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好自為之。
花阡陌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是在找什麽,慌張而恐懼的。
一片漆黑之中隻有虛無,唯有前方不遠處層層台階之上,那張高椅仿佛王座,上麵依稀坐著一個人影。
她四處找尋著,可是整個世界好像除了那王座和其上的人是真實的,其他都是虛無。
唯一的一線天光斜斜從空中打下來,照亮那張王座和其上雍容華貴的錦衣。那人的身形竟是極為纖細瘦弱的,一隻蒼白的手扶著椅子把手,看上去倒有幾分羸弱。天光隻照亮到那人的脖子以下,他的臉依然隱藏在那一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可那人周身逼人的貴氣和壓迫感卻如此強烈,甚至強到讓她根本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她不停的在那一片虛無中竭力尋找著,隻是具體是在找什麽,現在的她已經想不起。可那茫然失措的感覺卻依然如此真實。她知道高椅上的人正居高臨下看著她,那目光是饒有興味的,仿佛在看一場戲,她也知道當時的自己這個樣子一定很傻,就像被老鷹盯上的兔子一樣傻,因為她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徒勞無功。
座上的人終於開口發話,聲音聽上去竟無比年輕,原來那居然也隻是一個少年。
“不用找了,他已經走了。”
那句話仿佛一根針刺入腦中,點破了她其實早已隱隱意識到的事實,她奔波找尋的腳步終於停滯了,如遭雷擊,腳下一軟,就那樣跪坐了下來,仿佛被抽幹了全身力氣。雖然在很早之前他就說過那句話,但之前她並沒有信。可這次不同,那話將事實無情的擺在了她麵前,撕破了所有掩飾和自我欺騙。
“你蠻風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不能總當你這種隻知道哭的小丫頭的保姆。”
她跪坐在那裏,肩膀微微發抖,低著頭卻沒有回答。
“你不能怪他丟下了你,你蠻風哥哥是想給你們的家人報仇呢!他拜托我照顧你,為此他將他的命賣給了我。”少年低頭看著她的反應,放柔了聲音,聲音裏漸漸帶了分誘導的意味:,“他是個難遇的習武天才,又對你這般好。我惜才,不想讓他為了那目的將命賠上,你忍心讓他一個人這麽拚命?
“……那麽,你又打算怎麽做呢?”
花阡陌麵無表情的睜開眼,眼前是華麗的繡花幔帳,屋子裏靜悄悄的, 紅綾不知道又跑哪裏撒歡去了。
她驀地坐了起來,冬日清晨的森冷寒意頓時讓她顫抖了一下,可是她卻依然維持著坐著的姿勢,長發散落在頰邊背後,她垂著眼若有所思。想起影昨晚影離去時的表情,她的眼底有內疚,卻並沒有後悔。
影說帶她走,其實這並他非第一次這麽說。她也知道他是認真的,可是她還是拒絕了。
她何嚐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究竟有多危險。南京對於公子而言意義重大,作為本朝舊都,不少朝中重臣的家室宗族都在此地,甚至在南京亦設有南京六部。而若說江湖,單臧雲山莊和連/城堡,就有兩個江湖上數得上名號的大派地處南京,更不要說來往的江湖人雲集了。
這樣一個重要的地方,公子自然需要派人監視。而她,則正是公子安插在風月無邊閣監視著這各方勢力動向的眼線。這個任務當然極為危險,甚至可以說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盡管如此,她依然不想跟他走。
共同經曆了那場滅頂之災,這已經在他們心中種下難以解開的心結。隻要看見對方的臉,就仿佛能看見那天慘烈的血與火,靈魂永不得安。
若是彼此間相互扶持著走出了那段陰影,或許他們之間還能有一個更好的結果。可是,卻偏偏有了那次的舍棄和分離。如今,她已經一個人漸漸走出了那段痛苦和陰影的回憶,也不想再想起。
說她軟弱也好,無情也罷,她實在不想再打破現在還算平靜的生活,再想起那些並不愉快的一切。如今,他們兩個都在公子手下做事,被公子分派兩地,最好的辦法就是各自好自為之。
她抱膝坐在床上,眸光閃動,忽然幽幽歎了口氣。
“姑娘!姑娘!快來啊姑娘!要死人了啊姑娘!”
這時,紅綾高八度的聲音突然在院子裏嚷嚷起來,平日裏教她的慢聲細語顯然又被她當浮雲了,聲音急促又高亢,咋咋呼呼吵得她眉頭微皺——那死妮子又在鬧什麽。
不過,雖然如此,她還是盡快換上衣服披上披帛走了出去。
走出房門看清外麵的情形,花阡陌的腳下不自覺地頓了頓,表情有些複雜——風少俠又抱了個女人來。
等等,自己為什麽要用“又”字?
花阡陌暗自翻了個白眼,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怎麽回事?”
庭院裏站的那兩個人聽見她的聲音,視線齊齊望了過來。風少俠今日居然沒有穿他那奔喪一樣的一身白,青衣襯得長身玉立,清雋的麵容上眸子更如星子般深邃明亮,依然是從容淡定的表情,卻總感覺和平日有些不同。花阡陌在那樣靜默的注視下忽然感到了一絲不自然,心跳也好像有些不正常,這實在讓她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隻是,這個男人,手裏卻橫抱著另一個女人。男子無論是身形還是眉眼無一不秀芝俊雅絕倫,而這種橫抱的抱法也是所有女人的憧憬,隻是一般大多數男人無法達到這種水平就是了。他懷中的女子也是身形窈窕,長發和衣裙無不長長垂著,一動不動,卻能讓任何人都心生憐惜。這副畫麵實在是很好看很眷侶,而雖然此刻是一大早,這裏也是風月無邊閣的後院,讓人很羨慕他懷中的女子,可是花阡陌卻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
靠之,難道就不能自己站著麽?抱這麽久還不夠,少俠你還想公然秀您驚人的臂力或者說武藝多久?
不過很快,等她走近,看清他懷裏抱著的昏迷不醒的女人究竟是誰時,她的注意力一下被轉移了,語氣也陡然變了。
“……初塵?這……怎麽回事?”
風易淩低聲解釋道:“方才看見她昏倒在街上,我想起她好像是你們閣裏的人,就把她送過來了……”他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下懷裏緊閉著眼的少女蒼白的臉,抬眼帶著征詢的意味看向花阡陌。
花阡陌當機立斷:“先把她送我房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