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死
“你覺得若是南宮這個老滑頭,會怎麽處理這些東西呢?”
風易淩不說話。
雁來初自顧自伸了個懶腰,掀開帳簾走出去,悠悠歎了口氣,卻仿佛知道他的心頭顧忌,背對著他漫不經心道:“左右這些東西也是他最想要,那就給他便是唄!他這人雖然陰險了點不擇手段了些,但傷天害理的事還是不會做的,他做的這些出發點,也是為了這大明江山好。你不必擔心。”
風易淩默然。
雁來初卻默默看著天邊雲彩,不再說話,心裏莫名的多了些惆悵。她已經不信任南宮軒訶了,對這點卻這般篤定,還在風易淩麵前替他說好話,她還真是莫名其妙。
——如今的她和南宮軒訶之間,究竟算是怎樣一種關係呢?
似友非友,似敵非敵。她認可南宮軒訶的能力,卻無法認同他的不擇手段手段。可是若是換她來,不用他那種手段,能把事情處理得和他一樣好麽?
他所做的事,確實是在顧全大局的基礎上把犧牲降到最低的辦法。哪怕不擇手段,哪怕要犧牲一些少數人。
她曾經是很欣賞他過,甚至有些被他吸引。不過雁來初從不是不敢承認自己感情的人,這全天下能有幾個女人能對南宮軒訶這樣的男人產生好感?對於自己居然對他產生好感這種事,雁來初並不羞恥。
隻是在楠之毓蝶成為了那被他犧牲的小部分、出事之後,那點好感已經無地自容無處安放,變成了一些可笑可悲的東西。
如今,他們已回不到從前了。
想起她臨走時他居然當真不來送她,雁來初有些惆悵——自己打亂了他的如意算盤,他會惱火在她預料之中,或許他們兩個之間的情誼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正感慨著,有腳步聲驀地傳來,是一個士兵小跑著過來報告。
“來初姑娘,後邊來了兩個騎著馬的人,說要找風……”士兵瞥了一眼一旁長身玉立負手站在一旁的白衣青年,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找風家少主。”
風易淩微楞,連雁來初都詫異的看了看風易淩。
風易淩之前不告而別後卻是來了她這裏,一開始連她都驚訝了一下。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知道來這裏找他。風易淩很快反應了過來,點點頭對她示意了一下:“我去看看。”
他快步轉身隨著那個士兵走了過去,果然看見遠處有兩個騎馬的人影。
“二叔?你怎麽會來了?”看見來人,風易淩明顯有些意外,連忙迎了上去
他到這裏時才收到了自家二叔失蹤的消息,正打算解決完這頭的事就趕回家,卻沒想到傳說中失蹤的二叔居然出現了,還先來找到了他。
風二爺的表情無比嚴肅,向來喝多了酒惺忪迷離的眼神在此刻是少有的清醒。他一下馬就匆匆向他走了過來。風二爺在外人眼中看來十分不像話,但風易淩卻是清楚他為人的,其實他從某些方麵還是十分可靠的,所以他從未擔心過自家二叔被策反。
“找個地方說吧。”
雁來初立刻指了指遠處軍帳:“你們去那裏談吧。”
風二爺立刻感激的朝她點了點頭,就領頭往帳篷裏走去。
頹廢消極了太多年風二爺已有很久沒這般嚴肅認真過了,而他這急匆匆的樣子顯然是有急事,透出了幾分雷厲風行的味道。可畢竟人到中年,這一路趕來途中的顛簸勞頓也讓在酒缸子裏醉了太多年的風二爺極為疲憊,隻是在強撐著而已。
風易淩便不再多問什麽,默默跟著自家二叔走進帳篷內。
風二爺走到帳篷裏,立刻找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卻抬眼看向了自家侄子。他恭恭敬敬站在他麵前,雖然極為困惑,卻依舊保持著從容淡定的神情,這點真是像極了自家哥哥。他有些感慨,想起這一路匆匆趕來的目的,一時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看他半晌,終於拿定主意,開口道。
“易淩,他們跟我說你對事情經過已經知曉了。你知道連城家的人想拉攏我的事吧?”
“嗯。”風易淩點了點頭。事實上,一得知自家二叔失蹤的事情時,他就懷疑到連城家頭上了。所以他對自己的考慮不周有些懊悔——他知道連城家的陰謀,該早提出警告的。
然而風二爺想說的問題重點卻並非在此。他沉吟了一下,深深看風易淩一眼,才繼續道:“我沒有同意他們的提議,他們就把我抓住了,在一處山莊關了起來。”
畢竟是在晚輩麵前,說到這裏,即便是風二爺也覺得有些丟人了。他沮喪的垂下頭,用兩手捂住了大半張臉,始終不看麵前的風易淩,隻盯著自己的鞋子長長出了一口氣——他還是懈怠了太多年了,一身武功也荒廢得七七八八,以至於這麽輕易就被抓住,實在是憋屈得很。
風易淩卻並沒有因此去責備或嘲笑自家叔叔什麽,隻是默默看著他的鬢發——太久的放浪太久的頹廢,如今風二爺的鬢邊已經有了許多白發,看上去甚至比自己的父親還要蒼老憔悴。可是不論外人怎麽議論怎麽看不起風二爺,風易淩卻始終記得,當他還是小之時,風二爺是怎樣認真的一招一式比劃著去教他劍術的。
——他們抓風二爺,無非是想以此要挾臧雲山莊吧?
他心頭已明白了大半,卻不知為什麽他們尚未收到任何威脅和談判要求,二叔就回來了。
彼時風二爺也仿佛已從方才的挫敗情緒中回過神來,從手掌中抬起臉,長出了一口氣,才緩了緩,繼續說道。
“你二叔我雖然不長進,但該有的骨氣還是有的,絕不會任他們威脅臧雲山莊。隻是他們防我也防得嚴實,連自盡的機會都沒給我。”
那段日子實在是暗無天日,還整日要被那群地痞般的守衛們毆打嘲笑,即便如今已經脫身了都難以忘懷。好不容易從那段回憶中脫身,風二爺重新望向風易淩,直視著他,眼神意味深長:“我被他們關著,本來已經不報什麽希望了,卻沒想到居然來個小姑娘救我。”
“小姑娘?”風易淩這才流露出了一些驚訝,重複一遍問道。
“對,”風二爺這般說著時,已然伸手入懷去翻找著什麽,一邊繼續道:“她應該也是偽裝身份潛入那裏的,她跟我說她是你的故人。”
風易淩心底驟然產生了某種不好的預感,卻一時還不明白是為什麽。直到看到風二爺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抽出一條長長紅繩吊著的東西遞給他。
“她托我將這護身符交給你。”
看清那桃木雕花的護身符,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認出那時什麽時他心立刻沉了下去。
看清那護身符,風易淩的表情立刻變了,甚至連手都下意識的動了一下,仿佛想抓著他追問一般。
“那她有沒有說什麽其它的事?”
風二爺看著向來性格沉穩的侄子在此刻居然少有的變了臉色,對自己心頭猜測更是確認了幾分。卻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她確實是有話想說的樣子,但是當時情況緊急,她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自己這個侄子什麽性子他向來了解,內斂溫淡,不是什麽情緒外露之人,更不會隨便送別的姑娘東西。然而此刻看見這個護身符,他卻露出這樣的表情,顯然他對那個小姑娘是極為在意的。風二爺看一眼風易淩,此刻他臉上的震驚和不能置信是如此明顯,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那個莊子戒備很森嚴,她出手救我應該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我與她素不相識,她會出手救我,隻可能是為了你。”
單看那時那小姑娘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兩人之間存在誤會。此刻風易淩臉上表情不明,僵立在那裏的樣子仿佛完全愣住了一般,風二爺便繼續道。
“她說還有任務在身,留在了那裏,但我覺得她其實還是有話想和你說的。她一個小姑娘留在那裏太危險了,我覺得你有必要和她好好談談,所以才急著趕過來找你了。”
風易淩杵在原地,伸手將那護身符接過來低頭看著,眼神極為複雜,也不知究竟是觸動還是擔憂。風二爺那一句句話傳入耳中,對他來說不啻驚雷。他本以為她還好好待在暮婉辭那裏著養傷,所以才選擇了先來連城玥這邊,卻根本沒想到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她已經去了那麽危險的地方。
……她的傷才剛好吧?
許久,他才終於開了口,聲音裏尚還帶著難以置信,輕得仿佛隻是自言自語。
“她……到那種地方去,究竟是想做什麽?”
然而,此刻卻有一個聲音傳來,語氣凝重,回答了他的問題。
“成宣莊的莊主連城瑄就是當年帶人動手滅了我們全族的凶手,她去是想替族人報仇,殺了他。但是連城瑄當年就修煉過煞陰訣,如今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她這次去……”
帳內二人齊刷刷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身黑衣麵無表情的影掀簾走了進來,他的臉色並不好,形容居然也有些憔悴。幫花阡陌刺殺了黎總管後他不能再潛伏在成宣莊,隻能在外時刻關注著裏麵的消息,當逃出來的風二爺聯係上公子的暗線時他不敢耽擱,一路護送了風二爺來了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神情黯了黯,好不容易才說出了後麵的話。
“……是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