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自從南宮軒訶並風易淩等人開始著手對付連城家之時,那個被殺手幾度造訪的別院就已經不再安全了,所以雁來初特地安排了個新地方給暮婉辭等人棲身。那是一個山穀下的幾處小屋,周圍是一片花海,景色優美風景秀麗,很合暮婉辭心意,她在那裏又收容了些病人給他們治療。
被從成宣莊救出來之後,花阡陌也被送到了這裏。隻是花阡陌心情糟糕,根本無暇去欣賞那景致。她接連好幾個月都隻是默默閉門不出,根本不關心外物。就連暮婉辭又收治了什麽病人,她都一無所知。
暮婉辭常常去看她,勸慰幾句,卻好像全都被她當耳旁風了。她總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死樣子,也一直拒絕見風易淩,讓冷清淡漠如暮婉辭都冒出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暴脾氣,有時甚至想學學紅綾發個飆。
“……他隻是做了當時最正確的選擇罷了。若是他真的由著你去送死,我才當真會看不起他。即便是沒有他,影也不可能由著你犧牲自己,你這般對他是在遷怒。”
這一日,暮婉辭又開了口,本意還是希望花阡陌去見見風易淩,可花阡陌還是低頭不說話。
“你當真這般鐵石心腸麽?”
暮婉辭淡淡看她一眼,帶著些譴責意味:“怎麽說,他也是為了你才去對付那人的。”風易淩為了對付那人而受了傷,如今就在這裏養傷。她本以為花阡陌好歹會看在這點上去見見他,可是她向花阡陌提了這麽半天,對方卻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而這麽長時間裏沒有見她來看他,養著傷的風易淩卻依舊一派從容淡定的神情,沒有流露出分毫失望或焦慮,一派沉靜溫和,仿佛在靜靜等著什麽。
這兩個人讓夾在她中間總有一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
花阡陌隻是靜靜垂首坐著,恍若不聞。
“算了,算我看錯了你。對付那樣的對手,會受傷本就是預料之中,隻是傷了眼睛已經算萬幸了。在眼睛什麽的,瞎了就瞎了吧,也不算什麽大事,你不關心就算了。”
暮婉辭等了一會都不見她的反應,有些惱火了,轉身向屋外走去。
直到她走到門口,身後才驀地有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仿佛才驚醒一般,不可思議的問道。
“——你說什麽……?他……他的眼睛……怎麽了?”
暮婉辭驀的轉過身,身後的花阡陌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因為多日沒有心思打扮,她隻是一頭長發垂肩,一身白色中衣,蒼白而憔悴,說像人卻更像女鬼。她的眼睛緊緊盯著她,臉上表情終於多了絲急切。
暮婉辭這才微微釋然了些,不易察覺的彎了彎唇。
就在她住的屋子對麵的另一間屋子,前幾日才住進了一個病人。她當時根本沒心情去關心那個新來的人是誰,卻根本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他!
花阡陌站在門口看著屋裏的人,臉上神情像悲傷像不可思議,她一路急匆匆跑過來,可是此刻卻站在門口卻不敢進去了。門敞開著,屋內白衣的青年默默坐在床邊,長發披散著垂在肩頭,眼部縛著幾尺白綾,顯然是眼睛有傷。暮婉辭所說的話仿佛還在耳旁回響。
——“他傷勢太重,我也不知能不能治好了。你若是會嫌棄,就最好徹徹底底別見他……”
可是那時她已經毫不猶豫的跑遠了。
聽見動靜,他微微轉過了頭“看”過來。也不知是不是白綾擋著眼睛的緣故,他的臉顯得分外的蒼白和脆弱,脆弱得根本不像是那個無論何時都能護著她的他。或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他的語氣裏帶了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花阡陌?”
她猛地用手掩住唇,才能不讓自己抽泣出聲,勉強擠出一句不那麽失態的回答:“嗯。”
他卻驀地笑了起來,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勢,隻因為她的到來,就足夠開心了。他朝她的方向伸出了一隻手。
花阡陌沒有動。
他這才微微蹙了眉:“為什麽不過來?我看不見了,連你都嫌棄我了麽?”
他的表情竟是少有的落寞,甚至還帶了點委屈的味道,和平日的他大不相同,讓她緊緊捂住唇,淚如泉湧。
一直以來,他都是那樣完美的人,完美得就像一塊無暇的美玉,沒有任何瑕疵,隻能仰望,不可接近。因為太過遙遠,她抗拒著他的靠近,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如何眷戀著那樣的他。
可是如今,美玉卻硬生生碎了,出現了幾道難看的裂痕,不複當初的光彩奪人。
“……沒有。”怎麽會。
她走了過去,伸手去拉他的手。他立刻緊緊回握住她,用力得仿佛仿佛從此都不願放開。一滴水落在他手上,他微微蹙眉,另一隻手試探著伸過來,撫上她的臉。碰到一片潮濕,他低道:“你哭了?”
“沒、沒有。”
她的聲音明明帶著顫抖和哭腔,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她並沒有反抗,讓他心情莫名的好,低聲安慰她:“沒事的,別擔心,我即便眼睛看不見,也能通過其它去‘看’,並不會就此成為一個廢人的。”
她沒有回答,搖頭,隻是搖頭,也隻能搖頭。
於是他繼續道:“如今我變成這個樣子,婉辭說她不會嫁我了,我估計也沒有什麽武林世家的女子會肯嫁我了,那麽……你……”
他的聲音有些低,仿佛沒有什麽底氣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語氣讓她心碎,甚至透著分乞求,顯得有些可憐。他試探著問她:“……你願意陪著我麽?”
她淚水流的更凶了,泣不成聲,顫抖的聲音隻能擠出一個字作為回答。
“……嗯。”
他卻笑了,無比開心愉悅的。他將手臂收緊,更用力的抱住她,低頭吻上她的臉頰,一點點吻幹那湧出的淚水,然後,漸漸的吻上她的唇。
吻漸深,漸漸的紊亂了兩人的呼吸。
什麽都仿佛都不重要了,隻有身邊的人,唇邊的唇,是存在於這世間的唯一意義。隻有他,也隻能是他。明明清楚應當遠離,卻不由自主越靠越近,就像飛蛾撲火一般。他就是株帶毒的罌粟,一直在用致命的溫柔誘惑她,將她留下來,將她蠱惑,從此再也離不開。
唇舌糾纏的間隙,二人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他柔聲問她:“嫁給我好不好?”
她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可能他根本就沒有等她回答,又或者是他已經明白了她的答案。因為他的唇又一次覆了上來,帶走她最後的清醒和神思。
風少俠說他不用眼睛也能看見,他身體力行的向她證明了他沒有撒謊。
他無比精確的將她抱了起來,放在床上。在吻著她的同時,還能分出手去摸索著解開她的衣帶。可能是因為盲目的緣故,這樣的動作時,他的手觸及的地方難免有意無意多了些,停留的時間也難免久了些,那些動作仿佛在她身上點燃一把把的火,讓她本就渙散的理智蒸發得連渣都不剩。
可是,出了名正人君子的風易淩少俠會做這種趁機揩油的卑鄙事麽?
花阡陌恍恍惚惚想著。他的動作是如此的大膽,毫不猶豫,毫無顧忌,跟平日裏刻板守禮溫善無害的他完全不同。不知為什麽,她覺得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並沒有分毫因為眼睛問題而失落的味道。他就像隻溫順的兔子陡然邊成一頭狼,要將她拆吃入腹。
衣襟被拉開,肩頭的涼意讓她猛地警醒過來,伸手推開還埋首在她頸脖間的他。
等等,正人君子會做他現在做的事麽?
雖說她向來不是什麽講矜持守禮數的人,也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可上一次畢竟是意外。此時此刻當他真的這麽做時,讓她不由自主慌亂起來,下意識的想推開他。他簡直像一個陌生人,大膽熱情的動作讓她一陣陣眩暈,果斷的動作就好像……他早已打算好要這麽做一樣。
“……這……不行……”
被她強行拉開兩人距離,風易淩微微蹙眉,抬起身低頭“看”她,表情像是委屈像是撒嬌,竟帶著分可憐的味道,在她耳邊低道:“……阡陌……我差點便回不來了……”
隻是看著他那縛著白綾眼睛,就讓她心痛如絞,而他這樣一句話,更是讓她勉強聚回來的清醒和理智又一次震散了。如何能再拒絕他,如何能再傷害他?這樣的他讓她如此心痛,根本無法說出任何不字。
她再次魂遊天外,任他為所欲為。
他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重新低下頭吻上她的唇,她卻並沒有覺察。
她再怎麽嘴硬再怎麽說得絕情,這樣的表現卻已經向他證明了她心底到底是怎麽想的——她心裏有他。
婉辭說得沒錯,女人總是心軟的,特別是像花阡陌這種倔強驕傲又別扭的類型,別的辦法或許還沒用。唯有這種辦法,才可能讓她流露出她的真心。
苦肉計什麽的,雖然並非他的本意,但是實施起來效果倒是出人意料的好。
不錯,他的眼睛雖然確實傷了,但卻並沒有她以為的那樣嚴重,嚴重到要終身失明的地步。若是連這點小傷也治不好,那婉辭的醫仙頭銜也可以拱手讓人了。此刻能讓鐵了心的她回心轉意,倒也值得。
——葉無影之事,他確實是出於私心才選擇幫葉無影的,她會因此傷心因此怪他,也在他預料之中。
但是他並不後悔,因為如果不幫葉無影,要犧牲的就是花阡陌。所以他並不想阻止。人命關天的事他卻根據自己的私情來做出了選擇,他確實是個自私又卑鄙的人。
但是在這件事上做回卑鄙小人又何妨?
就像如今,隻要能留住她,即使是讓這雙眼真的瞎了,他也是願意的。
婉辭並不知道那夜發生的意外,勸他趕緊順勢將生米煮成熟飯把花阡陌辦了別讓人跑了。這個建議,本來在這種事實下已經沒有必要,而且也從未見到生米煮成熟飯對花阡陌有任何約束力。可是他還是按她說的做了,並且,不想就此停下或收手。
她就像一個妖精一樣勾著他的魂勾著他的人。二十多年來,麵對多少誘惑挑逗,從來都古井無波的心在此刻仿佛泛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修養和克製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驚覺自己竟一直是這般的想要她,想要到甚至可以拋棄一切原則和禮教。原來在她麵前,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君子,隻是一個被情欲所操縱的普通男人。
仿佛隻有緊緊擁著她才能讓一直叫囂躁動的心平靜和滿足下來,他再次尋到她的唇,重重的吻了上去。
他頸脖上掛著的那串周道長給的護身符垂落下來,落在她胸前,跟她戴著的那個交纏在一起。他們兩個人都是不信命之人,可是這對據說能化解他們相衝命格所帶來劫數的護身符,她卻一直戴著,他也從未離身過。
命數如何,機緣如何,他都不在乎。他要的隻是她,也隻有她。
花阡陌忽然猛地抬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想說什麽,卻終究是沒說出口。她總是這樣,驕傲又自卑,用張牙舞爪的樣子掩飾著一顆真心,從不敢露出來。
不過沒關係,他明白就好。
他低頭,溫柔的吻了吻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