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公子
白雲巷六號。
巡夜的更夫已經敲起了三更的梆子,可下方那個園子邊的那個房間卻依然亮著燈光。
那看上去隻是一個很普通的花園,花圃回廊樹木假山一應俱全,卻詭異的連一盞燈籠都沒有。花園中的樹投下黑魆魆的輪廓,安靜得令人心驚。這麽長時間過去,卻連一個路過的下人都沒有看到,隻有那唯一亮著燈光的房間透出的橙色燈光照亮了園子前方的一小塊空地。
風易淩一身黑色夜行衣,悄無聲息的潛伏在房頂上靜靜觀察著。他向來有種極為敏銳的直覺,這個院子看似普通,但絕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而且按花阡陌所說,“公子”目前就在這裏。
看著那窗口燈光勾勒出的那個人影,他總有著一種莫名的異樣感,卻一時半會說不出是哪裏不對。
對花阡陌所說的“公子”的情況,他曾經有所了解。聽聞就是那人將她從那場劫難中救了出來,同樣,也是他將花阡陌送入了風月無邊閣。花阡陌幫助葉無影潛入連/城家偷取連/城家的那塊玉佩,亦是那所謂“公子”所指使。從那名“公子”這一係列作為就能看出,此人之無論是能力還是心機手腕都是極為可怕的。翻雲覆雨,實在讓他不得不心生戒備。
所以即便是為了花阡陌的囑托來到了這裏,他卻並沒有直接敲門拜訪,而是選擇了偷偷潛入觀察。
這個院子看似簡單,就連簡單的守衛或者巡邏者都沒有,但他明白,這個院子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樣不設防。
明白這點,所以他比平日還要謹慎小心,盡量不發出任何能被人覺察的動靜,可他還是感到了耳畔有勁風襲來。他身形一側,立刻避開了襲來的刀鋒,迅速轉身抽劍迎上那刀鋒。盡管隻有數麵之緣,看清那個身後的黑衣人麵罩上房那雙冷厲如孤狼的眼神,他立刻認出了這個襲擊者。
此人的招式鋒芒畢露冷酷無比,正是那個假冒的唐門弟子葉無影!
他明明已經盡量小心,卻還是被他覺察到了自己的到來,這個葉無影確實不簡單!
風易淩並不想鬧出太大動靜讓人覺察,可葉無影的招式步步緊逼,那般淩厲的氣勢和刀法更是讓他暗暗心驚——此人的身手居然絲毫不遜於他曾經交手過的江南第一劍百裏瑾!甚至可能還略勝幾分,因為無論是百裏瑾還是他,都不像此人這般出手幹脆利落,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從不離開要害!這個人所學的武功,本來就是用來殺人的!
看來武林大會中他隻排在第十幾是隱藏了實力。
轉瞬間風易淩心頭已經閃過了數個念頭,二人幾番交手如電光火石,兔起鶻落之間已然過了數十招。風易淩有心避其鋒芒,一個點足躍入院中花園,下一刻葉無影刀鋒已然追到,風易淩正想再度避開,亮著燈光的屋內卻有一個聲音悠悠然響起。
“影,這可是客人,你先退下吧。”
被稱作“影”的男子立刻收了手,轉身站回來人身後。可是風易淩卻已經無心管他的舉動了。
那驟然響起的那句話聲音熟悉,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亮著燈的屋子房門被打開,赫然一個人影站在那裏,影子被燈光拖得極長延伸至他麵前,卻因為背光的緣故一時半會看不清麵目。可那身形卻無比眼熟。
“花阡陌說的公子居然是你?”
風易淩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的俊美絕倫的輪廓漸漸浮現,不可思議的開了口。
來人錦衣玉帶,笑容完美,熟悉的麵容仿佛分毫沒有變過。隻是舉手投足間沒有了那種散漫和隨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逼人的貴氣和居高臨下,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他緩步踱了過來,姿態仿佛閑庭信步。
看著這個出乎預料出現在這裏的人,風易淩慢慢站直身子,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軒訶兄?”
“坐吧。”
南宮軒訶領路走進房間,指指一張椅子之後施施然的在對麵椅子上坐了下來,後背靠著椅背,手還是如從前習慣的一般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抬眼望向風易淩。他半勾著唇輕笑著,俊美到無瑕疵的臉上依然是那種悠然散漫而隨意的神情,和風易淩記憶中的他並沒有什麽不同。而葉無影則悄無聲息的站到了南宮軒訶椅子後麵,如同一條忠誠的黑色影子。
風易淩並沒有笑,順著他指的位置坐了下來,卻隻是坐著並不說話。
來倒茶自然不是影。
明明沒有任何吩咐或暗示,卻有一個灰衣的仆婦從外麵悄無聲息的進來,給風易淩和南宮軒訶各自添上一杯香氣馥鬱的茶,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自始至終都沒發出一點聲音。
“怎麽,你好像不太高興?”或許是見到故人,南宮軒訶端起茶杯,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仿佛看不見風易淩尚帶著疑慮戒備的神情和還緊握在手中的劍一般,微微向前傾身,笑著問他。
風易淩並沒有碰那杯茶,臉上依然沒有笑容,握緊手中寒水,語氣雖然並不冷,卻絕對不像南宮軒訶般那種無所謂般的輕鬆愉悅,抬眼定定看向表情自然的南宮軒訶:“我真是沒有想到,花阡陌所說的公子居然是你。”
南宮軒訶笑容不變:“對,就是我。”
“那麽,你究竟是誰?”風易淩說著,看他的眼神裏不自覺的帶了分審視的味道,畢竟他所知道的南宮軒訶是“五欽”,而非花阡陌描述中深不可測的“公子”。
“是五欽神捕南宮軒訶,還是其它別的什麽人?”
世人皆知,身為當今聖上欽點的五欽神捕之一的南宮軒訶位列五欽中的第三,雖然排名不及五欽之首的當朝第一奇女子女捕雁來初和第二的冷麵神捕雲繼,卻也是個響當當眾所周知的人物。
無論是雁來初還是雲繼,都並不是簡單人物,可他們竟沒發現跟他們同樣位列五欽的南宮軒訶有問題麽?
在暗地裏救了花阡陌他們並將他們培養訓練成如今這個樣子的“公子”卻顯然是個無論從心機還是手腕講都無比可怕的人物,更不要說他如今也才二十多,在八年前更是還隻是個少年!
且不說雁來初和雲繼是個什麽情況。就連他,要說他和自己所認識的五欽神捕南宮軒訶是同一個人,他根本不敢相信。
麵對他尖銳得近乎審視得質疑目光,站在南宮軒訶身後的葉無影神情驟然變得冷厲,帶著殺意和戒備冷冷盯著風易淩,握緊佩刀。可南宮軒訶卻並沒有分毫心虛之色,氣定神閑的揭開手中的杯蓋喝了一口,這才悠悠開了口,坦然微笑著。
“不能都是麽?”
風易淩不再說話了。許久的沉默。
他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放下茶杯,認真問:“你很介意這些事情?”
“沒有。”風易淩麵無表情,語氣冷淡。停頓了好久才繼續慢慢道,那聲音裏已經帶了分自嘲和頹然:“我隻是忽然發現,幾乎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有著不為我所覺的另一麵,我卻毫無察覺。”
南宮軒訶終於不笑了,他知道風易淩說的不止是自己,也有連/城玥的事。
連/城玥動手害他的事他早已得知,隻是這些事情講起來確實複雜,風易淩待人一向真心,此刻會受打擊會不悅也是難免的。
南宮軒訶此人看似散漫隨性,其實為人卻極為高傲自負,行事頗有幾分目空一切我行我素的味道。很少去顧忌旁人的想法,也從不屑於向不理解的人解釋什麽。可是此刻,南宮軒訶卻難得的解釋了幾句:“未必是有意想騙你,隻是遇上你之時就已經肩負著一些其它身份了。隻是有些事情,礙於種種關係,不好去解釋而已。”
“我明白的。”風易淩的聲音裏終於帶了點溫度,抬眼看向南宮軒訶,眼神帶著絲苦笑。他所說的話他何嚐不明白?他、花阡陌,甚至連/城玥,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世界,每個人都可能有著自己的苦衷。隻是這些事情哪裏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的呢?也並不是那麽容易就看開的。何況,阿玥他……
許久的沉默。夜色已深,屋內外都是寂靜一片。
南宮軒訶滿意的彎唇笑笑:“那麽,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又是為什麽來了這裏?”
南宮軒訶引導般的提問讓他終於回過神,想起自己來此地的目的,還是決定先說正事:“花阡陌被人刺傷了。”
這句話說出口,南宮軒訶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卻反而是另一人失了態。
一個細微的動靜響起,在這私下寂靜的屋裏顯得分外突兀。兩道視線齊刷刷望向聲音的來源——從方才開始就一直靜靜侍立在南宮軒訶身後的影身上——他撞到了一旁的盆景,一貫冷酷的眉宇之間添了分緊張。
風易淩看著葉無影愣了下,南宮軒訶笑笑,解釋:“影和小離兒是自幼相識。小離兒如今狀況如何?”
“血已經止住了,我將她托付給阿辭照顧,她是百草穀的,由她照顧花阡陌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知道影和花阡陌的關係後,風易淩刻意說得詳細了些。說完,他伸手入懷中,將一樣物什掏了出來,“她昏過去前托我將這件東西交給你。”
他手中托著的,正是那個鑲著紅寶石的精致繁複的金質飾環。看見那個金環,南宮軒訶似乎並沒有驚訝和意外,隻是挑挑眉,傾身過來伸手從他手中拿起了那個金環拿到眼前看了看。似乎認出了那是什麽,他唇角忽然勾起一個笑,站起身。
“易淩兄,跟我們走一趟風月無邊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