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得失之間
單天鷹背著靈馨,剛剛一跨進天意山莊的大門,就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
“不可顛簸,緩慢移動!”
他朝著那個跟在自己身邊的莊丁說了這麽一句,整個人一頭就朝前栽了下去。
在栽倒之前,他的心裏還在想著,他隻是稍微休息一下,立刻就要折返回去,繼續追蹤顏如魅,救出雪兒……
雖然因為楊進不在,臨時必須要保護皇帝而不得不留在隱園,單正的心,卻依舊如同在無底深淵的上空懸浮,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深深墜落。
當那一句“少莊主回來啦”的聲音隱隱傳來的時候,他幾乎都要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直到第二聲響起,他才“騰”地一下從榻上站起,慌亂間雙腿竟然沒了方向,在原地轉了兩個圈之後,才想起房門的方向來!
單正還是第一次如此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趿拉著鞋子就衝了出去!
天意山莊的莊丁到底是訓練有素,在單正衝出房間之後,他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單天鷹帶回了一個手臂受傷的女子,自己卻因為真氣損耗過度,直接暈死過去!
於是單正便有一連串的吩咐傳遞下去,同時將這個結果稟報給了已經皇帝。
——
手臂受傷的女子,那麽肯定是靈馨公主。而事涉皇家公主,單正也不敢擅自做主,隻得將情況稟報了皇帝。
“什麽?靈馨被救回來了?”
皇帝好歹也是一個花甲老人,又沒有內力修為,再加上昨夜一番驚嚇,因此雖然依舊懸心,疲累驚嚇之下,精神更加不濟,因此今夜更是早早安歇,此刻聽到靈馨回來的消息,一下就來了精神!
於是隱園中瞬間燈火通明,又是一通忙亂,秋茹和秋萍便被派了出去。
靈馨被秋茹秋萍姐妹接回來的時候,也就剛剛清醒了沒有多久。
單天鷹的後背讓她感覺溫暖安心,因此在一開始時候的羞澀消失之後,疲累生出,竟然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天意山莊,睡到了單天鷹再也無力支撐,向前那一栽。旁邊的莊丁雖然知道這個女子身份非同小可,雖然一直不敢去扶,但是更不敢眼睜睜地看著靈馨驚叫一聲,跟著單天鷹往地上栽。
好在那兩個莊丁聽到了單天鷹的話,不敢讓靈馨受到絲毫晃動顛簸,因此除了突如其來的驚嚇之外,那隻受傷的手臂倒是沒再出現狀況。
靈馨清醒過來,自然是擔心單天鷹,然而她自身也是難保,何況秋茹秋萍姐妹來的有十分迅速,她也隻能跟著這一對姐妹回了隱園。
皇帝帶來的兩位禦醫自然是早早就準備好了,自從雪兒被救上船之後,他們就基本上沒有了任何用武之地,甚至連存在感都消失了。
直到現在,雪兒下落不明,公主也跟著失蹤,皇帝頭疾再次發作,才有了他們一展身手的機會。
然而,皇帝帶來的這兩個禦醫,隻是為了舒緩日常的頭痛之症,擅長內科調理,對於外傷反而並不怎麽在行,一看到靈馨的手臂,竟然有些傻眼。
於是,深更半夜的天意山莊,一片燈火通明,又開始忙得人仰馬翻。
最後還是談惜,仗著對於藥草毒物的精通了解,暫時解決了兩個禦醫的難題,保住了靈馨的手臂,隻是再去請擅長治療跌打損傷的郎中卻是難免。
安頓完這一切,單正才抽出時間去看自己的兒子。
這一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他突然覺得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虧欠起來。天驕身殞,喪事卻因為皇帝的到來草草結束。
如今故人之女下落不明,另一個兒子生死未卜,而妻子依舊奔波在外,唯一的女兒還是散功聖女,命運淒慘。
他忽然就有些茫然起來,不知道自己這些年秘密與皇室合作,到底是對是錯!
濃濃地倦意襲來,單正也隻有強打起精神來。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身不由己又何止人在江湖?
後麵腳步聲出來,單正回頭,卻是一頭亂發如草的談惜,雖然臉色依舊還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一雙眼睛卻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凝重。
對於談惜,單正不敢怠慢,然而還不等他行禮,對方卻已經不耐煩地一擺手:“快去帶我去看看那個小子。”
當著單正的麵,談惜總不能再稱呼單天鷹為“單家小子”,於是這稱呼也隻好改為了“那個小子。”
方才在隱園,談惜從靈馨的口中,大概也知道了顏如魅拋下靈馨,隻帶走雪兒一個的事情,隻是因為靈馨也是從單天鷹口中偶得的隻言片語,所以談惜一處理完靈馨的手臂,便立刻追上了單正。
單正自然也沒有太多心思,談惜掛心著雪兒下落,於是兩個人竟是一路沉默。
此時已經過了夜半子時,從昨夜起火,到現在已經將近十二個時辰,之後處理各種事宜,多番奔波忙碌,一刻也不得歇息,此刻竟依舊毫無睡意。
單天鷹的房間內,也是燈火通明,那些莊丁七手八腳將其抬進來之後,再安頓好,卻也不敢立刻離去。
隻是包括談惜在內的,略懂醫術者都被召去了隱園,竟然導致沒有一個人前來查探單天鷹的情況。因此在將單天鷹安頓好之後,留下兩個守候的莊丁,一時竟然有些冷清。
單正的心中自是難免又是一番感慨唏噓,隻是當著談惜的麵也不好表現出來,因此再一次保持了沉默。
隻是,談惜和單正都沒有想到,就在他們剛剛走到門前,尚未來得及伸手的時候,竟然從虛掩的房門內傳出了說話聲!
兩個人同時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詫異之色,不知道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探望單天鷹的傷勢。
不過在推開房門之後,兩個人的反應就不一樣了,單正的表現還算正常:“想不到龍小友竟然也在?”
而談惜卻是險些跳了起來:“你,你怎麽在這裏!”
房間內,龍之鈞依舊如同玉樹臨風一般,隻是臉色依舊蒼白。因為影離那一掌,如非談惜出手,他就算能保住性命,怕是一身修為也難保,因此對談惜的態度還是十分感激和恭敬的。
同時,也因為他身上的內傷,一直處於靜養當中,而所居有比較偏僻,所以昨夜的承天教的事情,他竟然絲毫未受到波及,今夜聽說單天鷹一回來就陷入昏迷,竟然不顧深夜,起身來探望。
單正的目中浮現出一絲感激之色:“龍小友有心了,多謝!”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對於單正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一般的舉動,且不論對方此舉是否別有目的,隻憑這個舉動,也足夠讓單正感激了。
而談惜卻是直接衝了進去,卻又在龍之鈞麵前生生頓住腳步,突然就想起,雪兒其實,什麽也不曾對他說過,所有一切都不過是他的猜測!
或許雪兒隻是恰巧在那個時刻發怒,而並非因為自己救治這個龍之鈞的原因。或許雪兒向自己所要那些讓人全身發癢的藥粉也隻是一時覺得好玩,並不是要來對方眼前這個龍之鈞的?
所以,最後他隻能頓住腳步,撓了撓頭,憋出了一句:“你自己還沒有痊愈,就這般跑出來,難道還要再浪費 一次我的藥?你知道那藥有多寶貴嗎,你--”
龍之鈞卻是站起身來,一揖到底:“多謝前輩教誨,隻是晚輩於單兄相交日久,聽說他受傷昏迷,心中難免擔憂,這才不顧一切前來探望,卻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身體,浪費前輩心血,實屬不該,還請前輩見諒。”
談惜無聲地翻了個白眼:這單正還在一旁看著呢,自己難道就這麽看不得人家兒子有個好朋友前來探望?
同時心裏看龍之鈞卻是愈發地不順眼起來,暗自想著,這樣一個巧舌如簧的人,真還不如讓他一直昏迷不醒的好,自己當初怎麽就瞎了眼救了對方?
然而此刻卻也隻能做出一副大度樣子,擺了擺手,同時推了龍之鈞一把:“讓開,讓開!我老人家現在要替這小子把脈。”
然後一屁股將龍之鈞拱到一旁,自己坐了下來,伸出雞爪子一般的手,就將單天鷹的手中抓了出來。
一隻幹淨白皙的男子手掌,另外一時枯瘦烏黑,形同雞爪,放在一起那對比可以說是十分強烈,然而不管是單正還是龍之鈞,都這敢老老實實地,大氣也不敢出地等著談惜開口。
時間不長,談惜就鬆開了單天鷹的手掌,然後順便在上麵留了幾個烏黑的手指印:“隻是精神過於緊張,內力消耗過度,休息一下便能恢複過來。”
談惜站起身來,麵上現出一絲猶豫之色:“若是由著他自行恢複,可能時間比較久一些,但是對於內力修為,卻是大有裨益。當然我也不是心疼我那點藥,也能用藥物讓其立刻醒來,隻是卻難免要打亂他這一場機緣。”
說完這話,談惜便不再言語,將選擇的權力都交給了單正。
本來,這是一個想不用想的問題,隻是因為單天鷹可能直到雪兒的下落,讓事情多了一個取舍選擇。
談惜當然想知道雪兒的下落,但卻還不至於為此而毀掉單天鷹的修為前程。加上他本行事磊落,不願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有所隱瞞,因此隻是將一切和盤托出,等著單正的決定。
沒有人會願意錯過提升內力的機會,若是換做單正也是一樣,所以,他隻是稍微猶豫,就有了答案。
談惜心中歎息一聲,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看了單正一眼,轉身出了房間,隻是心中卻是難免替他那個結拜的義妹感到一絲悲涼。
隻是,單正也不知道,他替單天鷹這一個選擇,竟然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