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鷹神薩滿（四）
“大狼，你燒糊塗了！一天了啥也沒吃，還香那！”
??高禮師被人從美夢中驚醒，神情恍惚地睜開眼，看見楊宇桓正哈著腰，歪著頭笑嘻嘻地看著他，這才從夢中真正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地想從草鋪上爬起來，但渾身酸痛無力，頭昏腦脹的竟然沒法起身了。
??“別動！你發了一天燒，跟炭火似的，要不是噶盧岱一直用雪給你搓身體降溫，恐怕你就真的醒不過來了！鷹神薩滿說等儀式結束了就過來看你。你是不是餓了？我先喂你喝點魚湯吧！”楊宇桓說完，就走到火塘邊從吊著的陶罐中舀出一碗魚湯端過來。
??因為怕燙著高禮師，楊宇桓又拿過來一個空碗來回倒了幾遍，自己嚐嚐不燙了才俯身從草鋪下麵撅了根中空的葦杆插到陶缽裏端到高禮師的嘴邊讓他用嘴吸食。
??一口氣喝完一碗溫熱的魚湯，高禮師的身上出了些許汗，感覺鬆快了許多，混沌的思維也清晰起來，有了說話的欲望。
??“其他人呢？”開口說話後高禮師才覺出嗓子的幹澀疼痛，聲音沙啞得自己聽著都陌生別扭。
??“都去參加薩滿儀式去了，我看噶盧岱累了一天，就讓她休息一會兒，沒去看熱鬧。”楊宇桓說完往高禮師的身後指去。
??高禮師翻轉身見噶盧岱如一頭小鹿似的蜷縮在草榻上睡著，粉紅的小臉看著比部落的其他女人要白淨許多，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圓圓的眼睛，鼻子小小的，像泥捏在臉上的一樣，嘴巴也小小的，而且還緊抿著，就像一顆紅果嵌在了白玉上，可愛的讓高禮師很想用手指摸摸。
??她真的好小啊！睡著後看著比醒著時還要小……她真的懂得愛男人了嗎？高禮師在心裏懷疑著，他覺得自己若愛上這麽小的女孩是對她的褻瀆。大狼和阿蘇族長對噶盧岱的愛是哥哥愛妹妹，還是男人愛女人呢？胡思亂想著高禮師的頭又開始痛起來，他隻得翻回身，閉上眼睛假寐。
??“怎麽又難受了？鷹神薩滿說儀式結束了就來看你。也許她有法子醫治你的病。”楊宇桓摸摸高禮師的額頭，又幫他掖好貂鼠皮衣，就起身坐到火塘邊烤火去了。
??高禮師暈暈乎乎的似睡非睡時，感覺房外有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之後高高低低，粗粗細細的男聲女聲混雜著從打開的門口隨著冷風一起灌入屋內。
??“你們回來了？”還未及高禮師睜開眼，身後的噶盧岱已經如小鹿一樣跳下草榻，迎過去。
??高禮師沒有動，隻半睜開眼看向屋內。如他所料，走在最前麵的是阿蘇族長。他看起來很高興，眼神柔和地看向跑到他麵前的噶盧岱。站在阿蘇族長旁邊的不是博西勒，而是一位隻比他矮半頭的高個女人。女人身穿薩滿服飾，頭戴薩滿帽冠，帽冠上垂下來的銀狐皮條遮住了她的臉。她的帽冠上插著白色的鷹羽，帽冠中央一隻鹿骨雕刻的鷹首格外醒目，讓高禮師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尼楚賀厄雲，你快給大狼看看病吧！他周身燒的跟夏天的陽光一樣熱！我用了十盆雪給他擦身子也還是熱著呢？”噶盧岱拉住高個女人的胳膊就急急地往高禮師躺的地方拽。
??“噶盧岱！不能因為鷹神薩滿是你厄雲就沒規矩！”噶盧岱的阿渾從阿蘇族長的身後轉過來拉開噶盧岱拽著尼楚賀的手臂，嗔怪地說。
??“阿渾，不要凶暖（滿語稱呼，漢意妹妹），你看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尼楚賀的聲音溫和悅耳，讓人聽著很舒服，就像開春時融化後的雪水從山澗中流過一樣。
??“噶盧岱，放心吧，我一定能醫好大狼的病！”尼楚賀親昵地抱住噶盧岱並替她擦幹臉上的淚水。噶盧岱也破涕為笑，仰頭看向姐姐。
??尼楚賀走到高禮師跟前，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然後就從一直跟在旁邊的紮列（二神）手中接過了神鼓，走到草榻的西北方，盤腿坐下，有節奏地敲打著神鼓，唱起了神調。
??高禮師看不見鷹神薩滿，隻能靜心側耳聆聽。聽著聽著，他漸漸忘了病痛的折磨，身體變得如天空中的雲朵一樣輕，混沌的腦袋也像似被涼爽的山泉水衝洗了一樣靜潔。他似睡非睡間竟然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參天的大樹下繁花似錦，溪水潺潺，遠處林中傳來女孩悅耳的笑聲，好耳熟。尋聲找去，一個女孩正背對著他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她的身邊聚攏著許多貂鼠，有銀白色的，有棕黑色的，有褐色的。它們有的趴在女孩肩上，有的站在女孩腿上，有的臥在女孩的懷裏，女孩的頭上戴著五色花環，身上圍著五彩的羽衣，好似聽到了聲響扭過頭來……
??噶盧岱！那個女孩竟然是噶盧岱！高禮師驚喜地呼喚著跑向噶盧岱。
??“大狼！我是噶盧岱，我一直守在你身邊呢！”
??高禮師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發現噶盧岱大大的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那泥捏上去一樣的小鼻子和他的鼻子幾乎碰到了一處，從紅果一樣的小嘴中呼出的氣兒就在他的臉上拂著，酥酥癢癢的讓他的心莫名地悸動。
??“尼楚賀厄雲說你是誤殺了貂鼠神的女兒才受到了懲罰。她從長庚星追到啟明星才找到貂鼠神，和貂鼠神理論到太陽神從東方露臉才說服了她。貂鼠神說她可以暫時放過你，直到她女兒的孩子都順利長大你才能將功補過，躲過她的懲罰。
??厄雲從貂鼠神那兒拿回藥方，配了藥。我端著藥想喂你喝，你卻緊咬牙關不肯張嘴。沒辦法，厄雲讓二狼用小豬的哈拉巴子撬開你的嘴，怕你嗆著我隻好用葦杆吸了藥液到嘴裏再一點點兒喂到你嘴裏。
??幫你喝完藥，我還是不放心，就一直守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雄庫魯媽媽保佑！你可算醒了！”噶盧岱說著竟然喜極而泣，眼淚撲簌簌地掉在高禮師幹裂的嘴唇上，他本能地舔食著，雖然鹹澀高禮師的心裏卻甜甜的。此刻，他感覺自己和大狼真正地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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