮膚上,癢癢的,酥酥的,讓他的心也癢癢的,酥酥的。不知道噶盧岱哭的緣由高禮師隻好用雙臂抱住她,耐心等待她發泄完情緒。
??噶盧岱好半天才止住了哭泣,她有些羞怯地用手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殘淚,將嘴湊到高禮師的耳邊悄聲說:“除了阿蘇族長,你是第一個真正對我好的男人!”
??說完,噶盧岱偷偷地輕咬了一下高禮師的耳垂。瞬間那被咬過的耳垂就漲紅了,高禮師覺得有團夥在體內燃燒,身體莫名的燥熱起來。他本能地摟緊了懷裏的噶盧岱,忘了時間和空間的存在。
??“他們幾個人去哪了?”高禮師終於從夢遊一樣的恍惚狀態中醒轉過來,他放開懷裏的噶盧岱,扭頭四下張望。
??“他們過河去了。河對岸的雪地上有他們的腳印。”噶盧岱從高禮師的懷裏爬起來,指著對岸說。
??“我們也趕緊過去吧。”高禮師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對噶盧岱訕笑著。
??“嗯!”噶盧岱也不似平日一樣坦蕩,有些忸怩地答著就轉身向河麵走去,高禮師也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獨木橋。獨木橋上的冰雖然被陽光照化了,但仍然濕濕的,有些滑。
??“哎呀!”走在前麵的噶盧岱因為心急腳下滑了一下,她本能地張開雙臂想保持平衡,後麵緊跟著的高禮師急忙伸手去扶噶盧岱。剛剛因為安撫哭泣的噶盧岱高禮師竟然忘了在腳上綁草,此刻因為去拉失去平衡的噶盧岱他腳下發滑,也跌落下去。就在這毫發之間本能反應救了他,他用雙腿盤住了樺木,雙手也死死地拽住了噶盧岱的右胳膊。此刻,噶盧岱的雙腳已經浸沒在流淌著的河水中。
??“你放手吧,這樣耗下去我們倆都得掉河裏。”噶盧岱打著牙梆子顫聲說。
??“別說了,我不會讓你掉河裏的!”高禮師騰出左手,用牙咬掉手套,盡力調動腰背的力量,把倒垂的身體向上牽引,讓手臂能夠到樺木。
??一點點兒,一點點兒,高禮師感覺自己的肌肉拉伸到了臨界點,馬上就要崩潰時,左手終於觸到了冰涼的樺木。用盡最後的氣力高禮師終於抓牢了樺木,噶盧岱的雙腳也離開了水麵,鹿皮靴上不斷滴落的水很快凍成了冰溜子指向河麵。
??稍微緩過勁兒的高禮師準備借助雙腿和胳膊的力量重新回到樺木上去,但由於風力增強,陽光不足,樺木上已經開始結冰,加之手被凍麻後使不上力,他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過度的消耗體力讓他的肌肉開始酸痛,不自覺地顫動。
??“放開我吧!”噶盧岱帶著哭腔祈求著。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高禮師賭氣似的嚷道。他的眼裏充著血,牙咬得咯吱吱響,極度的絕望讓他迸發出力量,為了噶盧岱他願意拚死一博。
??“啊……”高禮師如虎嘯一般大喝一聲,同時身體如猿猴般翻轉,趴伏在樺木上,噶盧岱也借力抓住樺木爬到上麵來。兩個人臉對臉地趴在樺木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竟然都笑起來。
??“我們退回去等他們幾個回來找我們吧。”高禮師心疼地摸摸噶盧岱的頭說。噶盧岱點點頭,她倒退著慢慢向樺木的頭上褪去,高禮師也寸步不離地跟著,並不時提醒噶盧岱慢點,小心!
??當噶盧岱終於下了樺木上岸時,高禮師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來。因為噶盧岱的鹿皮靴已經進水,高禮師直接抱起噶盧岱向岸邊樹林邊的背風處走去。到了樹林邊,高禮師直接坐到雪地上,把噶盧岱腳上的靴子扒下來,扯開熊皮衣把那雙凍得青紫的小腳直接貼著自己的肚皮捂著,然後又把那雙同樣青紫的小手放到腋下暖著,最後用手臂把整個人也圈到了自己的懷裏。噶盧岱如冬眠的小熊一樣乖乖地讓高禮師抱著,她把頭枕在高禮師的肩頭,閉著雙眼,眼睫毛上沾著寒氣凝結的水滴,似睡著了一樣安靜。
??那年,我八歲,下著大雨,沒完沒了。大人們說再這麽下下去,湖堤也要被淹沒了。
??我想起湖堤上那窩貂鼠仔,它們會被淹死嗎?坐在樹屋裏,我越來越焦慮。最後終於決定去營救那群小生命。
??當我在樹洞裏找到那窩貂鼠仔時,我激動地哭了,我把他們捧在手裏,它們好像知道我是來救它們的,乖乖的擠在一起。
??樹突然開始傾斜,我被從樹洞中拋出來,胡亂中抓住了什麽,然後水就沒到了我的胸口。我恢複意識後才發現湖崗塌了,我正困在湍急的湖水中,雙臂摟緊的樹幹救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脫離滿眼的水,但我仍舊固執地舉著那窩貂鼠仔。這就是我的宿命。母親對於我就是一個稱呼,我不知道她的模樣,厄雲說我現在的模樣就和母親生我前一模一樣。於是,我去到湖邊看自己湖裏的倒影。
??阿蘇族長那時還不是族長,當他把渾身濕漉漉的我抱在他的懷裏,當我第一次接觸那溫熱的肌膚,聆聽那有力的心跳時,我覺得我找到了置身母親懷抱的安全感。我貪戀那種感覺,肌膚的親近喚醒了我嬰兒時的本能。從此後,我成了阿蘇族長的尾巴,他在哪,尾巴就在哪。
??阿蘇族長成了族長,他取了他的阿沙,我無法再做那個小尾巴。我怨恨他嗎?應該不怨恨。我如被迫斷奶的孩子般委屈無助。
??我和他別勁兒,耍性子,就像失寵的孩子想吸引母親的注意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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