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境
豔陽高照,接連刮了幾日的大風,雨卻一直沒有下下來,今日反倒短暫的放晴了。熾熱的陽光灑下來,照在那條黃沙泥土的山路,路邊的野草橫生,在陽光下反倒顯出幾分油亮,分外生機勃勃。
一輛垂著粉色幔帳,四角還掛著風鈴的馬車靜靜行駛在彎曲不平的山道之上,就連那拉車的兩匹駿馬都是高大健壯,神駿異常,乃是風月無邊閣的氣派。
車上顛簸極少,花阡陌靜靜坐在車廂內,似在閉目養神。另一頭,厚厚的軟墊和枕頭之間,初塵也靠在那裏。
初塵的病在雪蓮到後恢複得極快,也不知是因為那傳說中的天心雪蓮當真藥效神奇還是……隻是回光返照。她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麵的情形,窗外芳草萋萋綠葉成蔭,她臉上不由露出了一個微笑——自從病倒以來,她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外麵的景象了。此刻有這個機會,出來透透氣也不錯。
她轉頭看了一眼閉著眼的花阡陌。她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繡金牡丹花紋外套,內裏襯著同色的裹胸;長發盤在腦後,對插三根簪子,額間繪著朵小小的牡丹花紋;華麗卻厚重深沉的顏色和裝扮像一種不詳預兆,她一手支著頜,似在閉目養神,可她卻捕捉到了花姐潛藏的一絲緊張。
她們這次出城前往淩雲寺,名為還願求平安,實際上卻是在吸引真凶的出現。那人在那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也不惜殺了她,說明對方根本不顧忌周圍有多少人。所以,無論她是躲在人多的風月無邊閣還是在荒郊野嶺,其實都是一樣的。敵暗我明,對方隱在人群之中並不好找,若隻是躲著,指不定幾時便著了道,防不勝防。倒不如幹脆一點,給對方行個方便,引他們來到這種荒郊野嶺。
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在野外相比,自然多了許多麻煩。所以既然她們自己出來了,對方一定不會放棄這次的機會,而她們這次出行,實際上便是為了引蛇出洞。
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在她看來,外麵的景象看似平靜無異常,卻仿佛隱藏著無數的危險,隱隱透出種殺機四伏般的肅殺。她有種置身於虎口狼窩的感覺,隨處都可能隱藏著看不見的危險,讓她的心微微懸起來。
她環顧了一圈,馬車周圍除了那幾個護送的打手,並沒有看見那個打扮奇怪的“百裏少俠”的蹤影。不知花姐和他究竟有何布置,來應對即將到來的追殺。
她發現一覺醒來後,很多事情都變了許多。她不知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姓百裏的江湖人是從何而來,身手如何。但花姐不僅讓他參與了她們內部的討論,還將這麽重要的事情拜托了他,顯然他來曆非同一般。
畢竟她本以為花姐會把這件事拜托風公子的。
但醒來以來風公子不見人影,花姐也絕口不提,已經讓她預感到發生了什麽。她小心翼翼看了花阡陌一眼——提起風公子時,花姐的眼底總會有極重的情緒和悲傷閃過。她一向聰慧,明白有些事情還是不提為好,所以她並沒有多問什麽。
她閉上眼,細細去聽馬車軲轆在路上發出的聲音和車外那些護衛的腳步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異常發生,但這種平靜卻更像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而花阡陌雖然閉著眼,其實也在思考著另一些事情。
幾天前,在調換臥房窗台蘭花的順序之後,沒有人知道,曾有人悄然登門造訪了她,並帶走了一封信。
消息已經送了出去,按理說,她拖了這麽長時間才實施引蛇出洞的計劃,公子和影的回複卻遲遲沒有來。這讓她不由有些心冷,她雖然也並不是想依賴他們的援助,但他們這種擺明讓她自己解決的態度還是讓她有些想苦笑。
公子和影沉默的態度已經讓一些事不言自明——他們的事情已經進行到一個緊要而關鍵的地方,容不得半點疏忽和差錯,所以這些事她得自己解決。
公子態度她太了解,所以並不意外,可影也對自己的求助無動於衷。自己在意的居然是這點,原來自己還在心存奢望麽?
算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是不能釋懷的呢?
她有些苦笑。
這次行動難免有冒險的成分,甚至可以說是在玩命。對方是誓取她性命不擇手段的心狠手辣之徒,可她甚至不知道拜托百裏瑾做的那些布置是否可靠。事到如今,風易淩和影都不會幫她,她隻能依靠和相信百裏瑾了。
她微微歎了口氣,睜開眼,剛想開口向初塵吩咐什麽,卻忽然神色一凜,猛地掀開車簾,表情緊張起來。
果然,外麵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幾個黑衣的人影,她尚剛驚呼出一句“小心!”從各個角度利落射來的暗器已然到來,密密麻麻仿佛一場暴風驟雨。但那幾個看似打扮普通的護衛和駕車的車夫卻驟然暴起,抽出了武器將那暗器盡數格擋開,站在馬車前想保衛住馬車不讓黑衣人靠近,兩群人立刻交手起來。
看似普通的幾個閣中打手身手居然是出人預料的好,以一對三的局勢下居然也不顯弱勢。
而此刻,另有一群人也已經從後方趕來,向那數個露了麵的殺手包抄過來!
原來,早在花阡陌和百裏瑾計劃好要引蛇出洞之時,百裏瑾便找了不少高手。一隊是身手最好的,潛伏在護衛馬車的打手當中,處在明麵。而另一隊人,則遠遠跟在馬車後麵潛伏著守株待兔。等凶手露麵,便從後方增援,同時包抄圍困住這些人!
雖然百裏瑾叫來的這些人數並不多,但都身手極好,而這群出現的黑衣殺手雖然多,卻未必能贏。眼看已經有幾個黑衣殺手被打倒,局麵已經漸漸得到控製和穩定,花阡陌懸著的一顆心剛想放下,卻無意中瞥見一個黑衣蒙麵的一個人影。
隻看一眼,就讓她打了個激靈,遍體生寒!
那種受到致命威脅的感覺如此似曾相識,花阡陌身體僵住,死死盯著那個打扮看上去和其它殺手沒什麽區別黑衣人。他轉臉看向偷偷掀開車簾看外麵的她,仿佛早已覺察到她在偷看,忽然將一把飛刀擲了過來。
目標卻並不是她自己。
花阡陌直覺不好,卻根本無力阻攔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把飛刀一路激射而來,刺中停在那裏兩匹駿馬其中之一的馬臀上!
紅馬痛苦的嘶鳴了一聲,高高昂起身軀立起。另一匹馬兒也同樣被驚動,兩匹馬立刻帶動馬車狂奔起來。
這下,局麵一下失控了。偽裝成駕車車夫的人已經和黑衣人交手起來,離開馬車的範圍,如今沒有人能阻止這匹受驚的奔馬。
狂奔著的馬車極瘋狂顛簸,宛若翻江倒海般,讓花阡陌和初塵甚至無法穩住身形。初塵差點直接摔倒,隻能緊緊靠著馬車壁,雙手也緊緊扶著身下的坐墊才能勉強支撐住。而方才站起來查看情況的花阡陌情況就更糟了,隻能用雙手緊緊扒拉住窗沿才能不滾下去,她看著馬車外的情形,臉色蒼白。
有一個護衛已經注意到這邊的危機,已經快步追了過來。雖然那人打扮也隻像一個身份低微的打手,但是他的身形竟是出人意料的快,居然還能追上受驚全速狂奔的馬,和馬車距離越拉越近。但仔細看,就能認出那正是喬妝易容的百裏瑾。
與馬車並排後,百裏瑾足尖一點,已然一下躍上了車頭,一手扶住車門穩住身體,掀開車簾對馬車內兩個完全無法自救的女子伸出手道。
“手給我!我救你們下去!”
此刻他倒沒有了平日裏那種吊兒郎當的氣質,看上去果決而可靠。可花阡陌卻忽然大聲喊道:“懸崖!前麵是懸崖!”
百裏瑾迅速回頭看一眼,心一沉:果然,前方已然沒有了路,數十丈前方正是一處斷崖,而馬匹還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帶著馬車前進著,離斷崖越來越近。
難怪那些殺手要來這麽一下,隻怕他們知道他們是要引蛇出洞了。直接讓馬車失控,他們是想摔死她們!
殺馬也來不及了,若不快點,連他自己都會被帶下去。
百裏瑾立刻回身,伸出了手,語氣急促:“把手給我!快!”
這種生死攸關千鈞一發之際,花阡陌連站都無法站穩,卻並沒有伸過手來,表情卻是出奇的冷靜鎮定,忽然道:“百裏少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百裏瑾反應過來,這才看一眼車廂後方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她正是小王爺吩咐過要照顧好的。這種關頭還糾結什麽先救誰後救誰的並不是百裏瑾的風格,他想起行動之前花阡陌向他反複強調過的話——“你得清楚,小王爺派給你的職責是什麽,若真出什麽事,你得首要保護初塵的安全。”當時雖然他打著哈哈蒙混過去了,並且不以為然,可沒想到居然真的遇上了這種事情。
百裏瑾本就是一個性格果斷幹脆的急性子,片刻之間已做了取舍。初塵立刻搖頭,一直搖頭,剛想開口說什麽,可百裏瑾卻並沒有打算聽她的,直接伸手去將她拉了出來。
她絕不能出問題,不然他回去可沒法向小王爺交代。
這本是早已商議好的,可帶她下去時,百裏瑾卻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情,回頭看了花阡陌一眼。她一個人留在狂奔向懸崖的馬車內,臉色雖然有些發白,卻不失冷靜,如此危急的局麵,她居然還對他笑了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