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丫頭, 你不記得我了麽
濕潤的空氣帶著微微的甜香,直透人的心肺。每呼吸一口,都將體內渾濁的氣息帶出體外,同時也將這甜潤的空氣吸進體內,滋潤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雖然依舊是在昏迷中,但是雪兒的身體卻已經本能地,貪婪地呼吸這四周那種似乎能夠滋養人的心肺的空氣。
“衣雪,嘎嘎,衣雪……”粗嘎難聽到甚至有些笨拙的聲音在耳畔回響著,讓昏迷中的雪兒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來。
這是個什麽人,怎麽聲音竟會如此難聽,刺得人的耳膜都微微的疼,卻又幼稚的好像牙牙學語的孩子般含混不清,翻來覆去也隻有那兩個詞匯。
雪兒隻覺得頭暈腦脹,四肢乏力,根本就一點也不想動彈,隻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來,抗拒著那粗嘎難聽的聲音。
身下是柔軟的泥土,四周滿是帶著微澀氣息的青草清香,空氣甜得醉人,分明沒有陽光刺眼,卻好像沐浴在了溫暖的陽光下,讓她整個人更加的慵懶起來。
“衣雪,嘎嘎,衣雪……”那聲音還在繼續,時遠時近,其間夾雜著好像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卻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
直覺上,這個聲音的主人對於自己的沒有惡意的,所以雪兒也就懶得動彈,隻是下意識地應了一句:“是我,你是誰?”
有輕微的氣流從臉上掠過,帶起淩亂的發絲,蹭到臉上有微微的癢,雪兒忍不住抬手,手背卻似乎碰到了什麽動物的羽毛,溫熱,順滑卻又微微的硬。
雪兒一愣,終於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迎麵對上的卻是一個金黃色,尖尖的喙,正在離自己鼻尖不足三寸的地方一張一合,似乎……之前的聲音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她的眼睛驀然睜大,於是一隻毛色油黑發亮,正撲棱著翅膀,體型比一般的鷹隼足足大上兩圈的老鷹就出現在了視線當中!
“嘎嘎,衣雪,醒了,嘎嘎……”尖尖的喙再次開合,小小的,銳利的鷹眼中竟然十分人性化的露出一絲如釋重負般的喜悅之色來!
一隻黑色的,會說話的,還通人性的老鷹?
雪兒被自己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嚇了一跳,“騰”地一下就坐起身來!
猝不及防下,那隻黑鷹也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撲棱這翅膀就朝後倒飛了去,同時拉開了與雪兒之間的距離,同時大叫:”衣雪,衣雪!"
雪兒終於卻,之前的呼喚全都是出自這隻體型碩大的黑鷹之口,可同時心中也更加疑惑起來。
老鷹不是鸚鵡,鸚鵡也隻是學舌,這個老鷹又是如何做到口吐人言的?而且叫的竟然還是自己的名字?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始大量四周。然而坐起來之後的雪兒,卻是再也顧不得那隻會說話的黑鷹,立刻被四周的景物再次驚得呆住了!
皚皚的白雪不見了,冰天雪地被生機勃勃的,滿眼的綠意所取代,四周綠草如茵,鮮花遍地,啾啾的鳥鳴傳來,婉轉悅耳。空氣中氤氳著草木甜潤的香氣,飄蕩著如絲如縷的霧氣。
身旁二三十步之外,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流淌,其中彩色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匯入遠處的一個水窪中。
說是水窪有點大,但是說湖泊卻又有些小,顏色青碧,平靜地好像一塊無暇的翡翠。
小溪另一麵的風景,被如輕紗一般的霧氣繚繞著,其間的花木也好像被籠罩在霧氣中一般,讓人看不真切。
抬眼四望,遠處青山如黛,卻又隱在乳白色的霧氣中,宛如仙境一般。
再抬頭,卻是一片空濛,看不到蔚藍的天,也看不到潔白的雲,更看不到明亮的太陽,隻有一片如同混沌一般的漩渦。
雪兒的心裏再次一驚,如果不是顏色不同,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回到了當初那座七色蓮花島上!
沒有太陽,日夜不分,甚至……時間都不曾流逝的空間。
想到那座古怪的七色蓮花島,就不由想到和她一同在島上度過了至少三十六個時辰的軒轅昰來。
軒轅昰是突然出現在那小島上的,也是突然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此刻,會不會再一次突然出現?
這個想法也隻是一瞬,雪兒隨即就苦笑出來:作為承天教的少主,軒轅昰都不曾追隨自己而來,又怎麽會再次突然出現?
“丫頭,你醒了?“
雪兒正坐在那裏出神,就連身後輕輕的腳步聲也沒有留意。所以,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雖然溫柔,卻結結實實地將雪兒嚇了一跳!
她聞聲朝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瞬間就瞪大了眼睛,連眨都不肯眨一下!
一襲白衣勝雪,不染點滴塵埃,銀色的發絲如同瀑布垂落胸前,遮住了兩側棱角分明的臉龐,隻露出堅毅下巴和挺直的鼻梁來,卻又因為那溫柔的微笑,讓剛毅的線條分外柔和起來。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蘊含著滿滿的溫柔寵溺的笑意,卻讓雪兒再次怔住。
這這這,這個人,這雙眼睛!
她不記得樣貌,不記得身形,唯獨鐫刻在腦海中的一雙眼睛!
黑白分明,幹淨清澈,不受這俗世一分一毫的侵染,卻又深邃滄桑地仿佛能夠看透世事人心。
雪兒看著來人,來人也在看著她,她看到了在他眼中,她清晰的倒影,甚至就連那驚詫的表情也如此清晰。
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溫和的春風吹皺一池碧水,波光粼粼地蕩漾著,蕩漾著,直接就蕩漾進人的心房。
雪兒幾乎要在那微笑中迷失,隻顧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張了張嘴巴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男子的嘴唇薄厚適中,開口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來。他說:“丫頭,我終於等到了你來。”
丫頭!
多麽簡單的兩個字,軒轅昰急切的時候,也總是會如此地喚自己,似乎是一種本能的意識,就像是鐫刻是骨子裏,靈魂上一般。
而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人,竟然也如此地喚自己,而且喚得無比自然和熟稔,就好像叫過無數次一樣!
說話的時候,男子伸出手掌來遞到雪兒麵前,示意雪兒拉住。雪兒愣愣地,隻覺得自己的雙手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一樣,竟是不由自主地就將自己的手交到了對方那隻白皙幹淨的大掌中。
男子的掌心有溫熱傳來,轉瞬傳遍雪兒全身,讓她突然生出一種沐浴在春日陽光下的感覺來。
雪兒愣愣地,如同墜入了夢境一般,任由著眼前的白衣男子將自己拉起來,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跌進了一個帶著溫暖的檀香氣息的懷抱裏!
男子的氣息撲麵而來,瞬間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也讓雪兒終於回了神!
她呆愣了一下,用力去推男子的胸膛,同時後退一步,與對方拉開距離,怒氣衝衝地道:“你是什麽人,我不認識你!”
男子沉浸在喜悅當中,根本就不提防雪兒突然就伸手推他,一下就被推了個趔趄,同時想要抱緊雪兒的雙臂也是一鬆!
白色的衣袂翩然起舞,正要穩住身形,卻因為雪兒的話再次凝滯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看,人卻已經快要摔到在地。
他的眼睛中掠過一絲不可置信,好像受到的極大的傷害一般,怔怔地看著雪兒,半天才呐呐道:“丫頭,是我呀!”
男子受傷的語氣讓雪兒的心一疼,一軟,竟是再也無法對他疾言厲色下去。可是,麵對著一個素不相識,上來就叫自己丫頭,還要抱自己的登徒子,雪兒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和顏悅色起來!
她別開臉,不讓自己看到那受傷的眼神,撇嘴道:“你?你是什麽人?”
男子的目光中受傷之意更加濃重,在雪兒的臉色逡巡流連,深深地似乎要望進她的心裏去:“丫頭,你不記得我了麽?”
在那眼神之下,雪兒竟然有些心虛,“不記得”三個字在口中徘徊了半天,竟是始終未能出口。
她的沉默,讓白衣男子的眼神更加黯然失落,最後似乎竟有水霧彌漫開來,讓雪兒的心沒由來的一疼!
“我……”她想說“記得”,可是卻又無法欺騙自己,思來想去看,最後道:“你在天意山莊,出現過?”
男子的眼神由黯然,到希望,再到失望,他默默地垂下頭去,語氣失落:“天意山莊,是哪裏?”
這一次輪到雪兒不解了,她愣愣地看著對方,一臉迷惑:“和顏如魅交手的那個人,不是你麽?”
“顏如魅?”男子似乎陷入了深思,重複著,最後露出一絲恍然,“你是說,你有性命之憂的那一次所在的地方,叫做天意山莊?”
雪兒再次一愣,聽著人說話的語氣,甚至連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天意山莊都不知道?就是自己這個剛剛離開聖女島不久的人都知道了,他現在生活的地方,是得多麽封閉,消息不通?
想到這人所居住的地方,雪兒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昏迷之前的情景,明明是冰天雪地,白雪皚皚,狂風肆虐地都把她刮到了半空中,怎麽就突然出現在了這麽一個地方?
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問,腦海中卻又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談惜和卿雨涵,甚至是顏如魅,進入極北之地的目的。
空濛山,終年被霧氣籠罩,裏麵四季如春,景色宜人,奇花異草,珍禽異獸漫山遍野……
想到這裏,她再一次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後落在眼前的白衣男子臉上,試探地問:“這裏是……空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