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紅綾最近有些堵。
她默默蹲在安排給醫仙暮婉辭屋子的外麵,她知道風公子目前正在裏麵治療他的內傷,她也知道醫仙暮婉辭是風公子名正言順如假包換的未婚妻,她甚至知道醫仙婉辭並不是什麽壞人,可是她心裏……還是堵得慌啊!
她長出了一口氣,瞥了一眼老老實實站在另一邊的小絮,有些無奈——姑娘關心風公子的傷勢就算了,為什麽自己不來看一眼,卻偏偏把她們派過來站樁啊!
心裏堵得慌啊!
她本來以為風公子這麽好的人,又待姑娘這般好,她本來都把他當做自家姐夫了啊!
結果人家有未婚妻啊!
偏偏人家未婚妻已經上門啦!
偏偏人家未婚妻還這麽無可挑剔啊!
話本子裏未婚妻不一般是狡詐狠辣各種惡毒計謀來阻撓真愛,最終卻失敗了,大俠和紅顏知己最終在一起了!可是為什麽這裏的未婚妻不一樣?
人家能治初塵姐的病啊!人家根本不屑於耍心機啊!而且這個人家……還完全……讓她……沒法……討厭啊……
自家姑娘完全避得遠遠的,不理風公子不說還把人發配走,把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給親手毀了!那一副有婦之夫得避嫌的樣子!還跟未婚妻相處得那麽和諧那麽融洽!
說好的情敵之間的摩擦呢?火花呢?姑娘你被多少人罵狐狸精了,為什麽不發揮一次呢?這會兒反而還避嫌了?這麽好的男人你不發揮你顛倒眾生的魅力勾引回來多可惜啊!
“唉。”紅綾蹲在地上,歎出第九十九口氣。
小絮不住拿眼睛往她這邊瞟,卻實在不知道她在惆悵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沒說話。
此時,門一下被打開了。
一身打手裝扮成風月無邊閣打手的風公子走了出來,轉身對暮婉辭道:“阿辭,多謝你了。”
暮婉辭依舊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點點頭:“沒事,練練手而已,不過是內傷,治起來容易得很。”說完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很遺憾他沒有傷得更重的樣子。
風易淩對此隻是笑笑,搖搖頭:“那我先回去了。”
“嗯,不送。”暮婉辭依然冷淡淡的表情,對這麽個英俊又溫和的出色青年都一視同仁的表情欠奉,還是那樣麵癱的表情。好像在她看來,這個人好像還不疑難雜症的病人般讓她感興趣。
紅綾連忙從地上跳起來挺胸抬頭站好,風易淩衝她們點點頭就轉身離開了,反而是暮婉辭叫住她們,關心的問道。
“紅綾,初塵姑娘現在怎麽樣?”
“初塵姐還睡著。”
“等她醒了你們去廚房把藥端給她,我要繼續去研究藥方了,不用守著了。”
紅綾連連點頭,看著門被重新合上,終於忍不住,湊到小絮身邊推了推她的肩膀:“小絮,你有沒有覺得,暮姑娘和風公子之間的氣氛怪怪的?”
小絮一臉茫然:“怎麽怪了?風公子不是一向這樣麽?
紅綾錘了下她的肩膀,小聲繼續激動道:“拜托!他們可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啊!怎麽關係也這麽冷淡?而且我明顯感覺,暮姑娘待風公子還不如待初塵姐感興趣呢!”
小絮依然一臉茫然,表示沒看出來,紅綾對她的遲鈍萬分無奈,閉上了嘴,眼珠子卻還在轉個不停。
怎麽說呢,看風公子和暮姑娘之間,雖然熟稔,卻總感覺少了分曖昧或者親密的感覺。風公子客氣且疏離。而暮姑娘則好像是完全沒拿對方放在心上,更別說拈酸吃醋啥的了。估計她連風公子究竟住在哪裏都不關心。一心隻撲在初塵姐的病上,讓人生不出任何旖旎心思。他們這樣,倒更像是相識朋友而並非未婚夫妻關係。
這般仔細想想,她們姑娘好好爭取下的話還是有希望的嘛!紅綾一下振奮起來,可仔細想想自家姑娘的態度,又沮喪起來。
姑娘完全連見都不見風公子了,還談什麽爭取?不把人送到天邊就算不錯了。
紅綾哀其不爭般歎了口氣。
打發若桃走的事辦起來無比利索,李姑姑不出半日就將若桃的賣身契和行李等一切都打點好了,若桃走得也很爽快,沒有分毫留戀和不舍。
花阡陌當然不會去送她,事實上,她還可以攔住了想去送她的初塵,結果若桃連跟初塵這個曾經待她極好的主子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就直接走了。花阡陌坐在屋裏捏著茶杯喝著茶,聽著李姑姑的回報,冷笑連連。
“那丫頭根本連頭都沒回一個!一副脫離苦海的樣子!好像閣裏苛待了她一樣!”說起這個,李姑姑猶自不滿。其實就算是讓她去打雜,閣裏其它雜役不一樣得幹這種活?月錢那次少了她的?風月無邊閣這種地方雖然說是經營風月的,可哪個人不苦?每個人都是互相照顧扶持著的,可若桃卻一副逃離了苦海魔窟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看著生氣。
初塵也有些失望,卻還是竭力勸慰花阡陌:“其實若桃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大概……她心裏真的是很在意那個男人吧。”
花阡陌不說話,擱下茶杯,用眼神示意李姑姑可以下去了,然後才開了口:“無論之前是什麽樣子,但總歸她做出了這些事情,都是事實。”之前初塵還總對若桃心軟,如今總該能看清了吧?
何況……若她的懷疑沒有錯,那若桃這個人,還真是留不得!
花阡陌眼睛閃爍了一下,不過,若她猜的沒錯,那若桃可能是隻是一場空歡喜了。隻是……她也無暇去管這些了。
單單隻是應付來自各方刺探的勢力,就足夠讓她頭疼了。風家少主的失蹤,牽動了南京城內各方勢力,無論是誰都會想從她這裏刺探點什麽走,甚至連朝廷中都有人關注著這裏,讓她不得不佩服風大少爺的驚人影響力。正想到這裏,前頭又有人來報告了:“花姐,前頭張大官人來了!”
花阡陌隻覺得太陽穴一跳,為了替風易淩並暮婉辭這對夫妻打掩護,她簡直是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了。眼下這個張大官人,就是那些人群裏挺不好對付的一個,她少不得得親自上陣和他周旋了。
想到這裏,她站起身,和初塵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此時日頭已經西斜了,然而這才是風月無邊閣真正開始活躍起來的開始。各色的嬉笑喧鬧遙遙從主閣傳來,金橙色的陽光漏過斑駁的樹蔭照在地上。有傍晚特有的涼風拂過樹叢,發出安寧祥和的沙沙聲。
順著閣中那條青石小路一路走過,還未走多遠,她眼角瞥見了一個靜靜站在那的人影,立刻讓她平穩的步伐停頓了一下。
他依舊穿著風月無邊閣打手統一著裝的藏藍色繡暗紋的勁裝,卻並沒有戴上紅綾給他弄的個那個假胡子,就那樣靜靜站在一棵高大的木槿樹下。
這棵木槿是閣中最大最老的一棵,足有一人合抱那麽粗,濃綠的樹蔭遮天蔽日,其上開滿了淺粉的木槿花。而他就靜靜立在那裏,長身玉立。明明是那樣普通的裝束,穿在他身上卻多了種種玉樹臨風的感覺,整個人和花樹就仿佛構成了一幅畫,讓人移不開目光。置身於樹下陰影中反襯得他的眼睛顯得異常幽深,隻望幾眼就仿佛會沉溺其中、從此不知出處一般。
他的視線就那樣遙遙望過來,一路看著她走近,那仿佛靜靜等待的姿態讓人的心悸動不已。
花阡陌竭力維持著平靜,可腦中已然有種種念頭閃過——他在這裏做什麽?若是療傷需要什麽藥,她早已囑咐紅綾小絮他們需要什麽就直接幫他們找來,而他若是有什麽事情想辦的話,她也早就跟初塵說了讓她幫忙解決了,左右是不需要他耗費這麽長時間等在這的。那他又是為什麽在這裏?是在……等她麽?
好像他一出現,就能輕易擾亂她所有心緒了。
花阡陌竭力想無視掉那個身影繼續走,可是卻終究是忍不住。最終,她的腳步還是在經過他之後不由自主慢慢停了下來——其實這段時間她忙起來再加上刻意的疏遠,除了偶爾在暮婉辭那遇上去治傷的他時的匆匆一麵,他們幾乎都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
風易淩神情有些複雜。
她今日並沒有挽發,隻是將長發用一根琉璃簪子別住,披散在身後,其中還夾雜著幾根細小的發辮。手上頸脖上耳邊也戴著同樣質地的琉璃飾物。穿著一身略顯素淨的藍色雲紋白衣白裙,卻在外麵籠著一層薄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又是另一種別樣的氣質。她耳畔的琉璃墜子在夕陽下折射出點點光芒,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清她挺翹的鼻梁和微抿著的唇,神情冷淡,傳達而來的疏遠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他靜靜看著她,漆黑的眸中仿佛也隱藏著一些不明情緒,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花阡陌。”
花阡陌心情也很複雜,最後卻隻是心一橫,迅速轉過身,笑靨如花的麵向他,仿佛她剛才並沒有打算就那此錯身走開一樣態度自然:“怎麽了,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一陣微風拂過,帶來幾句身後高樓內的歡聲笑語。風易淩看著她客套疏遠的笑,漆黑的眼底似乎更加暗沉了幾分,終於開了口:“你最近一直在避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